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陷落

　　帘布外面, 司马睿低着头, 双手依然维持着紧握成拳的样子, 胳膊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却不知怎么，给人一种心情很糟糕的感觉。

　　怎么了？

　　孙蓉蓉一愣。

　　她刚才应该没说什么不该说的, 得罪到他吧？

　　孙蓉蓉本想开口直接问司马睿, 但又转念一想, 算了，他在生什么气，和她有什么关系？

　　犯不着去关心在意一个仇人吧？

　　孙蓉蓉转过了身，不再看背后的司马睿, 开始专心擦拭起了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这次来郓城, 其实她最大的意图并不是来抵御大燕的入侵，而是想趁机见一见大燕军队的领头人。

　　在原著小说中, 他也算是一个厉害的人物, 好几次差点要了司马睿的性命。

　　虽然他后期还是被力量壮大司马睿干掉了, 但现在, 司马睿实力还远远没有发展起来。

　　如果趁这个机会, 把大燕军队的领头人拉到自己这边来……

　　孙蓉蓉在心里不停的打着算盘。

　　这估计很难，因为自己是大周的人，而对方则是大燕的将领，在原著小说中，他就是因为不肯投降司马睿而被司马睿斩杀的。

　　要对方投靠她, 可能性几乎是零。

　　但，若她提出要和对方合作呢？

　　反正，大周什么的，本也算不上是她的故土，再说了，最后无论如何大周和大燕都会合并，与其被司马睿合并，不如被其他人。

　　如果这次合作会对对方有利，那对方应该没有任何理由会拒绝。

　　就看她的诚心够不够，她带去的礼物是不是足够惊艳的能让人心动！

　　孙蓉蓉背对着司马睿，满脑子都是将来怎么对付他，两人隔了不过十来米，孙蓉蓉想，如果司马睿能听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他大概会直接拔剑一刀劈了她。

　　幸好，他虽然被原作者开了很多外挂，却没有读心术。

　　好不容易，头发擦干了，衣服也裹得紧紧的了，孙蓉蓉开始觉得有些饿了。

　　司马睿本来就在吃东西，食物的香气传了过来，孙蓉蓉肚子里顿时咕噜噜一阵响。

　　要不然，去问他要点吃的？

　　这样不太好吧？他们姑且算是敌对的吧？

　　但，他和她一起出兵，这次又算是在合作。

　　给自己的合作伙伴一点吃的，应该不算太过分吧？

　　孙蓉蓉站的远远的看着司马睿，黑黑圆圆的大眼睛一直在不停的转啊转，像极了一只全神贯注，正在动什么歪脑筋的小动物。

　　司马睿停下了手里的筷子。

　　他本不想去注意孙蓉蓉，可却偏偏又控制不住。

　　她看着他的样子，就好像他在故意饿她肚子，虐待她一样。

　　可，让司马睿开口叫孙蓉蓉过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司马睿冷冰冰的，面无表情的看着离自己十几米远的孙蓉蓉。

　　他那冷若冰霜，全身散发着骇人寒意的样子更加加剧了孙蓉蓉心里的猜测：他果然是不希望她过去的。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突然，孙蓉蓉缩了缩肩膀，小声“阿嚏”了一声。

　　司马睿顺手拿起了旁边的战袍，可，他的手却又停在了半空。

　　孙蓉蓉受冻，已经自己转身去找袍子披上了。

　　不仅如此，她还从包裹里找出了两个干巴巴，看起来就不怎么好吃的面饼，小口小口，一口一口咬了起来。

　　司马睿看着背对着自己，悉悉索索吃饼的孙蓉蓉。

　　酸涩的感觉再次涌进了他的胸口。

　　他到底想干什么？想去为孙蓉蓉披上战袍？她显然是不会接受的。

　　她宁可去啃干巴巴，毫无味道的面饼，也不愿意开口恳求他，坐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用膳。

　　司马睿的心情顿时变得极其恶劣，他把战袍重又扔回了凳子上，站起了身。

　　等到孙蓉蓉反应过来的时候，司马睿已经掀开帘门走出了营帐。

　　孙蓉蓉看着面前落下的帘门。

　　司马睿走了——

　　可显然，他桌上的饭菜还几乎没怎么动过。

　　她就是去吃一点，也没什么关系的吧？他们现在好歹是合作的关系，况且，他桌上的菜色那么多，她胃口小，又吃不了多少——

　　但，是不是还是应该先告诉他一声？

　　不管了！

　　孙蓉蓉蹑手蹑脚，悉悉索索，像做贼一样靠近了司马睿的饭桌。

　　她刚刚拿起筷子，帘门却又是哗啦啦的一声响，看到站在门口的司马睿，孙蓉蓉顿时好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样，拿着筷子的手僵在了半空，放也不是，收也不是，脸上挂着尴尬的笑。

　　“那个……我看你没吃完，想着，这样也未免太浪费……不是，你看，那么多菜，反正你也吃不完啊……”

　　孙蓉蓉结结巴巴，颠三倒四，一句话说的语无伦次毫无章法。

　　司马睿看了她一眼，走进了营帐，孙蓉蓉这才发现，原来司马睿是出去抱柴火的。

　　营帐中央烧着一堆篝火，不过，里面的树枝几乎已经烧光了，火焰也小了许多，所以才会那么冷。

　　看来不光是她觉得冷，司马睿也冷，这就再好不过了，刚才她还在想着，再这样下去，即便有被褥，她也非被冻得感冒不可。

　　司马睿默不作声的往篝火里添了几把柴火，火势瞬间变大，营帐里面也变得温暖了起来。

　　摇曳的火光映照着司马睿那张轮廓分明，线条刚毅的脸，造成了一种奇妙的光影效果，让他本来就深邃的五官更加俊美了几分。

　　孙蓉蓉虽然已经道了歉，但司马睿并没有找她麻烦，应该是并不介意她坐在桌边吃饭的意思。

　　孙蓉蓉也就放下心来。

　　她胃口很小，本也吃不了多少，最喜欢的就是桌子正中央的那道时蔬，不过那盘菜离她实在有些远，每次她都要站起来把筷子伸出老远去夹。

　　“哗”的一声，不知何时，给篝火添完柴的司马睿又重新在孙蓉蓉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两人的位置极近，孙蓉蓉手里的筷子几乎要戳到司马睿脸上。

　　看司马睿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想也知道，他现在的心情一定依旧十分不好。

　　孙蓉蓉讪讪的收回了筷子，本想随便扒拉几口手边的饭菜，吃饱就行，但，一低头，那盘时蔬却神奇的从桌子正中央往她的方向飞了过来。

　　孙蓉蓉抬头一看，目瞪口呆的发现是司马睿把那盘时蔬端到了她面前。

　　孙蓉蓉太过错愕，差点咬到舌头，一双眼睛也瞪得老大，在黑夜里圆圆亮亮的，写满了无数的疑惑。

　　司马睿并没有说话，开始埋头吃饭，虽然军营里的男人大多身上味道不好闻，司马睿身上却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他身上也没有孙蓉蓉最讨厌的酒味，大概是军营不能饮酒的关系。

　　既然喜欢的菜被端到了眼前，孙蓉蓉当然没有不高兴的道理，她已经饿坏了，便也学着司马睿，埋头苦吃。

　　司马睿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小脑袋一点一点，好像小鸟啄食的孙蓉蓉。

　　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觉得一个女人吃饭的样子也会让他从心底里觉得爱怜和欢喜。

　　仅仅是因为，她在他的身边坐着，她在吃他端给她的饭菜。

　　司马睿看着孙蓉蓉，再一次忘记了自己口中的食物是什么样的一种滋味。

　　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在他心底慢慢升起，似乎有些甜蜜，似乎带着些温暖，他这一生，除了此刻，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一路上，虽然一直和司马睿住在同一个营帐，让孙蓉蓉有些不自在，但好在，司马睿也没有和她过多交流。

　　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和他的手下在另外的营帐讨论些什么，趁他不在，孙蓉蓉开始拼命的回想，原著小说里关于这场战争，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来想去，除了郓城周边的城市的官员大多早就已经被大燕劝降，其它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甚至连带领大燕军队的将领，一个全书篇幅不算少的主要配角的名字，孙蓉蓉也记不起来了。

　　谁让作者一开始把司马睿写的那么出色？她的注意力大部分都集中到司马睿身上去了。

　　可惜了，书的后半部分会完全变了味，从一对一，女主压根不重要的正统男频军事文变成了女配成群的种马文。

　　想起书的后半部分，孙蓉蓉又是一阵作呕，大概是作者脑子抽风了，也可能是他本性压抑太久，控制不住完全爆发了吧。

　　孙蓉蓉一边回想，一边把秦旻李检等人都派了出去。

　　那些被策反的小城应该不难攻破，先让秦旻和李检把它们拿下，攻打郓城的时候，就少了被包围的后顾之忧。

　　对于孙蓉蓉的举动，司马睿似乎并没有什么意见，事实上，他从来不管那些跟孙蓉蓉一起来的相府府兵。

　　看来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这些都是孙恒的私兵，他本来也指挥不动。

　　只有张轩被孙蓉蓉留在了身边，毕竟在原小说里，他就是一个想法子出点子的人，领兵打仗什么的，太为难他了。

　　秦旻等人进军十分迅速，正如同孙蓉蓉事先预料的，那些降将本来就是一些乌合之众，听说孙恒的人出其不意的派兵打了过来，他们一个两个拍屁股就走，溜的比谁都快。

　　也难怪，孙蓉蓉是开了上帝视角才知道这些人在战争开始前就已经投降了，这些人城里根本没有做好准备，本来是打算趁着大周和大燕军队打起来的时候趁火打劫的。

　　现在，孙蓉蓉的人突然出现，打得他们措手不及，秦旻和李检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收复了好几座城池。

　　这消息也传到了司马睿的耳朵里，司马睿虽然表面上没有显现出什么，但看孙蓉蓉的眼神却有了变化，多了一些古怪的沉思。

　　连打胜仗，孙蓉蓉难免有些飘飘然，好多次，司马睿用思索的眼神看着她，都被她用高傲的表情瞪了回去。

　　没想到吧！虽然司马睿是这本书里的人形外挂，可，她也不遑多让，拥有上帝视角，未卜先知。

　　这一天，难得的，司马睿和手下在商议战况，居然派人来请了孙蓉蓉。

　　刚进营帐，孙蓉蓉就被他们讨论的话题吓了一跳，一路狂胜的秦旻居然吃了败仗！

　　但是这怎么可能？她可是根据记忆让秦旻去攻打那些毫无防备的城市的，秦旻怎么可能会输？

　　再说了，秦旻输了，他的手下不先来通报她，怎么会被司马睿的人先知道？

　　孙蓉蓉用狐疑猜测的眼光看着司马睿。司马睿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完全不在乎孙蓉蓉生气异样的眼神。

　　“这里，秦旻应该是被包围了，这里的地势易攻难守，秦旻想出来难，我们要进去倒是容易。”

　　司马睿指了指地图，那里是一处山丘险要，四周群山围绕，从山上冲下去很容易，从下面打上去就难了。

　　看来秦旻是被包围在群山之中了。

　　司马睿周围的将领都在大声叫嚣着，要马上出兵救出秦旻，虽然彼此敌对，但目前，大家总算还是一路人，司马睿的人也不想秦旻出事。

　　孙蓉蓉当然更着急，更巴不得司马睿马上派人去救出秦旻。

　　但，偏偏司马睿一副老神在在，沉默不语的样子，既不说去，也不说不去，好像对秦旻是死是活毫不关心。

　　孙蓉蓉忍不住了，想要上去催司马睿。

　　旁边的张轩不动神色的拉住了她，可孙蓉蓉心里着急，哪里管的了那么许多？

　　她冲上去一把抓住了司马睿：“你现在还不出兵，还在等着什么？”

　　司马睿自己都说了，那里易攻难守，只要他们出兵，一定是会打赢的，既然如此，他还在这里犹豫踌躇些什么？

　　司马睿眯了眯眼睛，难得认真的看了一眼孙蓉蓉：“你不懂。”

　　孙蓉蓉心里的火一下就上来了，指着司马睿，也顾不得在场许多人围在旁边了：“你！你就是故意的，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你我两家的私怨，你简直不是个男人！”

　　司马睿的脸色登时变得有些难看，但他却并没有发作：“我不会把私人恩怨摆在国事前面。”司马睿说，不过他的话孙蓉蓉一句也听不进去。

　　“你怎么不是？你为了这私人恩怨，连出卖自己，讨好仇人的女儿这种事都干得出！我看不出你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的！”

　　孙蓉蓉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暗指司马睿之前三番四次有意诱导她嫁给他。

　　按照孙蓉蓉的说法，司马睿这简直就是牺牲自己，不惜用皮相身体来勾引他最大仇人孙恒的女儿了。

　　这事儿，虽然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被孙蓉蓉这么大庭广众喊出来，怎么都有一种鄙视异样的感觉。

　　司马睿抬起了头，纯黑色的眼眸纹丝不动的对准了孙蓉蓉。

　　“你早就知道，我为什么想娶你？”他问，孙蓉蓉回答的不假思索毫不犹豫。

　　“用脚底板想都知道了，还有，你在东宫收了那么多婢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用自己来套牢这些女人背后的势力，太子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为了达成您的目的，你和秦楼楚馆的那些头牌姑娘也没什么两样了！”

　　四周一片寂静，安静的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轻易听见。

　　就连呼吸声也在一瞬间完全静止了，仿佛周围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孙蓉蓉说的并没有错，这确实是司马睿一开始所思所想，也照着去做的。

　　他周围的所有人也并非不知，只不过，司马睿是男人，被他收在宫里的都是些女人，怎么想，司马睿都是不吃亏的。

　　但是被孙蓉蓉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喊，怎么味道就变了呢？好像吃亏的人变成了司马睿，为了达成他的最终目的，他什么委屈苦头都能吃得下似的。

　　“你看着我干什么？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宫里还有长成这样的，还有长成这样的。”

　　孙蓉蓉边说，边用手比划，一会儿比划个猪头，一会儿比划个水桶腰。

　　“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多享艳福呢！”

　　司马睿后期纳的那些妾虽然大多貌美，但也有好几个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不得不娶过来的。

　　有奇丑无比的，也有身材奇形怪状堪比大象的，话说回来，司马睿的胃口还真是好，来者不拒，不管什么样的都能吃的下去。

　　是真——渣男种马无疑了。

　　司马睿看着孙蓉蓉，好半晌，都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很奇怪，好像太阳照射下水面的波纹，一圈圈往外荡开，奇妙的透明和碎裂感。

　　“你果真什么都知道。”

　　“你那么讨厌我，就是因为这些？”

　　什么跟什么？

　　孙蓉蓉皱了皱眉，怎么总觉得谈话往古怪的方向发展去了？

　　“你不管怎么样都很讨厌！”

　　她顶了司马睿一句，旁边的张轩猛地拉了她一下，孙蓉蓉回头看了一眼张轩，张轩在不停的对她使眼色，示意她别再说话。

　　张轩似乎有什么想说的，孙蓉蓉一脸狐疑的看着张轩，她转念一想，既然司马睿不肯出手帮忙，她也只能靠张轩了。

　　孙蓉蓉被张轩拉着，离开了营帐，远离了司马睿和他的手下。

　　张轩难得的严肃，甚至脸色还有点生气。一出营帐，他就看着孙蓉蓉，正色道：“你难道还看不出来？这是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