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顾相知成婚的那一日, 天上下了极大的雪。

　　为着自己今日能更俊朗一些, 他刻意没穿的太厚。婚服下就是薄薄的中衣。只不过他并没有觉得冷。

　　眼看着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即便是再冷的天, 心里那点滚烫的热意也能让自己不那么冷。

　　白马被丝绸点缀，顾相知坐在高头大马上，脸上写满了笑意。即便是这样阴冷的天气，也抵不过他心里的热意。

　　红丝绸铺了一路，从侯府直到德化将军府。整个朝安的人都出来围观, 给足了顾相知面子。

　　顾相知一路到了德化将军府, 去赵子岚房里接了新娘子, 又去给赵汉江敬了茶, 才带着新娘子一路回了侯府。

　　他连招待客人都没什么心思, 拜了堂把旁人送走了以后, 就回了房。

　　此刻天还没有彻底黑, 顾相知却已经等不到天黑了。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用发抖的手掀开盖头。

　　只是看到盖头下的人那一刻, 顾相知的只觉得自己从心底产生了浓重的寒意。

　　“你是谁, 为何会在这里？”

　　盖头下的那个人眼里带了点笑意，和顾相知说道：“我是赵子岚的妹妹, 我姐姐她已经有心上人了, 不愿意嫁给你。我就替她嫁过来了。”

　　顾相知看着那个女人的喜色, 却从自己心底诞生起了凉意。

　　他找到了曾经的那个小姑娘以后，就直接上门提亲了，也从未想过, 赵子岚会不会想嫁给自己的问题。

　　他自认侯府权势滔天，金银玉盏堆砌成山。自己对赵子岚也是一心一意，且不打算再另娶侍妾，或者是娶妻。赵子岚又有什么理由不嫁给他呢？

　　可他从未想过，成亲这件事就是建立在两个人相互喜欢的情况下的。如果两个人彼此不是相互喜欢，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即便在旁人眼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必须遵守的。可在顾相知心里，从不是这样。

　　赵子岚不喜欢他，他也绝无再去挽留的想法。可人人都知道顾相知娶了赵府的小姐回来，这一点，是没办法更改的。

　　顾相知转头看着赵子瑜，眼里没什么表情：“既然你加入我们侯府，那你就是侯妃。但是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同你发生关系。你若是想养面首的话，只要不被人发现，也不留下子嗣就行。”

　　他说完这句话，就要出去了。

　　赵子瑜看着顾相知要离开，急忙上去拦。

　　她是没想过顾相知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也没想过顾相知竟然美色在前，也毫不动摇。

　　从和赵子岚换衣服的时候，她就没想过要离开侯府。顾相知不爱她，只爱赵子岚又如何？她总是能凭着自己的努力去让顾相知喜欢上自己的。

　　可她没想过，顾相知当真看都不看她一眼。

　　这让赵子瑜难以忍受。

　　顾相知冷淡地看了赵子瑜一眼，把赵子瑜推开了。

　　自七岁那一眼，他就已经只会喜欢赵子岚了。不论旁人再怎么优秀，他也只会记得那个给予他温暖的人。自那之后，也再也没人会把自己的小枕头放在他怀里，和他说：“不要怕，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也再没有谁，能走进他的心里。

　　他不顾赵子瑜的呼喊，转头离开了房间。

　　赵子瑜回门的那日，他陪着赵子瑜回去了。

　　即便是知道赵子岚并不喜欢他，可他到底是没有光明正大去看看赵子岚的借口。

　　如今有了这个借口，他大可以在赵子岚婚前的时候，多去看看赵子岚。

　　于是这城里，人人都说顾相知原来爱的是赵二小姐。旁人家里哪有人会愿意让自己的夫人那么频繁地回娘家，顾相知还愿意陪着自己的夫人，实在是不太容易。

　　可顾相知知道，自己不是这样想的。

　　他知道自己是去看赵子岚的，带着自己心里那点隐秘的喜欢和没有办法说出口的感情，也带着自己的那点遗憾。

　　即便是如此，他也没觉得是赵子岚不好。

　　她逃婚是因为自己，若是自己没有先去提亲，而是先和赵子岚说了这件事的话，那大概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只怨自己没早些发现这件事，没早点明白。即便在他眼里这是难得的缘分，可一切到底是他强求来的。

　　若是他早点发现的话，他大可以不娶赵子瑜，还有机会去追求赵子岚，还是有机会的。

　　可他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顾相知想着，若是能这样的话，也不是一件坏事。即便他不能日日看着赵子岚，可只要赵子岚好好的，他就心满意足了。

　　两情若是久长时，就不在乎是否朝朝暮暮。可若是两情不在久长时，能看到她就好了。

　　只是，赵子岚终究是要成婚的。

　　她在德化将军府又呆了一年，便和人定了亲。

　　顾相知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处理朝安城里的事情。

　　朝安城里的事情不多，可因着皇上沉迷美色，有许多事皇上不去做，自然落在了顾相知身上。赵子瑜进来的时候他还在看公文，等他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赵子瑜的笑脸：“侯爷，我姐姐要成婚了。”

　　听到这番话，顾相知手里的公文落在了地上。

　　他愣怔了一下，才和赵子瑜说道：“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

　　赵子瑜把甜点放在了桌子上，和顾相知说道：“侯爷，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我姐姐。所以即便是你不爱我，即便是你不和我行房，我也觉得没什么。”

　　“我姐姐她总是要和人成婚的，不可能在家里呆着。您愿意和我一起回去省亲，我自然是高兴的。可是侯爷，您总得为自己想想，也得为我想想。我嫁给您，也没求您像喜欢姐姐那样喜欢我。可侯爷你总得给我留个孩子，也给您自己留个孩子。”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薄薄的衣服，将她的身材显露无疑。

　　赵子瑜坚信顾相知会在长久的相处里对她产生好感，就是因着她自认自己算得上朝安城里比较好看的。

　　她故意靠在了顾相知身上，想换得顾相知一时心软。可顾相知还是推开了赵子瑜。

　　他和赵子瑜说道：“你若是想要和孩子，我可以去抱来一个。可我不会和你做什么，也不会让你怀上我的孩子。”

　　即便是知道这样对赵子瑜实在是不太公平，可这是他的底线。

　　他不会和自己不爱的人发生关系，即便是赵子岚成婚了，他也没办法接受。

　　赵子瑜倒在地上，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的无力。

　　她故意在家里和赵子岚说顾相知多爱自己，同顾相知做出一些亲密的动作，将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事都说了一通。

　　再加上上一年的了榜眼的魏书颜也来府上求亲，赵子岚自然是答应的。

　　毕竟魏书颜也追了赵子岚不短的时间。

　　可她没想过，即便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在顾相知眼里，她还是什么都不是。即便顾相知不喜欢她，可也没这么作践她的。

　　她心里对赵子岚的恨意又深了一重，若不是现在不是在德化将军府，怕她是要去喝赵子岚的血，吃赵子岚的肉了。

　　可现在是在德化将军府。

　　又过了一段时间，便是赵子岚成婚的日子。

　　魏书颜在毕良河的河岸上买了一所小院子，作为自己的居所。这日成婚的时候，他让人收集了不少的花瓣进来，放入了毕良河里。鲜红的花瓣随着水流往前行去，赵子岚坐在花轿里，一路往魏书颜府上去了。

　　魏书颜坐在高头大马上，眼里满是喜悦之色。他本就生得极好，此刻更是看起来朱唇粉面，艳丽无双。

　　即便是朝中人看惯了美男子，前有顾相知一笑惹人欢，后有赵宣风华倾国。可这样的魏书颜，还是让人心生欢喜。

　　风微微拂过魏书颜脸侧的一缕头发，让魏书颜看起来更是多了几分俊俏。

　　顾相知待在自己的书房里，一直没敢出去。

　　他怕他看到魏书颜和赵子岚成亲，就忍不住做出抢亲的事情。

　　他躲在自己的书房里，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眼里看着的是公文，却丝毫也看不下去。

　　顾相知知道自己大概是魔怔了，明明知道自己已经娶了妻，和赵子岚再没什么关系。也知道赵子岚以后不可能不成婚。

　　可是即便如此，在听到赵子岚成婚的消息以后，或者说，在知道今天是赵子岚成婚的日子以后，打从一醒过来，顾相知就感觉到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心痛来。

　　他以为自己可以放下的，可情字一事，百转千回，勾神牵心，又怎么可能能轻易放下呢？即便是顾相知自己从来不觉得，他是离了情字一事就不能成活的人。可这样的时候，顾相知才分明看出来。

　　他分明就是这样的人。

　　即便是知道自己不可能了，也难免在自己的心里抱着几分希望。

　　可，赵子岚还是成婚了。

　　顾相知一点一点地在桌上写赵子岚和魏书颜可能在一起的时间，她的大婚，现在又进行到了哪一步。

　　即便是赵子瑜邀请顾相知去德化将军府上观礼，可他就是不敢去。

　　怕看到他们伉俪情深，怕他们的笑刺伤自己的眼。

　　他心里默默地算着，赵子岚此刻该是上了花轿，往魏书颜家里走了。魏书颜买的宅子是他在毕良河边上的一处居所。那里原来是他听说赵子岚喜欢水，刻意去添置的。后来得了魏书颜和赵子岚要成婚的消息，又听说魏书颜在四处找接亲的房子，他干脆把那房子卖给了魏书颜。

　　即便是个小院，里面购置的也多是赵子岚喜欢的东西。他寻了个借口把这个院子卖给了魏书颜。或许是看着院子里的摆设喜欢的缘故，魏书颜也没再改院子里的摆设。

　　但是，那个院子，离德化将军府，还是有一些距离的。

　　即便是骑了马，也要不短的一段时间。更何况，是需要慢慢走的。

　　若是天亮不久就开始迎亲的话，到把新娘子带到府上的时候，也该是过了申时了。

　　顾相知闷在书房里，小心翼翼地算着赵子岚成婚的时间。直到算到了赵子岚入洞房的时候，他才鼓起勇气去了那小院里。

　　可他不知道的是，魏书颜不如他有钱，和他的大婚流程也差了那么一点时间。他算着赵子岚大概是入了洞房，才提起勇气去看赵子岚的大婚。却没想到自己到魏书颜那小院的时候，却刚好遇到魏书颜和赵子岚拜堂成亲。

　　旒华从不介意是入了洞房以后掀盖头，还是入了洞房前掀盖头。他们对许多事情都没那么顾忌，自然也不在意这些东西。

　　于是顾相知就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姑娘，穿着嫁衣的样子。

　　许是因着魏书颜买了小院以后，身上的钱就不是太多了的缘故。赵子岚身上穿的嫁衣朴素了一些。可即便这样，也掩盖不了她的美貌。

　　红色的嫁衣让赵子岚脸上多了几分艳色。

　　赵子岚平日里鲜少出门，即便是京中贵女的宴会，她也基本不怎么参与。

　　这并不仅仅是因着赵子岚是庶女，更是因为，赵子岚自己的名声，也实在是不太好。

　　她还没回家的时候，赵子瑜就在京中说她的不是。第一次和赵子瑜去参与京中贵女的宴会，就被人嘲讽了。

　　赵子岚以前相处的都是那些边关的将士，鲜少和这样的人相处。看到那些人的态度是这幅样子，她哪里还有和这些人相处的心思。整日里除了在屋里呆着，就鲜少出门了。

　　旁人鲜少见她，此刻看到她的样子，倒是有些意外了。

　　赵子瑜的长相是随母亲多一些，可赵子岚的长相却是有几分随了赵汉江。她五官要比京中那些贵女都立体不少，看起来还有几分北狄人的感觉。再加上头上带了凤冠，看起来实在是美得不像话。

　　看着赵子岚的样子，其他人都是眼前一亮。有几个先前还觉得魏书颜去娶赵子岚实在是不理智的人看了如今赵子岚的样子，心里也不禁生出几分钦羡的意味来。

　　若是能得了这么一个人，即便是答应那德化大将军再多要求，也算是值了。怪不得从一开始，魏书颜就看上了赵子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