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林方勤见跟在自己身后的人, 抬头挺胸, 眼睛平视前方,嘴角轻抿。

  身姿挺拔,多么器宇轩昂啊!

  可林方勤却知道,小时候他被明哥儿欺负了也是这么个样子,然后没过几天,明哥就被整了,不是书包里翻出老鼠,就是糕点里夹着盐巴。

  “旭哥儿啊……,有时候形势比人强, 该忍的时候还是得忍的。”

  大约在林方勤眼里,自家小弟依然是不及弱冠的少年郎, 即使他已经出入朝堂。

  但内里已经年过不惑的人,自然没那么容易义气用事, 他非常清楚什么能做, 什么不能做。

  “大哥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不会因为私人恩怨坏了太子大计的。”

  也许是弟弟一向靠谱,林方勤倒是真的放心了,却不知道自己犯了所有大家长都会犯的一个错误,便是放心太早。

  林方旭下午在躺椅上午休的时候,姜世云气冲冲地冲了进来,一屁股坐到林方旭旁边,将人两下摇醒, 皱着眉头道:“我听外祖父说了个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是真的……”林方旭双眼朦胧,揉了揉眼睛,“你送师公回来了?”

  “恩……,外祖父已经上船回杭州了。”姜世云有些气恼,作势要掐他,“真什么真,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林方旭赶紧握住那双力道非凡的玉手,信誓旦旦道:“不就是南子攸的事么,放心好了,来日方长,我定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自己倒是无所谓,可他不能让小云跟着白受罪一回,即使身上的伤好得快,可那也是实实在在流过血的,哪能就这么算了呢。

  姜世云却没有被安慰道,嘟着嘴生闷气。

  “怎么了……?还生气呢?”

  “外祖父说,南子攸既然已经投靠了太子殿下,之前那点事就算是过去了,让我们不要再计较了。”

  姜世云有些委屈地看了一眼林方旭,他从武,从小练功也是小伤不断,可林方旭一个文人,凭什么白受这些罪。

  “祖父还说,若我们还是不依不饶,便会让太子下不来台,……其实你也没什么办法对不对?”

  嘿……,师公真是不厚道,居然这般忽悠小云!

  “师公说的也对,可是也没说全。”

  林方旭将然拉近一些,轻声道:“谁说为了太子殿下,我们就一定要握手言和了,只消不坏了大事,谁在乎底下的人关系如何。”

  姜世云恍然大悟,“说起来,爹爹不也经常和御史动手么,也没见圣上怪罪啊。”

  说到动手,姜世云忽然灵光一闪,双眼冒着精光,一脸神秘地凑到林方旭耳边,叽里咕噜地说着自己的主意。

  “我们这样……,直接点好,不然想报仇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姜世云虽然觉得自己主意挺好,但还是有些担忧,“不过事后,那小子会不会去太子面前告状啊?”

  “不会,我们要顾忌殿下的看法,他也是一样,呵……到时候,多半也只能是随它过去。”林方旭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好……!,我去打探一下他的行程,好提前布置!。”

  林方旭看着姜世云匆匆而去,自己也跟着起身,打算去房里换上一套练功服,这身长袍不好动手。

  ‘武安侯能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其中的眼光和智慧可不容小觑,小云算是学到了精髓啊!’

  傍晚,林方勤接了赵时悦回客院时,便听林方远说,他家小弟和未来弟夫,带着林冲一起,将南子攸和他那护卫给打了。

  “打赢了

  吗?……哦,不,不是,殿下可有怪罪?”林方勤问道。

  “少爷他们是乘人不备出的手,占了先机,倒是没受什么伤,南公子他们伤得要重些。”

  林方远脸上憋着笑,语气有些得意道:“殿下派人询问过,不过南公子和小少爷都说是在切磋武艺,太子殿下就没管了。”

  太子当然不会多管,两个都是聪明人,做事分得清轻重就行,其它的么……

  “打一架也好,年轻人么,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以后才能更好共事嘛。”朱显宗笑眯眯道。

  王孝文心中无语,一个从政,一个从商,共哪门子事?!

  不过打一架也好,免得林方旭那小子,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直看得人膈应。

  “说起来,林方旭还真是出人意料啊,一个文官用了武将的手段,哈哈……”王孝文抚须大笑道。

  “多半是跟他那岳父学的,也有可能根本就是他家夫郎出的主意。”朱显宗一猜一个准,甚至有些赞赏,“别说,你们读书人有时候就是弯弯绕绕太多,不如武将,一通快拳,直击要害。”

  确实直击要害,南子攸没什么要命的伤,也没伤着五脏六腑,但也是不好过,全身都疼,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医师刚走,给他把脱臼的左手给正了回来,开了许多跌打酒和药膏。

  小五没比他好多少,不过到底比他身子骨结实,半躺在躺椅上,还能忿忿不平道:“这京师营的悍哥儿真是不要面皮,竟然偷袭,要不然今天指不定谁收拾谁呢?!”

  “不偷袭你也打不过他。”南子攸觉得认清自己实力是很有必要的,同时也深刻认识到,他之前是多么得识人不清。

  对姜世云的所有好印象也在今日一扫为空,超品勋贵家的小哥儿最后只能低嫁,也是有原因的啊。

  土匪悍哥儿配个斯文败类,真是绝配!

  朴景晖双手倒了药酒,一边给南子攸揉捏按摩,一边心疼道:“这伤势,估计得躺上几天了,我应该去接你们的,也不会吃了这么大亏!”

  南五爷没有被自己二哥打击到,依然斗志满满,“等我好了,到时候带几个好手,非把今天仇报了不可!”

  “你说什么屁话呢!好了就给我窝着,今日这亏也只能这样了……”朴景晖吼道。

  “疼不在大哥身上,大哥当然算了……”南五爷小声嘟囔。

  放屁……!子攸身上没一块好肉,老子都快心疼死了!

  “好了……”见大哥还要动怒,南子攸劝道:“小五听大哥的,这次只能算了,一人挨一回,也算是勉强扯平了,我们若是再动手,殿下那里,怕是不好交代。”

  南五爷听得进他二哥劝,心里再不平,可也知道大局为重,不能因为自己坑害了兄弟们。

  京师营的悍哥儿,此时乖巧得很,老老实实地坐在矮凳上,由着赵时悦拿着个微烫的白煮蛋,给他散脸上的一小块淤青。

  “真的只有这一处伤么?你可别骗我。”赵时悦收了手,不放心问道。

  “真的只有这里,我下了套的,还撒了豆子,若不是大意了,这处伤都不会有!”

  姜世云有些得意,赵时悦却不满得很,低声骂道:“哼……,打不过就然往小哥儿脸上招呼,定是个不入流的东西!旭哥儿也是,也不知道护着些。”

  林方勤含笑地看了一眼自家兄弟,林方旭讪讪,摸摸鼻子,不吭声,姜世云低头偷笑。

  “大哥夫这次来宁波,是为了送茶叶吗?”林方旭开口道。

  “金丝茶后来又陆续制了一些,除了送亲戚的,我这次都

  带过来了。”

  当然,京城武安侯府,杭州商家,以及许先生那里,赵时悦都是送了的。

  “对了,小云,我记得你下下个月就及笄了,商郎君有交代怎么办吗?”

  比起金丝茶,赵时悦更关心这个,林方旭当然也关心,及笄过后就是大婚了。

  姜世云大约也是想到了及笄过后的事,有些不自然道:“祖父走时带话,姆父给他老人家写信了,说是下个月就杭州,在商府举办笄礼。”

  当然,还有嫁妆什么的,家里已经在准备了,到时候由二哥送过来。

  最终还是像商道虞夫夫预料的一样,不能从京城发亲了,不过比起礼仪排面,两人到底更心疼孩子一些。

  小云既然入了京师营,也只能是他们那边尽力配合了,总不能孩子在努力向上,家里人可劲儿拖后腿吧。

  努力向上的两个“孩子”其实闲得很,市舶司已经走上了正轨,新换上的市舶司官员也已经是熟练工。

  林方旭这块万能砖便彻底闲了下来,当然作为一个自律的读书人,他打算在回杭州之前,将市舶会的前前后后都记载下来。

  怎么说也是个万国来朝的盛事,务必要书写成册子,供万人敬仰,最重要的是给皇帝老子和朝堂诸位看一下,重整市舶税它是个正确的策略方针。

  说起来,年前金銮殿廷议定下的策略,重整市舶税已是初见成果,清查隐田之事,似乎还没传出什么进展。

  杨严大人上个月就已经出了京城,去了南京苏州府,据说苏州府知府是杨大人的同年好友,大约是想着更方便行事。

  一开始确实是查了一些,但现在似乎也是胶着在那里,并没有找到更好的突破口。

  太子之前还提过这事,问了一下林方旭的看法,但这次林方旭是打死也不打算开口的。

  查隐田和市舶税可不同,在世人眼里,土地田亩才是根基。

  林方旭可不想去挑战世家的底线,至少现在是不能去的,他目前还没有实力挥动那柄大锄。

  太子自然也不会为难,说起来,他对林方旭还是很有些惜才的。

  ※ ※ ※

  姜世武到达宁波时,林方旭和姜世云两个正好看了水师营演练回来。

  “京师营的兄弟们,不到一刻钟,就把水师营主船给拿下了,我们夺下帅旗的时候,你不知道威远侯脸色有多难看。”

  确实很难看,林方旭陪同太子殿下在旁边看着了,他大约也没想到战力悬殊这么大。

  “威远侯大概还因为何家的事,不能释怀呢,你没见他看南子攸的脸色同样也不好么?”

  姜世云翻个白眼,不怎么在意道:“有什么不能释怀的,我们跟南子攸这么大仇恨不也释怀了么?”

  林方旭:“……”据说南子攸可是在床上躺了七八天呢,我确实是释怀了。

  大概也觉得自己这话不怎对,姜世云砸吧砸吧嘴,又接着道:“哎……,他不就是因为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好处么,可这事情就不是这么算的,平时都说是为朝廷尽忠,为社稷效力,这时候你还要什么好处?威远侯这想法就不对。”

  这姿态就不好看,太子殿下能给你好处才怪。

  姜世云煞有其事的样子,逗得林方旭只想笑,他家小云倒是心明眼亮,看得透彻!

  “我已经在这里坐了半天了,你两没就没什么话要问我?”姜世武听得雨里雾里,再加上被两人无视了半天,一张脸拉得老长。

  “咳……那个,二哥,你来宁波做什么?”

  “姆父已经到了杭州,

  让我过来接你,你及笄的日子快到了。”

  “写封信不就好了,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姜世武看了一眼林方旭,意味深长道:“这不是怕你们乐不思蜀,忘了嘛。”

  姜世云:“……”有你这么说自家弟弟的吗?!

  林方旭认为商郎君其实完全不用担心,就算小云忘记了,他也会提醒他的,及笄后就是大婚,他怎么可能错过。

  “我们本来就打算明天出发去杭州的,姜二哥若是晚来一步,说不定就错过了。”

  真的吗?……,姜世武一脸不信,看小云那飘忽的眼神,就知道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王大人明天要去考察南子攸的船队,林方旭两人本来打算厚着脸皮跟着去,到南子攸的海盗窝里转转,然后再回杭州。

  如今看来还是算了,毕竟南子攸应该也不怎么欢迎他们,而且到时候路上还会比较赶。

  事实证明,商道虞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林方旭三人也是倒霉,路上遇到暴雨,耽搁了几天,到杭州时,离及笄礼已经只剩一天。

  请帖已经发出去了,远处的宾客也已经提前来了,商家舅母也已经布置好了场地,可当事人还在路上,天知道商道虞这两天有多着急上火。

  见着三人时,商道虞便狠狠地训了兄弟两人一顿,连林方旭也挨了不少埋怨。

  作为小哥儿的婆家代表,赵时悦自然也来了杭州,对于自己从小看大的弟弟,他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

  毕竟懂事靠谱的林小状元,在求娶夫郎这件事上,从来就没有靠谱过。

  男子二十行冠礼,女子十五及笄,小哥儿及笄则是十六。

  女子及笄自来有之,小哥儿却是中途出现的,礼仪流程虽然按照女子那一套,但却不带钗冠,改为男子样式的玉冠,只是更为精巧一些。

  已经订婚的小哥儿,及笄礼上插的发簪说起来是可以由夫家准备的,至于到时候用不用,就全看小哥儿愿不愿意了。

  说起来这也算是比较含蓄地当众表白,大多数小哥儿是不愿意的,但是小云的话,林方旭还是抱有期待的,所以老早就拜托大哥夫帮忙挑选好的发簪了。

  赵时悦早就跟侯府大少郎君,也就是姜世云的哥夫打听过了,商郎君准备的是一套紫金头冠,所以他递给林方旭的发簪也是紫金了。

  从盒子拿出来时,林方旭便看直了眼,簪身如藤蔓缠绕,绵延而上,托着簪头上一块翠绿宝石。

  宝石置地似翡翠,通透如湖水,中间似有金丝,如水中包裹着阳光,耀眼明快。

  这样的宝石,林方旭上辈子也有一块。

  他去云南任职时,林修皓送给了他一块在拇指坡下的小河边捡到的石头,说是预防水土不服,和这块一模一样。

  “旭哥儿,之前你大哥不是将那株金丝茶砍烧了么,最后在灰烬中发现了这块石头。”

  赵时悦的话,让林方旭一下子想到了许多,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只是愣在那里。

第一百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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