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陆练醒过来的时候, 胸口处一阵痒痒的酥麻感。这种感觉他非常熟悉，只要受了伤, 皮肉在长好之前都会伴随着这种痒痒的感觉。

　　盯着天花板做了一个深呼吸, 陆练正想活动活动手臂的时候, 突然感觉到被褥被什么重物压住了。

　　他歪着头，往自己床边的右侧看过去——俞一言趴在他的病床前, 零落的齐耳短发随之垂落下来, 陆练轻轻拨开刘海，她睡得正香。

　　陆练也不知道自己盯了俞一言多长时间，等到俞一言悠悠然地醒过来, 他仍旧没有把目光移开半分。

　　俞一言揉揉眼睛, 又以手掩面打了一个哈欠。等到精神恢复的时候，她才留意到躺在病床上的陆练已经醒了过来。她赶忙交待医生说的话, “医生说你注射的麻药剂量有点多，可能身体会有一些疲软，要等一段时间才会恢复。”

　　“嗯，队里怎么样了？”

　　这句话让俞一言再次兴奋起来，她从床尾拿过自己的手提包, 从里面掏出两个小盒子，把其中一个拿给陆练, 脸上是难掩的满足，“书面报告我已经上交了，这是我们共同的荣誉。”

　　陆练勉强把手抬起来，打开盒子一看, 里面装的是一枚闪闪发光的二星红星勋章。看着红星勋章，陆练不由地想起自己从前闹过的乌龙，脸上挂起一抹温柔的笑，“我会好好保管的。”

　　“嗯，你的伤口还好吧？”俞一言从病床旁的桌子上拿起一个橘子，细心地剥皮去筋。

　　陆练闻着浓郁而又熟悉的柑橘果香，忍不住调笑道：“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是不是从橘子里蹦出来的。”

　　陆练这么一提，俞一言立刻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她停下手上的动作，细细地嗅着自己身上的味道，有些委屈地说道：“我现在已经不用柑橘果香了，不信你闻闻？”

　　俞一言小心地避开碰过柑橘的手掌，把整节小臂伸到陆练的鼻子下。她的动作有些生猛，加之陆练没有任何防备，她的手臂几乎是直接放到了陆练的唇上。

　　被有些湿濡的唇碰触，俞一言像是被电击了一般，飞快地把手收回，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陆练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俞一言的手已经抽了回去，他的鼻尖似乎还氤氲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柑橘果香。或许是已经与俞一言同床共枕过的关系给了陆练胆子，他开玩笑似的说道：“我还没闻到。”

　　俞一言瞥他一眼，将一瓣剥好去筋的橘子塞到陆练的嘴里，“你还是老老实实吃吧。”

　　两人所处的病房内流转着一丝暧昧气氛，但无人说破。陆练是担心说破后遭到拒绝，俞一言却是想先让自己的心踏实下来。

　　俞一言继续剥掉剩下橘瓣的经络，嘴上念念叨叨地说着：“这橘子可不是我买的，是胖子他们今早来的时候带过来的。”

　　“他们都来过了？”陆练慢慢地嚼着嘴里的橘子瓣，两人的对话像是平常夫妻交待家里的人情往来一般。

　　“嗯，胖子、沙吾列、侯文昌他们都来过了。就连老胡都抽空过来看了你一眼。”

　　陆练刚吞下嘴中的，俞一言又塞了一瓣进来，他的舌尖无意碰到了俞一言的手指，像是为了缓解尴尬一般，他连忙转移话题说道：“我的伤没有什么大碍，说不定我下午就能出院。”

　　俞一言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刚才的尴尬，她自然地说道：“如果你下午出院的话，那可没有人来接你。”

　　陆练有些失望于俞一言的毫无反应，但他嘴上还是顺着对方的话问道：“为什么？”

　　“老胡约了物理时空组的专家，下午会对我的异能进行一个初步检测。我现在已经有功勋在身，再也不用怕被人当做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了。”俞一言擦干沾满汁水的水，拿起装有红星勋章的盒子在陆练眼前晃了晃。

　　“我也要参加。”陆练强撑着坐了起来，行动间拉扯到胸膛上缝合的伤口，他微微皱了皱眉，却尽量不把疼痛表现出来。

　　俞一言摁住陆练的肩膀，半强制着把他压回病床上躺好，笑着说道：“放心吧，我没事的，总不能一直让你护着我呀。”

　　陆练看着她的笑，一时有些失神。他总觉得俞一言发生了一些改变，但让他具体说说，他又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变了。

　　“安心吧，有事我再找你。”

　　陆练恍惚了一下，继而认真地承诺下来，“好。”

　　**

　　俞一言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一排有资历的物理专家已经等候良久。

　　她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时间，她并没有迟到，甚至还早到了十五分钟。那么，只能说明这些教授比她更为急切，早早地来到了异能测试点。

　　一眼看过去，俞一言发现都是熟人：高庄生教授、以及特别执法队曾经参与营救的博士生吴奎。

　　高庄生教授一如既往地和蔼可亲，他走过来拍拍俞一言的肩膀，像是普通长辈对小辈关爱那样，“小俞啊，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我听胡处长说过了，你很优秀，好孩子。”

　　俞一言只从照片里看过的吴奎同样表现地十分亲近，他有些激动地握住俞一言的手，“小俞同志，一直没能当面感谢你。非常感谢你们把我从A国营救出来！”

　　一边说着，吴奎还深深地鞠了一躬，俞一言根本拦不住，只好侧身避过来自大物理学的感谢。

　　胡永前在一旁笑看着，俞一言瞥到老狐狸脸上的笑容，心里暗自腹诽：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什么都算计在其中。请来的两个开发她异能的物理学家，本身都与她有着莫大的关联，怪不得他总是让她不用担心成为试验品的事情。

　　现在这么一看，她的确用不着担心成为小白鼠了。一个是她从小认识的长辈，一个是她曾亲自参与营救计划的留学生，如果连他们都不可信的话，那世界上恐怕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等寒暄结束，他们正式进入正题。

　　吴奎向她解释道：“我们现在倾向于认为：α型矿石和β型矿石与宇宙中的时空守则有关，所以我们会记录你的一切体征，以及当你碰到α型矿石和β型矿石时候的体征变化。”

　　俞一言点头，她不仅看过他们全部的公开发表论文，就连吴奎险些落到a国手中的学术成果她也曾经看过。

　　“我听说过：α型矿石是打开时空大门的钥匙，β型矿石则是把守住时空奥秘的锁。”

　　“对！没错。在测试的过程中，如果你有任何感觉，不管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都尽管告诉我们，以便我们判断。”

　　“嗯。”俞一言站直身体，任由他们把一些数据和线路套在自己身上。

　　由于α型矿石太难开采，整个华夏国内不过只有几十克，而且俞一言的能力疑似是从α型矿石上获得的，所以他们对直接动用α型矿石还是比较谨慎的。今天的测试仅使用β型宇宙矿石进行测试。

　　吴奎抱着一个小木板，在记录下俞一言的所有体征数据以后，他开口询问道：“怎么样？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

　　俞一言想起从前与特别执法者们接触β型矿石的经历，她缓缓地开口说道：“现在β型矿石离我太远了。如果一个人和我同时碰到β型矿石的话，他会有电击的感觉，而我除了脱力之外什么也感觉不到。”

　　这样的说法立刻引起了高庄生和吴奎的兴趣。他们拿起原本放置在俞一言身前10厘米的β型矿石，各自伸出一只手指同时与俞一言接触。果不其然，他们都感觉到了电击感。

　　反观俞一言，在高庄生和吴奎轮番测试过后，她已经彻底脱力，连支撑自己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歪歪斜斜地晃了两下，竟然向侧面倒去，幸好被吴奎及时抓住了。

　　吴奎把俞一言身上的仪器和线路都去了下来，将她扶到沙发上坐下。他们所需要的数据已经收集地差不多了，还需要在当天完成的就是询问俞一言对α型矿石的所有记忆。

　　“丫头，我和胡处长对过时间。你获得空间异能的时间，刚好也是我研究宇宙矿石的时间。当时宇航员柯宸拼死带回来一块45g的α型矿石，可后来，在我没有任何直接接触的情况下，这块矿石足足有3g的损耗。”

　　高庄生教授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仔细想想，小时候是和α型矿石进行了什么样的接触？是吃了？还是其他的什么方式？”

　　俞一言面色有些尴尬，这些记忆对她来说都是太过遥远的过去。即便努力回想，她也记不起一丁半点，“对不起，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高庄生和吴奎明显有些失望，但他们还是尽量没有带到脸上，柔和地说道：“那也没关系，回头我们再研究研究。”

　　等到高庄生和吴奎离去，胡永前才略带歉意地同她说道：“本来想多给你一些时间休息的，但是两位教授都太急了。他们生怕你再被我派去那个犄角旮旯，直接找上门来要求尽快开始。”

　　俞一言摇摇头，“没关系的。”

　　——真的没关系。虽然还是有一点疲惫，时间也有一些紧张，但能拥有现在这样的生活，她已经十分感激了。

　　现在的俞一言回头望曾经的自己，因为父母离婚而没有安全感的小孩，总是希望通过各种奇怪的方式吸引父母的注意，起先只是普通的偷窃癖，后来有了怪盗Y3。

　　怪盗Y3凭借偷窃各种名贵珠宝获得满足感，但是现在，俞一言已经在特别执法队找到另一种获得满足感的方式。

　　她甚至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异能被暴露，她可以坦坦荡荡地行走在日光之下，身后站着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陆练，也站着强大的国安。

　　或者说，最重要的是，她似乎找到了重新建立起内心安全感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