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魔王的威严

　　身着牧师长袍的少年与墙壁分离的一瞬间, 房屋迅速向透明渐变。黑色的夜空闪烁星辰的光芒，那不是美景, 而是魔法阵列的灵光。

　　天空密布蓄势待发的杀器, 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施法者, 对魔王来说是最为糟糕的场景之一。

　　月华似的微光笼罩在少年纯白的发丝上，樱红色的眸子蕴着笑意。祈祷般将手中的逆十字坠饰贴在唇角。另一只手捧着布满恶意魔纹的血色魔导书。

　　少年穿过发间的一对魔鬼之角让芙罗莉亚咽下原本备好的嘴炮。

　　他, 也是魔鬼。向魔鬼据实以告, 可是最差的选择。

　　“那是我天生的能力，你——又是什么小饼干。”芙罗莉亚用无礼的表现强行无视魔鬼自带的傲慢之则。

　　傲慢领域带来的压制对更为傲慢的存在，无效。

　　“哦呀？这位小姐，您…也不是人类，对不对？”少年垂下手, 将书籍按在胸前：“那么, 重新认识一下, 您可以叫我克罗赛尔，对您来说是不是有点难记呢？”

　　“你在看不起我？”芙罗莉亚拖延着时间, 她还有一个超高风险的办法，等克罗赛尔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说不定可以起效。

　　那就是用魔王的能力治疗阿莱克西亚, 吞噬掉让她晕过去的魔法。

　　这小鬼暗算阿莱克西亚就说明，阿莱克西亚一定有让他忌惮的能力。这位大姐姐可是强得和鬼一样。

　　至于醒来后看到魔鬼莉莉, 会不会一并砍了，醒来后再说！

　　“您误会我了。”克罗赛尔的笑容比巴巴托斯要灿烂招摇很多，满是少年毫无保留的天真可爱：“我只是担忧疼痛会影响到您的意识，那么~”

　　爽朗的笑容一瞬间被纯粹的恶意取代：“就拜托您现在干脆利落地死掉, 好不好？”

　　【可恶，如果巴巴托斯在的话——】懦弱的想法立马被芙罗莉亚掐断。本王是魔王，怎么能离开下属就活不成。

　　再给我一点成长的时间啊！力量的甘美，真是无比想尝！！

　　“头目在哪？”被魔王惦念的“忠仆”没有闲着，她正在另一层空间中肆虐。

　　“为什么你没有——”和那群商会笨蛋一样被幻术骗得团团转？！

　　“看来你不在意生命。”

　　没来得及说完话的黑袍人失去了脸面，字面意思上的脸面。脱水海带一样摊平在地面。

　　巴巴托斯的指尖刚一伸出，就发现没有完整的灵魂析出。从黑袍人袍子内泛滥出的，只有一些气泡状的灵魂碎片。碎到无法读取任何记忆。

　　“饶命啊！我是被逼的！”唯一的活口涕泪横流，拼命往洞窟角落里钻。他还是半个熟面孔，在自由都市与芙罗莉亚谈论过几句的年轻商人。

　　但现在，他的身份却变成魔主回归教的小杂碎。

　　“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吐出来，我说不定会留你一命。”巴巴托斯将手垂下，没想到这个据点的教众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样，死亡之后灵魂会瞬间粉碎。比起其他傀儡，这个家伙还多少保有一点人类的个性，没有被完全转化。

　　出手的是死灵术士？还是…同类呢。

　　想到某种可能性，巴巴托斯不免有些兴奋。可惜最让她兴奋的魔王大人还处于失踪状态，暂时没有做其他事情的时间。

　　“我不知道…不对，我知道我知道！”求生欲让大脑高速旋转，年轻人一撩兜帽，飞身去一地尸体中寻找起来。

　　不多时就摸出一把银白色的钥匙。

　　“头目是个很矮的男孩子，我是被抓过来的所以啥也不清楚，但是这钥匙我看过他们用，好像是晃来晃去…”

　　他的碎碎念没有持续多久，巴巴托斯一把夺过钥匙，直接捏碎。猩红色的魔力吞噬星星点点的蓝紫色。

　　“啊啊啊啊你捏碎了怎么办！”年轻人哀嚎一声，惧怕被灭口的他用最快的速度滚成一团，用箱子遮挡住身体。

　　巴巴托斯没有心情和普通人类解释传送标点的作用，她张开双翼，感受魔力的涌动方向。

　　镜面的另一端，少年好整以暇地收回第一波攻势。

　　克罗赛尔戏谑地竖起一根手指：“真是了不得，可爱的小姐，您跳舞的样子狼狈又优雅呢。”

　　“少…废话！”芙罗莉亚正双手持握阿莱克西亚的巨剑，踉跄地挡在身前。周围一圈银色镖点打在地面，有一部分被身体吸收，造成了不小的损伤。

　　魔王的自愈能力是有极限的，而疼痛在清醒时的作用，近乎无限。强大的魔王不怕疼痛，是因为习惯。

　　芙罗莉亚有自知之明，只要再来一波，自己就得下地狱去了。

　　哪怕越来越熟悉这种攻击速度，可以更好地反击，结果也是一样，她还没来得及成长为优秀的魔王大人啊。

　　必须再拖延一点时间…不对，也可以…用点计策拉近我们的距离！

　　“喂，那边那个笨蛋，你知不知道…”芙罗莉亚仰起头，将嘲讽做到极致：“你努力使用魔法的样子，像一只插了鸡翅膀的肥兔子啊？”

　　空气差点凝固，芙罗莉亚只来得及往阿莱克西亚那边窜了一步，局势就再度改变。

　　“可爱的小姐。为了表达对您的敬意，我不想再用箭矢伤害到您纯洁的身体。” 克罗赛尔松开手，深红的书封在半空中展开，一页一页纸张飘出，拼接成长带，红光散去之后，一把巨大的镰刀持握在魔鬼手中。

　　克罗赛尔轻松地将镰刀从左手换到右手，一只脚踩在稍前的位置，镰刀在高举中划出锋利的刀光：“两位，晚安~”

　　芙罗莉亚咬住嘴唇，是的，现在是绝对不利的状态，哪怕下一秒就身首分离也相当容易吧？

　　但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掉。

　　比赛进行到最后一秒，胜负也未可知，魔王啊——才不会放弃希望呢！

　　“哈哈哈哈哈哈。”镰刀斩下的风裹挟着清脆的笑声，张狂又爽快。

　　在最后一个“哈”的尾音快要消去的时候，疑惑的诶突然浮现，因为魔鬼的攻势猛地一窒，镰刀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众所周知，行跪拜礼的时候，不得手持武器！

　　双腿在法则的控制下向下，膝盖接触到地面，克罗赛尔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顾不上叫嚣，芙罗莉亚举着巨剑猛地砍向少年的脖颈，双臂也为这份全力以赴撕裂般疼痛。无惧死亡，充满希望的少女，自然威严满满。

　　“无用的，小姐。在魔法面前，您就和婴儿一样。”微笑散去，巨剑明明已经贴住克罗赛尔的脖子，却无法寸进。

　　克罗赛尔失去调笑的心情，一只手猛地击打芙罗莉亚的腹部，从中心穿透，造成足以致死的真实伤害。

　　“还…没有…结束。”原来还能这么疼吗？这么疼也不会晕倒吗？当魔王…还真是净亏损呢！芙罗莉亚怀中的替身人偶猛地炸碎，克罗赛尔的手被白光弹出，巨大的贯穿伤无缝愈合。

　　“哦？您的道具可真多，还有几枚？”克罗赛尔嘴上说得轻巧，眼神却谨慎起来。不愿夜长梦多的他准备着致命的魔法，准备一举为芙罗莉亚送葬。

　　“你猜…”一枚也没有的芙罗莉亚惨笑着，依然没有放弃手中的巨剑。魔王的头如果断了，来不来得及替阿莱克西亚姐姐吸收魔力？

　　就算要死，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好。

　　“我说过了，这是无用…”克罗赛尔突然捂住胸口，糟糕，谁在破坏标点!偏偏在这种时候？！魔力是强大又脆弱的，区区一个基点的破碎就能扰乱整个构架。灵光不规则地闪动起来。

　　下一秒，身首分离。

　　“要去死的——是你！”芙罗莉亚以嘶吼宣告。

　　克罗赛尔的头碰到地面，身子与紊乱的魔力一起粉碎。他却好像没有一点失落，甚至用残留的脑袋重新扯出笑容：“告诉我您的名字吧？下次见面的时候做点更开心的事情，怎么样？”

　　还有下次？这不是本体？芙罗莉亚身上的疼痛感可没有消失，她握起拳头，拇指向下对准克罗赛尔。

　　“杂碎，下次见面，把汝切成四块！”

　　空间在魔力逸散之后破碎，芙罗莉亚赶紧扇动翅膀，抱住阿莱克西亚，两人一起落在原本的林子中。

　　地点是差不多的，时间流速应该不一样？夜空中满是星星，这次的星空终于不再闪烁危险的光芒。

　　芙罗莉亚长舒一口气，魔族的特征全部收起，拿出手帕，蹲在阿莱克西亚面前。

　　“辛苦你啦，阿莱克西亚姐姐。”也辛苦我了…

　　擦拭血污的手被轻轻捉住。

　　阿莱克西亚睁开眼睛，咳嗽几声，第一次给人虚弱的感觉：“都发生了什么？”

　　她环视四周，现在的位置就在原本的森林中，周围看不到任何异常的东西，自己的剑也躺在一边没有丢失。

　　“应该没事啦，那边嗖啪一声就碎了~”芙罗莉亚讨好地凑过去：“阿莱克西亚姐姐保护了我哦，我其实没有被打到~”

　　魔王的高速回复能力非常好用，她身上只有衣服上还有一点血污。

　　“衣服上的血是怎么沾上的？不对，你是不是也受伤了？”阿莱克西亚直接揪住芙罗莉亚背后的蝴蝶结，把她按到腿上，准备撕开袖子检查伤口。

　　“没有~我说没有就没有~”芙罗莉亚想窜出来，无奈力量差距实在太大，只好猛地往前，一把扑到阿莱克西亚怀里扭动挣扎。

　　“不给不给不给！非要脱女孩子衣服的都是坏人！”在她无限耍赖的操作下，阿莱克西亚只好暂时打消检查的想法。

　　“有受伤就不要逞强，等我恢复一点，带你去最近的镇子休息。”阿莱克西亚顿了顿，补充道：“还有，要找到他们，看看是不是都安全了。”

　　芙罗莉亚暗中松了口气，还好这位虽然直感EX，却是个超率直的人。

　　安静下来后，芙罗莉亚继续用手帕擦拭阿莱克西亚唇角的血污，她的脸上并没有魔纹，没办法自我清洁。

　　阿莱克西亚没有拦她，一动不动。

　　“阿莱克西亚姐姐。”芙罗莉亚看着她重新干净的脸庞，放下手帕：“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和我说说话？”有些事情抒发出来会好受很多吧。

　　“不需要，我习惯了。”阿莱克西亚偏过头：“最初的几年里，我整日整夜都在想，都在自言自语，所以现在不需要了。”

　　“……阿莱克西亚姐姐。”

　　“嗯？”

　　脖颈感受到少女肌肤的温度，茸茸的橘色头发蹭过脸颊。

　　人与人之间最治愈的动作，是拥抱。

　　“本来我还在担心小姐的安危，现在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巴巴托斯推着眼镜从树林中走出，细剑还拿在手中。

　　“哇，不对，你、你来得正是时——”芙罗莉亚在片刻慌乱之后，终于脑袋清醒【我慌什么，区区下属而已，魔王怎么能害羞！】

　　她清清嗓子：“咳哼，你来得正是时候呢，塔巴莎。”啧，早知道不让贵族身份边上的佣兵叫巴巴托斯了，或者干脆都叫艾米丽这样的大众名字该多好。

　　没等芙罗莉亚再说第二句话，巴巴托斯顺手拎起她，抱在怀中：“阿莱克西亚女士，您的雇主们还有徒弟一定很担忧，他们应该正向王都进发，尽快赶上比较好？”

　　“你们找了我们多久？”

　　“2天半。”

　　时间流速果然存在差距，阿莱克西亚点点头，她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直接握起剑，在月光下确认剑刃没有损坏后重新背到背上。

　　“莉莉小姐，既然您的管家已经找来，我就先走了。”阿莱克西亚伸出手想握一握芙罗莉亚的小手，看到巴巴托斯没温度的假笑后将手放下。

　　“阿莱克西亚姐姐，我们也要去——有缘再见~”也要去后面的王都两个字，被巴巴托斯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对了，莉莉小姐，这次的事件可能是冲我来的，但您也要注意安全。如果感到有危险盯上你，尽量找我。”阿莱克西亚想留一个联系方式，可想了想她每次滞留的地方不固定，根本没办法尽快联系。

　　“保护小姐是我的责任，这并不是在抱怨您之前先握住小姐的手，请不要误会。”巴巴托斯可是很清楚的，那种陷阱的承载能力有限，阿莱克西亚的抢先直接触发了陷阱的自我保护机制，让她根本来不及介入。

　　“别这么说嘛…阿莱克西亚姐姐再见~”芙罗莉亚挥舞小手，目送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森林尽头。

　　一只手轻轻搭在芙罗莉亚肩膀上，让她猛地一颤。

　　“你做什么？”芙罗莉亚鼓起勇气，把心虚一脚踢到角落，本魔王刚刚斩杀克罗赛尔都没带怕的！

　　巴巴托斯伸出第二只手按住另外一边，很轻松地将芙罗莉亚翻转过来，凝视着彼此的眼睛：“您还有什么话想对属下说么？”

　　这么郑重其事…难道说…遗言？！

　　一道小闪电啪嚓一声砸在心里，应该不会吧，她看上去还挺忠诚的。

　　“没有。”芙罗莉亚的表情一瞬间严肃起来。睁大眼睛紧紧盯住巴巴托斯的脸，把她细微的表情全部映入脑海。

　　要是你敢打我我就——

　　唇瓣传来酥麻的感觉，略带冰凉的柔软。

　　少女高举的手被另一只手轻轻抓住手腕，直到缱绻的吻结束为止。

　　“啪。”地一声，清脆却不算太响亮，羞恼中带着迟疑。

　　“殿下是想惩罚在下吗？”暧昧的吐息在耳边流转。

　　“是又怎么样！”气急败坏的猫儿弹出利爪。眼泪在芙罗莉亚眼眶里打转，初初初初吻就这么没了？！

　　“那殿下要以什么理由惩罚在下呢？”嘴唇又一次凑近，一同凑近的还有挥之不去的红色眼眸。

　　当然是——

　　“你救驾来迟，巴巴托斯卿。”两只手一起按住额头，将无礼之人用力推开。

　　芙罗莉亚可不希望自己哭诉什么【下属不能啵上司嘴儿】被不怀好意的下属打上怀春少女的标签，魔王模式再度开启。

　　“呵，很抱歉，殿下。请您继续责罚。”巴巴托斯后退一步，弯下腰，甚至还把另外一侧脸伸给芙罗莉亚。

　　芙罗莉亚捂住自己刚刚拍地有点疼的手，咽了口口水，总觉得再拍一巴掌就变成更奇怪的展开了！

　　“算了，一味的责罚也没有额外用处，下次记得手脚放快一点。”就当被猫咬了一口。

　　“殿下，您是说就像刚刚那样快么？”

　　“啊？！”

　　在芙罗莉亚发飙之前，巴巴托斯一本正经地解释：“属下今日是全速赶来的，您对这个速度是否满意？”

　　“这…还不错。”芙罗莉亚扭过脖子，只要不再提到刚刚的吻，就是安全距离。

　　巴巴托斯点点头，张开双臂：“请，殿下。”

　　“哈？本王看上去那么像投怀送抱的笨蛋吗？”芙罗莉亚呲溜一声藏到最近的树后面：“再说，这里可是森林吧？！”

　　“殿下，您不需要属下抱着您去王都？”巴巴托斯勾起唇角：“那，我们可以并肩散步？”

　　芙罗莉亚在脑海里勾勒出这座森林到王都的地图距离，果断窜出来：“那本王就给你一个履行职责的机会好了！”

　　“是，殿下。”

　　在世界末日之前，阳光总会照常照耀大地，不论谁死亡，谁又幸免。

　　两鬓斑白的男性披上外套，侯在一边的徒弟替他将折断的剑靠在武器架旁。

　　“阿莱克西亚，你也是时候休息一下了。这是我给你的建议。”查尔斯走到花园中的白色长椅边坐了下去。

　　“我还没有到退休的时候。”阿莱克西亚面对这位长辈，抿住嘴唇，没有说更失礼的话。她真的很厌烦类似这样的劝说。

　　给出建议很容易，只是动动嘴唇而已。芙洛拉沉默地站在训练场中看着他们，像一幅背景画。

　　“凯文还在等你。”查尔斯抬起眼，与阿莱克西亚对视。

　　“据我所知，他早就结婚了，何况我并不认同父母辈的婚约。”阿莱克西亚不屑地回道，丧失耐心地坐到查尔斯对面的椅子上。

　　即使没有发生那些事情，她嫁给凯文的可能性也比一枚银币在抛掷后竖起来的概率还低。

　　“他的妻子在婚后不久就去世了，没有留下任何孩子。”

　　“所以？”

　　“他恐怕是最适合你的人，明白你的过往，同时品德高尚。”查尔斯真心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建议。

　　“查尔斯叔叔，我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阿莱克西亚站起身，将芙洛拉拖到他对面：“这孩子是孤儿，不适合和我一起冒险，麻烦您照顾她。她的学习能力很强，会成为一位优秀的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