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四更

　　在马背上颠簸了没有半个时辰, 她就全身酸痛, 两股之间更是火辣辣的疼。

　　古人行军打仗骑在马背上本就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事, 和孙蓉蓉之前想的, 就像在自然公园里骑马完全不是同一码事。

　　首先，马匹的运行速度根本不同于在公园里闲逛，其次, 这个时代的防护措施也做得十分粗糙, 骑在马背上, 两条腿直接不停的在马腹和马背上摩擦，就算是训练有素的成年男子，若不是军人，也很能撑过两三个时辰。

　　更何况是从来没有经过训练, 娇滴滴身上都能掐出水来的孙蓉蓉？

　　很快, 孙蓉蓉就颤颤巍巍的，脸色煞白, 眼看着就要跌下马来。

　　跟在她旁边的张轩皱了皱眉, 孙蓉蓉的状态他一早就看在眼里, 只不过, 让大家都因为孙蓉蓉而停止行军, 显然是做不到的。

　　想来想去，张轩拍马来到了孙蓉蓉旁边。

　　他想让孙蓉蓉上他的马，多少可以省点力气，用不着那么辛苦。

　　张轩刚想开口，一道硕大挺拔, 几乎屏蔽他整个视线的影子伴随着踢踏响亮的脚步声，充满了阳刚和威武气息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张轩抬头一看，居然是司马睿。

　　他不知何时调转了马头，也踱步到了孙蓉蓉的跟前。

　　一身戎装的司马睿，看起来比在朝堂上，更多了几分英武和肃穆，再加上，他骑的战马本就是行伍里最高的一匹。

　　一时间，竟敢给人一种莫敢仰视，英气逼人的感觉。

　　司马睿伸手就从马背上抓住了孙蓉蓉。

　　孙蓉蓉正被颠的昏昏沉沉的，马上就快晕过去，被司马睿这么重重的一抓，她登时就清醒了过来。

　　“你！干什么！你别碰我！走开！”

　　睁开眼，乍一看到表情严肃，一身煞气的司马睿，孙蓉蓉还以为他是过来杀她的，难不成他一路跟着她，是因为早就看穿了一切，想在路上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她？

　　但，紧跟着，孙蓉蓉立刻清醒了过来。

　　不对，张轩和秦旻就在司马睿的后头。

　　司马睿若真是要杀她，怎么也不会挑在众人的眼前。

　　正在犯着迷糊，司马睿已经一个用力，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孙蓉蓉从马背上提溜了起来。

　　孙蓉蓉惊恐的看着身下的马背离自己越来越远，自己离地面越来越高——

　　跟着，突然，她又往下一坠，全身仿佛落入了一个炙热的火炉里。

　　孙蓉蓉惊讶的抬头，她居然被司马睿拎进了自己怀里，男人强壮的身体坚硬而又挺拔，她四周都像被铜墙铁壁圈起来了一样，挣脱不了，又热的她全身发毛。

　　“你！放开我！我自己能骑马！”

　　孙蓉蓉心虚的叫着，话虽如此，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双腿脱离马背的那一刹那，她就像重获新生，从地狱飞到了天堂一样。

　　她的两条腿终于不再疼得直打摆，腰也不酸了，她也不用再逼迫自己直挺挺的竖着，害怕随时可能坠下马背。

　　后面有个人可以靠着，虽然那人是司马睿，但也极大的缓解了孙蓉蓉身体上的不适。

　　说真的，让她现在就从司马睿的马背上下去，继续骑自己的马，她可能真的会直接晕死过去的。

　　所以，一边喊着，孙蓉蓉白嫩的小手却和她的话语完全相反，牢牢抓住了司马睿的战袍。

　　司马睿往下瞥了孙蓉蓉一眼。

　　他岂会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眼中的放松让他胸口一软，抓在他战袍上，豆腐般柔嫩的小手更是让他向来坚不可摧的自制力轻而易举就崩塌了一角。

　　“不要叫！除非你想回去自己骑马！”

　　司马睿的声音并不严厉，这倒让孙蓉蓉暗自吃惊。

　　她本来以为她在他的马背上扭来扭去，又用高八度的声音在他耳边大喊大叫，他会马上就动怒的。

　　要让她回去自己骑马，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再看看周围人看热闹的表情，孙蓉蓉立刻停止了说话，不再吱声了。

　　虽然不知道司马睿是出于什么目的把她抱到了他的马背上，可，此情此景，有便宜不占，她脑袋又没出问题。

　　孙蓉蓉往后狠狠瞪了司马睿一眼，那一眼，像极了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小动物。

　　两只黑黑圆圆的大眼睛转了一圈，仿佛终于想明白了利弊，孙蓉蓉索性直接往后一躺，再也不吭声了。

　　周围所有人心里都震惊的不得了，不啻于发生了十级地震。

　　这可是司马睿！他们素来高高在上，治军严苛，从不喜欢外人随意触碰的司马睿！

　　他居然会让一个女人坐在他的马背上，这可是开天辟地，前所未有的事儿！就连一直在东宫里服侍的，传闻中最得他心的秦柔姑娘，众人也从未见过司马睿和她如此亲近。

　　可如今，孙蓉蓉直接就靠在了司马睿钢铁般坚毅健硕的胸口，司马睿非但没有显现出丝毫不快，还好像——

　　总觉得，司马睿看着孙蓉蓉眼神，有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晦情绪，不像是讨厌，反倒像是——

　　没人有出声，但众人就像心照不宣一样，纷纷从司马睿和孙蓉蓉旁边散开，连同一开始准备扶孙蓉蓉上自己马的张轩，此刻也是一脸的愕然，愣在了当场。

　　司马睿果然对孙蓉蓉……

　　张轩眼神黯了黯，但儿女情长对他来说本不是摆在第一位的，片刻的落寞和挫败之后，张轩旋即恢复了精神，策马跟在了孙蓉蓉和司马睿的后头。

　　本来，和一个男人共乘一马，还几乎把整个后背靠在别人胸口，孙蓉蓉光想想，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满面臊红的。

　　但，在她身后的不是别人，而是司马睿。

　　司马睿对于孙蓉蓉，完全就不是男人的一种了，甚至都不是人类，他不过就是书中的一个角色，而且和她八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感情纠葛，即便有，也不过是互相厌恶，互相唾弃罢了。

　　所以，靠在司马睿身上，对于孙蓉蓉来说，就和靠在一块石头，一张桌子上面是一样的。

　　她当然不会有什么不自在，心慌意乱的表现。

　　相反，她一路上的表现，都好像她身边的司马睿压根就不存在，一会儿竖起身子，满脸好奇的望着旁边的大树，一会儿一脸赞叹，指着天上偶尔飞过的鸟儿。

　　“喂，你快看，这鸟的颜色有好几种，好像是七彩的呢！”

　　孙蓉蓉喊，她当然不是在和司马睿说话，而是和跟在司马睿后面的张轩秦旻。

　　两人都是一脸古怪的看着神态自若的孙蓉蓉。

　　看她的样子，好像并没有觉得坐在司马睿的马背上有什么不妥，甚至好像完全把司马睿当成了空气。

　　她的表情，身态，动作，都和刚才一个人骑马没有丝毫的不同。

　　张轩斟酌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开口，秦旻却是个粗人，看到孙蓉蓉在马背上晃来晃去，一会儿探头，一会儿伸手，忍不住就皱起了眉。

　　“那不过是很寻常的鸟儿，你不要再乱动，当心摔下马来！”

　　“哦。”

　　孙蓉蓉缩了缩脖子，可能是秦旻一直都表现的十分严肃，她对他总有一种不自觉的服从和敬畏。

　　孙蓉蓉把脑袋缩回了司马睿怀里。

　　她不敢再探头探脑了，却还是在秦旻看不见的角度左右张望。

　　七彩的鸟儿很常见吗？可她在原来的世界里从来没见过呢。

　　突然，孙蓉蓉又瞪大了眼睛，圆圆水水的瞳孔里迸射出激动兴奋的光来。

　　前面的树洞里，有一只小动物的幼崽在探头探脑的。

　　孙蓉蓉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一只未成年的雪貂，它的两个黑色的眼睛大的十分夸张，几乎占据了半个脸，看起来就像活生生的毛绒娃娃。让孙蓉蓉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直接过去摸上一把。

　　可，她又害怕秦旻会动怒，没敢吭声。

　　虽然话是不说了，可孙蓉蓉的手却因为激动紧紧攥着司马睿的衣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儿一眨一眨的，简直都快长到树上去了。

　　司马睿岂会没有发现自己怀中孙蓉蓉的异动？

　　通常，身边人有什么异样，若那是与他无干的事，司马睿都会选择无视。

　　可这一次，不知怎么的，看着怀中充满渴望，手几乎要朝着树上雪貂伸出去的孙蓉蓉，司马睿心中突的一动。

　　等到他反应过来，他已经策马靠近了那棵大树，伸手不费吹灰之力把小貂从树洞里面抓了出来。

　　孙蓉蓉立刻伸手去接。

　　说来也怪，小貂到了陌生人的怀里，却也不害怕，只是探头探脑的看了孙蓉蓉几眼，跟着，竟然低头直接往孙蓉蓉怀里钻了进去。

　　显然是把孙蓉蓉当成了久出不归的母兽了。

　　孙蓉蓉乐不可支，被萌的全身都在轻微颤抖，立刻把小貂抱在了怀里。

　　司马睿认识孙蓉蓉那么久，还从未见过她脸上露出那么开心愉快的笑容，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谢谢你！看不出来，你人还挺好的！”

　　孙蓉蓉拍了司马睿一下，司马睿瞬间反应了过来，一种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的感觉迅速涌进了司马睿的胸腔。

　　不是什么好的感受，却是十分酸涩，甚至有些憋闷。

　　司马睿迅速转换了脸色，又变成了之前那副冰冷严酷的模样，说话的语气也变得硬邦邦的，冷得好像能掉冰渣子。

　　“再乱动，我就把你和它一起扔出去！”

　　司马睿说罢，调转了马头，又继续跟上了队伍。

　　孙蓉蓉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又没让他做什么，明明是他自己把雪貂抓进她怀里的，搞得好像她逼着他破坏规矩，破坏队形去抓貂一样。

　　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孙蓉蓉哼了一声，把头仰得高高的，好似赌气一般，不再吭声了。

　　郓城虽然不远，但这是古代，交通不发达，骑马怎么也要走上十天半个月的，更何况后面还跟着一大帮人。

　　孙蓉蓉有些疑惑，司马睿似乎并没有为她特意准备帐篷，他自己的营帐倒是扎的硕大无比，装下几十个人都绰绰有余。

　　但是，从司马睿的营帐往外望出去，周围到处都是略小的军帐，里面都住着五六，甚至数十的军士，连张轩和秦旻也不例外。

　　孙蓉蓉是不可能住到那么多男人的军帐里头去的。

　　她一脸疑惑的望着已经坐在主位上开始吃东西的司马睿。

　　那，他的意思是，她只能和他住在一起，在同一个军帐里喽？

　　毕竟，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总好过和好几个，十几个男人住在一起。况且司马睿的营帐也是最宽敞的。

　　孙蓉蓉站在司马睿的营帐门口，看着外面，愣愣的发了好一会儿呆。

　　让她欣慰的是，相府的府兵陆陆续续跟了上来，看来虽然孙恒话说的狠，心底还是放心不下她的，从赶来的人数上看，他这一次应该是动用了手下大半的兵力。

　　如此，孙蓉蓉顿时心安了许多。

　　本来，在她原先的计划里，司马睿这帮人是不存在的，可她偏偏和司马睿搅在了一起，这里都是司马睿的手下，她又使唤不动，前途堪忧，此去真的是九死一生全靠运气了。

　　不过，幸好，相府的人慢慢慢慢跟了上来。

　　自己的人马来了，孙蓉蓉的底气瞬间变得足了许多，先前的踌躇犹豫一扫而空。

　　她又往后看了一眼自顾自吃喝的司马睿。

　　也罢，住在一起就住在一起呗，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当是出去旅游住在青年旅社好了。

　　孙蓉蓉问秦旻要来了帘布和盥洗的衣物，她只当后面的司马睿不存在，自顾自在营帐里拉起了帘布，又吩咐秦旻的人给她烧热水，看起来，是要沐浴更衣了。

　　司马睿坐在那里，微微皱起了眉。

　　虽然从一开始，他就食不知味，完全尝不出嘴里的食物是什么味道，但是，孙蓉蓉这样的举动，却瞬间让本来没什么味道的食物变得更难吃了。

　　她这么做，意思就是，完全不在乎他也在这里？

　　说起来，刚才和他共乘一匹马的时候，她也是一样的态度。

　　一样的无所谓，一样泰然自若，脸上一点表情的变化也没有。

　　全不像她从前见到他，和他接触时那副惶惶不安，羞涩兴奋的样子。

　　司马睿的心，渐渐荡到了谷底。

　　是吧，她之所以如此表现，果然是因为，她一开始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吧。

　　从一开始，她就表现的他好像只是她旁边的一块石头，一棵大树，她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完全一点儿也没有顾虑过他的感受。

　　反倒是他，自从她出现在他的眼前，就一直心绪不宁，脑子混乱。

　　营帐的另一头，孙蓉蓉拉上帘布之后，已经开始往木桶里倒热水，她一边哼哼着司马睿从来没有听过的小曲，一边开始脱身上的衣物。

　　她脱一件，就哗的一声把衣服往帘布上一挂，全然不在意司马睿就在另一边看着。

　　等到把自己身上的所以衣服都脱完，她舒舒服服跨进了木桶。

　　“哗啦”一声，木桶里的水因为孙蓉蓉的突然进入发出了一阵一阵的响动，一些水漫出了木桶，地上变得湿淋淋的，同样被打湿的，还有孙蓉蓉一路上都没怎么好好打理的头发和身体。

　　她哼着小曲，开始搓洗身体，收拾发辫，从她的语气里，可以听出，她十分轻松，十分惬意，完全没有被和她同处一室的司马睿影响情绪。

　　司马睿却如鲠在喉，食物被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双拳也开始渐渐收紧，手背上的青筋隐隐跳动。

　　“你……很习惯这样？”

　　司马睿问，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喑哑，此时他满脑子都是之前密探向他禀报的，孙蓉蓉身边总是围着很多男人，她似乎经常和男人独处一室共同起卧。

　　？

　　孙蓉蓉愣了一下。

　　她都几乎忘了，司马睿还在旁边，她不假思索的回答了一句：“没有，可，你不是没有为我准备单独的营帐么？”

　　怎么，他又要指摘她的不是了？她可不记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外面的营帐里人更多，唯独司马睿这边算得上清静，只有她和他两个人。再说了，她对他没有意思，他也是一样，互相当彼此不存在不就行？

　　更何况她早就挂上帘布阻碍了视线，他不会连听到她的声音都受不了吧？

　　“所以，你就能大大方方在男人的房间里沐浴更衣？”

　　听听，这是什么话？

　　他不能算是男人吧？顶多只是个书中的人物，但孙蓉蓉转念一想，毕竟司马睿自己可不知道自己只是书中的角色。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我也一样，我们两之间应该不必避讳那么多吧？如果你嫌我声音太大吵到你，那对不起，我可以轻点。”

　　孙蓉蓉说着，真的放轻了动作，也不哼哼了，只默默的，静悄悄的用毛巾擦拭着自己的身体和头发。

　　是吧？

　　有谁会对一个自己讨厌的人身体产生兴趣？

　　至少之前司马睿一路抱着她，她的感觉都像躺在一个石头做的躺椅里一样。

　　孙蓉蓉本想好好，慢慢泡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的，但现在天气很冷，营帐里面又没有保暖措施，热水很快就凉了，孙蓉蓉洗澡的动作也加快了。

　　不到半刻钟，她就洗完了澡，拉起了帘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