第3章 出局子

　　小黄毛宋子峰看了看上一秒跟个烈士一样慷慨激昂，下一秒就毫无形象彻底扑街的人，再看了看站在监牢外面的楚笑，以及面面相觑的小片警和局长，张了张嘴：

　　“……笑哥你什么时候娶的老婆？”

　　“……”

　　楚笑低头看着彻底厥过去的路晓磊，认真辨认了一下对方的五官。

　　苍白病态的一张脸，隐约能看出五官原本应该极其精致，只是现在看来像是开过了花期，散发着糜烂腐败的味道。

　　他微微皱眉，确认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最重要的是，自己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哪里来的大舅子？

　　他脸上波澜不惊，回头温和地冲分局长颔首：“世伯，这一位究竟是……”

　　分局长艰难地擦擦额头的汗，苦笑一声：“楚公子最近才回国可能不清楚，C城著名的二世祖，路家大少爷，路晓磊。”

　　楚笑听到“路家”，了然地点点头。

　　今早才被媒体曝出惊天丑闻的那个路家。

　　分局长像是想起了什么为难的事，看着死猪一样倒在地上的路晓磊摇头道：“这么一尊佛待在我这也是个烫手山芋，外面媒体都吵炸了锅了，路家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我拿在手里也难办……要不楚公子你捎带手帮路家弄出去？我看路大少似乎认识楚公子的样子。”

　　楚笑声音如玉般温润，却字句清晰：“我之前说过，我并不认识这一位。”

　　分局长乐呵呵：“认识认识就好了嘛，况且您帮路家这个忙，路家自然认您了不是？”

　　楚笑一愣，随即道：“不大合适吧？”

　　分局长连连摆手：“有什么不合适，楚公子您出面的话，上面也好交代，您不也顺手卖路家一个人情？”

　　如今这路少爷名声尽毁，路家那边声名扫地，迟迟没动静多半是不想管了，但是真要公事公办这路少爷至少是个二十年，运气不好还能是个无期。

　　可是话说回来，如果真是这样对待路家长子，恐怕是彻底得罪了路家。

　　所以这人是要放的，但是怎么放，就是一门学问了。

　　路家那边正在风口浪尖，自然不好出面。

　　楚笑这第三方愿意出面的话，倒是个极好的办法。

　　况且这楚公子从刚刚开始说话就一直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看样子是个好说话的，又听说是刚回国，多半还不了解其中情况，这分局长就动了心思。

　　说不定这位楚公子真就是个冤大头呢？

　　楚笑仍旧含着笑，转身看着分局长，眸光闪烁，重复了一边刚刚的话：“不大合适吧。”

　　这一次用的是陈述句。

　　气氛有那么一瞬间低了下来。

　　分局长何等人精，马上顺着对方道：“是，的确有些不大合适。”

　　说罢擦擦额际的一滴冷汗：得，这烫手山芋只好自己继续接着。

　　已经被打开房门带出来的宋子峰犹犹豫豫地回头看了看趴在地上的路晓磊：“咱们这就不管他了？”

　　楚笑看着这小孩，黑眸含笑：“阿峰要是还想陪他呆两天的话我自然可以帮你想办法。”

　　宋子峰想了想刚刚被路晓磊教训的两下，瞬间打了一个哆嗦：“别别别，表哥我错了。”

　　说罢便提笔在保释书上签了字。

　　他自小混世魔王一个，爹妈管不住，王法拦不着，可就是这么一个表哥，不知道怎么，明明人人称赞的谦谦君子一个，自己却愣是怕得要死。

　　这种行为被损友华宜良戏称为“小动物的直觉”，前几年这表哥出国求学，自己很是潇洒了一段时间，没想到这天才表哥不到三年就修满双学位的学分回了国。

　　这一次家里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让这位表哥来接自己，只怕自己以后日子难过。

　　楚笑闻言乐了：“阿峰这么怕关进去？我可听说你这不是第一次了，我也劝你一句，好歹忍到下个月成年，到时候去哪都没人管你。”

　　宋子峰耸耸肩：“我可不怕进去，就是刚刚那人，我可不想再跟他关一起，太吓人。”

　　“怎么阿峰你打不过他？”

　　宋子峰画得跟一条闪电一样的眉毛倒竖：“谁说的，小爷我——”转念想了想自己似乎的确打不过对方，只好梗着脖子开口道：“我，我那是一不小心，表哥你别看他瘦竹竿一样的，打架绝对有两手，说不定你都不一定打得过他。”

　　楚笑只当小孩在给自己找场子，乐呵呵继续哄小孩：“那我下回可要小心一点了。”

　　二人走到分局门口，方家军方牌照的红牌车排了一遛，最后才是楚笑一辆低调的迈巴赫。

　　宋子峰一见这阵仗就知道自己要遭，苦着脸道：“靠，这是要关押重刑犯吗？老爷子这是想干什么？”

　　楚笑道：“说什么呢，今天有家宴，否则一定让你在里面呆两天才出来。”

　　“什么宴？为谁？”宋子峰一头雾水。

　　楚笑眼中笑意一闪而逝：“我。”

　　宋子峰瞬间闭嘴，乖得跟个鹌鹑一样滚上了车。

　　见对方彻底老实了，楚笑便慢悠悠走到车队最后。

　　管家老魏恭恭敬敬开门，楚笑正要上车，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声道：“路家……是怎么回事？”

　　老魏是楚家三朝元老，从前也是跟着楚老爷子商场上打拼过来的，如今楚公子回国，楚方两家都要设宴，而今日是楚笑母亲方家做东。

　　老魏跟着老头子早已练出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恭敬道：“有消息说路家老爷预备跟路大少断绝关系，将养在海外的二小姐接回来培养。”

　　“二小姐？不是未成年那位？”

　　“不，那是原配所生的三小姐。二小姐是另一位夫人所生，自小没有养在身边。” 换言之就是私生女一个。

　　楚笑点头，想起刚刚看守所里那瘦骨嶙峋却还挣扎着想爬起来的陆大少，强大的求生欲几乎要争破牢笼一般。

　　——一个可怜的弃子。

　　他叹息一声：“你去联系一下孟律师，顺便帮他给路家牵一下线。”

　　老魏颔首，顺便吩咐司机开车。

　　这点事对楚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一件事，就像走在马路上施舍给穷人的一点零钱一样。

　　在路小磊被关进小黑屋的第18个小时，终于被保释出来了。

　　当然是在当事人处于昏迷的状态下。

　　在混乱的黑暗中，原身的记忆开始像流水一样往他脑子里灌。

　　这原身的确是路小淼之前送给他的小说里女主角她哥，路晓磊，一个无恶不作的作死小能手。

　　路家世代经商，往上可以追溯到上世纪，是C城这座贵胄云集的城市里数得上的豪门。

　　到了路晓磊他爸这一辈就更是发展成一个商业大国，从以前的实业渐渐过渡到如今的地产影视业等新型产业。

　　路晓磊他爸年轻时候在父母安排下跟路晓磊她妈联了姻，二人起初还算是琴瑟和谐，路远志也因为路夫人娘家的势力不敢造次。

　　直到遇上当年的某位艳星，也就是路霜华她妈，路远志一时酒后失德，醒后也是懊悔不已。

　　就这么春风一度，路霜华他妈就有了种，这位奇女子当年怀着路霜华跑了路，时隔多年才让路远志知道自己在外有个种。

　　不过因为路霜华是个女孩，谁也没当回事，流落在外就流落在外呗，一个女儿能掀起什么风浪。

　　可问题就在这路夫人知道的当口正怀着路晓淼，知道自己老公在外胡作非为弄出个私生女来，骄傲的路夫人成功患上产后抑郁，没出月子就吞安眠药嗝屁了。

　　在命运的驱使下，这位路大少爷无意间得知了那位小三的存在，也知道了这么一个妹妹的存在，青春期的路大少哪里忍受得了这一切，堕落也就是从那时开始。

　　这路大少也是能作，从十来岁未成年开始就欺行霸市无恶不作，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而路晓磊也在这种自我放纵之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直到药物上瘾，路少爷的疯狂彻底达到巅峰，路小磊就这么看着原主一步步走向灭亡。

　　就像做了一场冗长的梦，路小磊在梦里真情实感地哭了。

　　不过是被原身蠢哭的。

　　豪门恩怨他自己经历过不少，一把好牌打成这样的奇葩他也是第一次见。

　　原配长子，怎么看都是不可撼动的地位，只要不是太废物点心，能有女主一个私生女什么事？

　　他之前只知道这大少爷是个炮灰，但是却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些曲折，因为是第一视角，某些原身自己的情绪也无一例外地通过这个身体过渡到了路小磊身上，那些愤怒、屈辱、怨恨、自我堕落时的解脱，无一不在告诉他。

　　——你就是路晓磊，路晓磊就是你。

　　“大少爷，您醒了？”

　　剧烈的头痛伴随着这一声呼唤让路晓磊终于从黑暗中醒来。

　　从陈旧的黄花梨木家具与雕花木门上可以看出，这是路晓磊记忆里的路家老宅。

　　他被路老头接回路家了。

　　而且没有送他回自己的别墅，而是回了老宅。

　　管家老杨见路晓磊醒了却不说话，有些担心道：“大少爷，您没事吧？”

　　路晓磊低着头，没有说话，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从老杨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到顾晓磊消瘦的一小段下巴，线条精巧得像是艺术品，还带着些小时候的影子。

　　管家摇摇头，心里泛起一丝怜悯，大少爷是他看着长大的，也是他亲眼所见是怎么从一个钟灵毓秀的孩子，长成如今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的。

　　而且马上就要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放弃了。

　　主人家的事他无权干涉，只是这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心里总是有些伤感。

　　作为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管家，他也只能一声叹息。

　　他看了一眼路晓磊丧气的模样，叹口气道：“大少爷，老爷说，您要是在晚饭前醒了就一会和他一起用餐，他有事要说。”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张律师和小姐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