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可是国强的血怎么都止不住。我说了他身体不好，怎么都没想到这么严重。我们焦急地带他去医院检查才知道他得的是再生性障碍贫血。而且已经是重症。”纪奶奶已经泣不成声，“我这个当妈的没用，国强平时不知道有多痛苦，他为了不要我们担心肯定就一直在忍着。难怪他总是晕倒。如果我早点发现，早点带他去治，应该就不会这么严重。”

　　纪奶奶已经在掩面痛哭了，这种自责她应该已经背负了几十年了。

　　“好不容易止住了血。可是治病还要钱，我们家已经没钱了。我只能回去借钱。挨家挨户的借，可是没有人借给我。因为国强的爸爸可还欠着许多亲戚邻居的工钱。甚至有人嘲讽我，你们老钟吃香的喝辣的，你跑到这里来借钱做什么？”

　　“我都直接给他们跪下了。求他们借钱给我，好让我救救国强。可是最后也只借到了几百块钱。”

　　申雨婷听着纪奶奶讲述这些，她心里就胀胀地难受，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可是我回到医院的时候却只看到蹲在地上的国富。国强因为感染高烧不退抢救无效已经去了。”

　　“我呀，就捏着那几百块钱傻了。我才走多久，我的国强怎么就没了。国富亲眼看着他哥哥死了，打击太大。从那以后他就变得沉默寡言。对我也许他只是怨，可是对那老头他就是恨了。”

　　“那老头听到别人说他儿子死了，终于跑回来要帮着办葬礼。可是他就是个没心肝的，他也就稍微难过了一分钟就打起了礼金的主意。”

　　天呀。申雨婷真的没想到钟爷爷这么坏。不对，这死老头不配她叫爷爷。国强真的太可怜了。那么好的人老天为什么不怜悯他。

　　“要不是我拦着国富早在他进屋的第一秒就要跟他拼命。只是没想到这坏人丝毫没有一点点后悔，居然依然我行我素。国富直接去厨房拿了一把砍刀 ，那刀锋利无比，是我剁骨头的刀。要不是钟老头跑得快，说不定就直接被砍死了。国富是真的想砍死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隔了几天我接到医院的电话，老钟出车祸了，被撞成了半身不遂。虽然他也有责任，那车也有责任。责任划分之后，那司机赔偿了我们二十万。我就是靠着这二十万好好培养国富。”

　　“别人都说我是个好老婆，老钟那个样子我还好好伺候他。就连国富都说过让这人自生自灭好了。可我还是没有。”

　　申雨婷看到纪奶奶没有哭了，反而露出了一抹笑容，“让他自生自灭多不好。我就是要好好照顾他，天天羞辱他，气他。为我的国强报仇。我成功地把他又给气中风了。他以前上身还能动，后来中风了连上身都不能动了。我想要他每天都生活在痛苦当中。”

　　申雨婷知道就算这样，纪奶奶的儿子钟国强也回不来，钟老头死了纪奶奶心里也没觉得大仇得报的痛快。要不然为什么会在这里跟她诉说这一切。她也终于明白之前为什么听到钟老头一直在咒骂要打死纪奶奶了。

　　“可是国富不理解。国富以为我是真的舍不得钟老头。因为这种坏事我不能在他面前做。他恨他爸，恨我，恨这个家。想我生了两个儿子，两个都那么好，可是却没有一个留在我身边。国强早早的去了，国富很小就离开了家，脱离了这个他恨的家。”

　　对于钟国富的选择申雨婷是理解的，他恨钟老头，他迫切地希望自己的妈妈摆脱这个人开始新的生活。可是自己的妈妈居然还任劳任怨地照顾他，照顾这个害死哥哥的仇人。这种打击让他做出离开的选择也正常。她也觉得庆幸，幸好国富没有真的砍死钟老头，要不然他的一辈子可能也毁了。

　　“哎。但国富跟他哥哥一样本质上还是一个好孩子。虽然也恨我，但也看不得我受苦。后来他成了家，事业稳定，却还是时不时的照顾我。这房子也是他以前买给我养老的。”纪奶奶说到这个的时候气质温和了许多。

　　申雨婷伸手抱了抱纪奶奶，“好了，好了。现在好了。”现在也算是解脱了吧。如果纪奶奶早点放下那一切是不是会过得更好。

　　纪奶奶似乎看透了申雨婷所想，“有很多时候我也曾问过自己要不要放下算了。可是放下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了。我放不下，国富也放不下。放下的只有钟老头一个人。”

　　这件事里也没有任何人是赢家。申雨婷真的觉得太难受了。

　　申雨婷有点不放心纪奶奶，一直陪着等纪奶奶睡着了才离开。申雨婷回到自己家依然被那种悲伤的气氛笼罩着。她其实有点不明白，当我们面对这种恶的时候到底应该怎么办？她在思考这个问题。以恶制恶从来不是最好的办法，以善之恶却根本治不了恶。所以我们有了法律。

　　如果当初纪奶奶跟钟老头离婚能离掉吗？如果当初报警告钟老头故意杀人能成立吗？申雨婷觉得自己是个法盲，她拿出手机直接买了一本法律常识。

　　买完之后申雨婷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荒唐，但想着多了解也没错。

　　这几天申雨婷还挺担心纪奶奶的，所以总往她家跑。她的儿子钟国富回来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多了。甚至还把女儿也带回了家。

　　申雨婷见到了纪奶奶嘴里那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孙女。

　　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申雨婷也为纪奶奶感到高兴。但愿她能真的走出过去。

　　英国诗人雪莱不是有一句诗是“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现在正好是冬天，春天应该不远了。

　　可是令人悲伤的是纪奶奶并没有等到春天的到来。

　　有一天钟国富来看纪奶奶的时候却发现纪奶奶已经去了。她就那么安详的离开了。

　　申雨婷知道的时候正好看到钟国富跪在地上痛哭，“为什么？为什么？妈，你为什么就不能再陪陪我。”这个之前申雨婷看着特别吓人的中年男人，此刻却哭得跟个孩子一样。不过现在他有妻子有孩子，她们都陪着他，抱着他。

　　纪奶奶虽然年纪已经大了。在别人嘴里也算上是喜丧了。可是该难受的人依然难受。

　　申雨婷他们也觉得难受。

　　陈蓉心里也觉得不舒服，“你说今年冬天是怎么了？怎么这楼里的两个老人都去世了。”

　　申雨婷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心愿已了吧。”

　　“也不知道这次他们会不会办葬礼。”陈蓉又说道：“上次钟爷爷都没办葬礼，你说他儿子怎么回事？难道就那么直接烧了，连个仪式都不办？”

　　申雨婷没回话，她只觉得这钟国富把钟老头的骨灰装起来就不错了。没直接把他给挫骨扬灰就是他最大的仁慈了。恨这种事情感觉不会因为时间越来越久而越变越淡，反而会越来越深。

　　这一次钟国富倒是来通知他们去吊香，去送纪奶奶最后一程。

　　陈蓉把孩子送回了娘家，也穿了一身黑衣跟着去了。她也是一个记人恩情的人，纪奶奶给小乐乐做的虎头鞋和衣服她都收得好好的。

　　这一次三十楼里的人，除了盛语家都去了，连曾康家也派了曾康他爸去。

　　灵堂直接就是在殡仪馆设的，申雨婷和陈蓉他们一起拜别了纪奶奶。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钟国富叫住了她。

　　“小申，谢谢你平时照顾我妈。”钟国富穿着孝服，眼睛红肿地道谢，“我看了我妈的日记，她说你很好，她很喜欢你。谢谢你陪伴了她。在她那里我这个儿子是不称职的，她的孙女也是不称职的。反而是你充当了孙女的角色。”

　　申雨婷听着这话有点受之有愧，她只不过看过几次纪奶奶而已，她赶紧说道：“没有，我也没做什么。只是看过纪奶奶几次。”

　　“你也不用谦虚了。那也比我做得好了。”钟国富拿出一个盒子，“这个是我妈想要送给你的，她在日记里说了。但她还没来得及，所以我就替她送了。”

　　申雨婷连忙摆手拒绝道：“不用真不用。你们自己留着吧。”

　　“你别慌张，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只是一个银镯子罢了。只是这个银镯子跟着我妈时间久了，意义不同罢了。就留着当个念想吧。”钟国富说完也不管申雨婷是不是拒绝，直接塞进了她的怀里。

　　申雨婷最后无法，只好接受了这个盒子。钟国富说纪奶奶有留下日记 ，也不知道有没有说她照顾钟老头的真实想法。

　　申雨婷最后扭头又看了看灵堂里的照片，那照片里的纪奶奶笑得幸福。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申雨婷看着那照片也笑了笑，但愿纪奶奶在天堂没有内疚没有痛苦。

　　申雨婷回家的时候打开了那个盒子，果然是一个银镯子。那个银镯子保养得很好，看得出来是主人家的心爱之物。既然给了她，那她也会好好保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