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7

  李经无声一笑。原本就打算给李世的东西,他急个什么劲儿。

  林尚躺在茶馆屋檐顶上,那是他隐秘的爱好。

  屋檐之下,甚少情绪外露的男人,涩意爬上眼角,悄无声息,在夜色之下罕见地泄露出一丝软弱。他活了近二十载,没有被那人抱过,从小想要讨好那人,却是那人最厌恶的存在。他害死了母亲,他没有母亲,他罪孽深重,于是乎,他一个人在东宫之中,喝着“药膳”长大。

  父皇,儿臣给您,给自己,最后一个相互宽恕的机会。

  您会选择先除掉我,还是常尚书。

  半晌后,红着眼尾的男人秃自笑了。明明是显而易见的答案,他为何胆怯回避?

  只要他李经拖着这副病秧子身体出了临安,发生任何事都不需要有人负责。

  **

  常府家丁不多,平日里因着在朝廷上被排挤,也没有结交其他世家,连人情世故的走动都甚少,常弘结交的大多都是兵部内的孩子。

  “咕咕咕!”武郎今夜不知已经叫唤了多少声,它略有些焦躁的来回踱步,显的好生不安逸。

  常弘一人用完晚膳,在正院里耍了会儿刀枪,还是没等到常武回来,他不知从哪里拾来一根青草叼在嘴里,百无聊赖的坐在石阶上等常武回来。

  “真是的,娘去关北以后,爹真的是越发嚣张了,一声不吭就夜不归宿!”

  “等着吧,到时候我一定要让娘好好收拾你。”

  又过了一会儿,常弘双手枕在后脑勺儿上,抬头看着临安城上,秋日的夜空,星子稀疏,干燥清爽,看着看着,他的眼皮子没来由的跳了几下。

  “今天的星子,真是少呐。”坐在院子里那张台凳上,苏成之喃喃。

  苏景文纳闷。“你爹你娘都激动一天了,倒是中榜本人没什么反应。”

  “才刚刚开始呢,爹。”苏成之当然不是毫无感觉,她内心也有心潮澎湃,只是上回的锦囊事件,已经让她朦朦胧胧之中,有意识的去维持表面上的波澜不惊,压低自己的期望。苏成之心中门清儿,她绝非堂堂正正靠本事谋得的职位,她脚踩的这方土地并不踏实。只有有利用价值,李经才会多看她几眼,她只有变得更有价值,才能以己之力,敲开士族的大门。

  “嘶。”苏景文抽了口凉气。“都有个一官半职了,你安分点不行?”

  我乃女子之身,又是布衣之家,我若不往上爬,如何能攥住自己的人生?苏成之毫无疑问,是幸运的,可是光靠幸运,无法支撑她全部的人生。

  “我是苏成之,非苏娴之。”

  “强词夺理,你一个女儿家,要那么大野心作何?”

  如果当真是苏成之,苏景文当然要鞭策他抓住机遇,往上走,男人志在立业。若是苏娴之的话,有功名,已是三生有幸,苏景文心里都隐隐担心她的未来,这要如何嫁人呐!若是还要升官,简直不敢想!

  “爹,娘怀孕了,您没事,也帮着做些内务吧。”苏成之自知无法轻易改变根植在苏景文内心矛盾又顽固的思想,便换了个话题。

  “你在说什么呢!哪有大丈夫做内务的,传出去我的老脸往哪搁儿?”苏景文板着个脸,开始严肃起来。“你莫不是苏成之当久了,连基本的人伦纲常,儒家传统都给抛却脑后了吧?男主外,女主内,天经地义。男人的手,是用来握笔,考取功名的,怎能通后宅之事?”

  得。又踢到苏景文的铁板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苏成之心下极其不舒服,她起身拍了拍屁股。“爹,苏家就一茅草屋,一小院子,可没有‘后宅’。”

  “我乏了,先睡了。您也早点安歇。”

  天刚蒙蒙亮,苏成之便起了,她昨夜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放在个把月前,她还是个嗜睡的青葱“少年”,她也不清楚自己在愁什么,心里就是有一块儿不安逸。

  待她推开门时,村里的公鸡还尚未开始打鸣,秋日昼短夜长,视线里,还是灰蒙蒙一片。苏成之耳尖,听到厨房有声响,以为刘晚会早起,就顺着走了过去。

  掀开门帘布,透过那土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的背影,偷偷摸摸不知在做些什么。

  “爹?”

  苏成之一声划破周围静谧的空气,将本来就鬼鬼祟祟的苏景文吓个半死,心脏都要被这声叫唤下出毛病了。他停下揉面的手,偷偷在衣摆前擦了擦手上的面粉,试图用身躯阻挡苏成之的视线。

  “叫叫叫,想吓死谁啊!”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味道。

  苏成之看见苏景文胡子上沾着的粉子,心下了然,再偏头看那团不成形的面糊糊……必定是第一次进厨房的苏景文的杰作了。

  “水多了。”

  “什么水多水少,臭小子你在瞎说什么!”

  “我错啦,爹。”苏成之从善如流,转身就走。“我什么也没瞧着,我现在回去睡觉。”

  当真是变扭的糟老头子一个!

  苏景文送苏成之去了皇城内专用于户部办公的莲湖楼。红柱朱墙,气派严肃,晃了苏成之的眼。

  这就是户部,晋朝掌管赋税财政之地。

  她缓缓迈步,踏过沥青门褴,进入派事间。苏成之领了个九品下的官职,属实不打眼,此次共十人入户部,另九人皆为殿试考生,他们相互之间成群结队,低声议论,心照不宣,若有若无地冷落苏成之。苏成之不强求,一是官阶差距摆在这儿,人家的确没必要和她交好;二则先入为主的印象一时难改,没必要热脸贴人冷屁股。

  门外渐渐传来踏步声,一人身型微胖,着紫色朝服,头戴乌纱帽,整个人威严气派,让人自发的心生敬仰之意,后头跟了莫约五六个官员,品级皆为五品上,着靛青色朝服,让莲湖楼的走廊一下显得十分气派。

  定是户部尚书权胜下朝回来了。

  经过派事间时,苏成之感觉到权胜若有若无的往自己身上瞟了一眼,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去,她心下好笑,权胜何必给她一个眼神,她是什么身份,权胜是什么身份,真真自作多情。

  苏成之领了派发的朝服,官牌等物后,派事的官员就打发她回家了,说是仓部今日要大盘点,不得闲,要她明日再来。仓部录事是小官职,然,苏成之并不甘心,试着讨好了几句,对方却称今日属实无法上任,后领着另九人离开。

  这其中必定有问题,可苏成之属实人微言轻,的确无法,只得先行离开。可是需钱财打点,而她不懂行,落了下乘?因着心中有事,她走的很慢,许是走错方向,待她回神时,已是在走廊的尽头,远方有假山花草,应是一小花园。苏成之赶忙调转方向,不知是近处哪片竹篾纸内传来人声。

  换做平时,苏成之定是秉承知多危多的原则,赶快离开,可鬼使神差的,她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便没有挪脚。

  “大人您看,要不要在大理寺对常武做点手脚?”

  没有回复的声音传来,又或是回复那人极其谨慎,手指点茶,写于台面。

  “武夫的儿子,不也是武夫么,能掀出什么风浪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权胜的出场指路

  第 十一 章:屋檐之下,李世摊开一本账目,随意的扔在户部尚书权胜的脚下。“权尚书,这些账目,给谁塞牙缝呢?”

  *竹篾纸:糊在窗户上的纸。

  执子:今夜星子很忙。

  星子:怪谁?

  执子:今日留言全部送红包鸭!(仗着没人留言,底气十足)发剧情章不是因为我自信,只是因为头铁......想要完整的讲一个朝代下,他们的命运,冲突,结局。哎呀,我真的是一个话多又啰嗦的作者了QAQ。反正日更肯定是不会变的承诺。

  第18章

  因着日光打下来的方向刚好令苏成之不会在竹篾上落下影子,她回过神来后,赶忙离开了。

  武夫的儿子也是武夫。那人怎么不说,战神的儿子还是战神呢。

  许是和常弘熟了,许是本就不认同儒学的文武之道,苏成之心下略有不快,兜兜转转,不自觉就到了常府门口。

  她昨日稍晚时才知得知自己中榜,今日清晨又匆匆前往莲湖楼,期间一声招呼都没和常弘打……

  常府门外如同往常,两位门童没有偷闲,笔直地站着,看见苏成之还恭敬的笑了笑。

  待苏成之反应过来后,门童早已替她推开了铁石狮门,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正院里有刀枪挥舞的声音。苏成之心下了然,常弘在家。

  那人今日罕见地没有光着膀子,一身丝绸里衣,因着出汗,背后有一大块都贴在了他的背脊上,肌肉的线条若隐若现。

  苏成之眯了眯眼睛,这是,寝衣吧?

  “咕咕咕!”武郎长长的叫唤了一声。

  别说,苏成之在的这些日子,虽未教会常弘识多少字,好赖还是帮武郎捡回了它的本能。这点她还是自觉得意的。

  武郎不禁抱怨道:我一只鸡,心里愁啊。主人昨夜乱发火,整个常府的家丁都没敢睡,战战兢兢,它身为主人的鸡王,自然也不敢睡,生怕主人因着它懒,就把它送回“必赢”,从昨夜至今,几乎每隔一柱香就老老实实地起来打鸣,都快累的暴毙了!

  常弘自然是注意到苏成之的脚步声了,他心里莫名有气,爹不疼,娘远走,连苏成之都一声不响就迟到,他就这么惹人嫌吗!

  狠狠地挥动了两下红毛标枪,空气中划过两下尖锐的声音,劈开了秋风。而后,常弘怒气冲冲的朝苏成之走去,狭长上挑的眼尾泛着凶气,眉宇间透出杀气隐隐。若是半月前,苏成之早该被身量高大,“凶神恶煞”的男人吓到腿软了。只是呐,成为苏先生之后,苏成之慢慢看到了“常家大魔王”孩子气的一面,执拗的一面,粘人的一面,好像是一匹狼倒在你脚边,仰躺着身子,让你看到了他的肚皮。就算你知道他是“狼”,也忍不住去摸摸他的肚皮,给他安慰。

  常弘是那种越相处,越让她认定值得深交的人。他有一颗正直善良的心,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表里如一。他不厌女轻女,思想与苏成之穿越而来的世界更为贴近。他喜欢恶作剧,因着他从很小时就与大姐和哥哥们分离,所以他很珍惜结交的同龄朋友,也总是不自觉地想引起朋友的关注。他偶尔会很霸道,总想成为中心,享受被人捧在手里的感觉。有时候很大条,反应会很迟钝,可是内心深处有一块地方,柔软而敏感……

  不自觉的,苏成之暗暗惊讶于常弘在自己的心里已经留下了如此深,如此美好的印象,当然,必须排除常弘欺负她的那部分,她讨厌死常弘总拿她恶作剧了!

  不知为何,她好像看到了常弘身后,有一只毛耸耸的大尾巴在摇晃,究竟是狼尾巴,还是狗尾巴,她却傻傻分不清楚。

  她只知道,常弘就是孩童一个。

  “你今日迟到了!”常弘沉着脸,想要摆出凶悍的表情,说实在的,表情的确很凶,只是已经震慑不到苏成之了。

  她踮起脚,避开发冠,拍了拍常弘的脑袋,似是一种控制术,控制住他的心情,让他平静。常弘心底溢出一种自己也没有辨别出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他觉得安心。

  “你不要以为……”简简单单就能解决事情,我可是十分守时之人,我是,你必须也得是,不然你有什么资格当我先生……你又不是迟了一两口茶的时间,几柱香都要烧完了好吗!常弘脑海中闪过无数想法,总结下来就是——自己才没有那么好哄!

  话刚起头,苏成之就无视常弘凌厉的眼神,搓了两下他的脑袋上的头发,都把他束好的头发给搓乱了!

  “嘶!”常弘瞪了一眼苏成之头顶上的小发旋,非得给你“礼尚往来”两下,不然让你以为我常弘是好哄的人儿了。

  他一把扯开苏成之的灰色发带,使劲的揉搓她的发丝,把它们搓的乱糟糟的。

  苏成之没有挣扎,安安静静地站在在那里。常弘心想,她可真乖啊,就像是默认自己可以给他欺负似的……不过,常弘自己做老大的,偶尔欺负下自己小弟,也是天经地义,符合常理之事。

  “我心情甚差!”常弘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怎么不似自己想象中那般威严?

  “今日不背《三字经》,不练字!”

  常弘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又偷偷的,带点儿心虚,小小声的补了一句。“好吗?”

  “苏先生……”

  话说出口,常弘自己都给自己吓一跳,他一下子红了脸,这个转来转去的音,怎么可能是他发出来的!他可是打遍临安无敌手,英姿飒爽,儒见儒怕,威猛英勇的常弘呐!

  救命,他好想钻地洞逃走,苏成之好似还小他半岁吧!

  做人老大,怎么能做的这般窝囊!

  高高大大的人一下子变扭起来。

  “你会飞上屋檐吗?”苏成之突然问道。

  “当,当然啊,这,小意思啊。”

  “常弘。”

  “嗯?”常弘警觉地回应道。

  “你再结巴什么?”

  常弘晃了晃脑袋,用力的,一把揽过苏成之的腰,脚尖朝前两步,点地发力,带着苏成之上了屋檐。苏成之晃了两下,心跳有点快,被常弘揽住的地方烫烫的,脚踩在沥青瓦片上还有些虚,因为害怕掉下去,她不得已伸手拽住了常弘的衣摆,紧紧的。

  “喂,你怎么不说一声就!”

  “就什么?”听听,这声音蔫坏蔫坏的。

  还不是为了吓吓你,顺便耍耍威风,树立大佬的形象,挽回一下自己的面子。

  “明知故问。”

  常弘佯装掏了掏耳朵,故作没听到,低头看着某人不肯松开的小手,握的真紧,白白的一个团子包住他衣角的一小块绸布,心情莫名舒畅。

  “坐下。不会掉下去的。”

  “你如何知道不会掉下去。”苏成之心下还是有点慌,不肯松手,也不敢动。

  “因为我护着你。”所以不可能让你掉下去的。常弘单手压着苏成之的肩膀,苏成之被迫一屁股坐在瓦片上。

  “要是,胆子小,不肯松手也无碍。”常弘说话没过脑子,明明不是想嫌弃她,也不是……想她松手,只是想戏弄一下她,话一出,就变了个味儿。

  苏成之咻地一下就松开了手,双手揣进广袖里,整个人前倾着,眼睛不敢往下瞟,就盯着自己的膝盖。“松手就松手。”

  “唉。”常弘喟叹一声,有点遗憾。不该听话时听话。

  “常弘,你闭眼。”

  “嗯?”开玩笑,哪有小弟命令大佬的。

  “我有话跟你说。”

  “哦……”自觉颇有威严的大佬不自觉的就闭上了眼睛。

  “我初试中了仓部录事,你可能未曾耳闻,是个九品下的小官职。

  “但对我一介布衣而言,已是一次地位的飞跃。以后,就不能授课了。”

  常弘的身体僵住了。他觉得自己不开心极了!

  “但是,你还是要读书,还是要练字。休沐的日子我都会过来检查。”

  还好……也没那么糟糕,还有休沐。常弘惯会宽慰自己。可还是不开心,他控制不住。

  “对了,常尚书呢?我出于礼节也应跟他禀报。”苏成之试探道。

  “别提我爹。”彻夜不归,娘知道得有多伤心,他都不想认爹了。“我可以睁眼了吗?”

  “不可以。”

  “……”呵,苏先生最近能耐见长啊。

  不睁就不睁。

  苏成之想了想,凑过去他耳边,把今天听到的话,小声的复述给他。

  “你说什么!”常弘还是那个急性子常弘,猛地睁眼,脑子一片空白,就想去找常武,被苏成之使劲压着肩膀。

  当然她也刻意压低了声音。

  “冷静点。你想想,常尚书这阵子可曾暗示过你?”

  “怎么会……”常弘突然就说不下去了。常武在常弘心里,一直是伟岸,强大的存在,昔日的“关北战神”……常弘内心深处,甚是崇拜父亲。他从来没有想过常武是因为回不了家才没有回来。

  昨日……

  是了。常武以前从来不会上朝前特意知会他的。

第16章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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