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常弘一觉睡至日上三竿,他这个人,刚睡醒时极易蒙圈,也没什么答题的心思,便寻思着提前将午饭吃了吧。他取下号顶,放置好号板,铺好卷布,拎出食盒。

  这是一个雕刻精美的三层食盒。常弘打开来瞧了瞧,上层居然还放了莲子和参片,这不是补品吗?啧,他常弘身强体壮,力大如牛,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又怎会动几下笔就需要吃补品?回头别给他逮着是谁出的馊主意!

  中层则是一些酥山,毕罗这样的小食点心。下层则有一盘切好的烧鸡和盐水鸭,还有一木盒,木盒内装了满满的雕胡饭,常弘拿手在木盒边缘碰了碰,尚有余温。

  饶是常弘再没有生活常识都清楚,熟米饭放久了会反生,且他乃练武之人,胃大。这分分明明,是他一个正餐的食量!常弘用舌头顶了下腮帮子。意思是觉得我不但只会进号舍睡一觉,而且只会吃一餐就走是吧?

  常弘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我常弘,岂是你们这么好揣摩的人?

  他飞快的扫光了食盒里的饭菜,当然,除了莲子和参片。收拾收拾,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卷袋。

  苏成之说过:“凡参加科举之人,绝大多数,必想挣上,挣上需靠奇才。而挣个中间席位,则不需要奇才。我有一箴言,万变不离其宗,你只需记下它如何写,在每题都可以留下相同的答案,都能得分。诚然,它不会让你拿高分,但每题累加在一起的分数,保你过个初试,还是够的!”

  “当真?”

  常弘虽私下练了百来次,心里其实还是将信将疑,直到他亲眼看到了考卷,苏成之果然不敢骗他。

  虽然每张卷都看不懂,但是常弘数得出来,每张卷上就几个字,可想而知,这答题,也无需答很多字数。

  于是他照着练习多次的样本,照葫芦画瓢,落笔写道:“吾乃兵部尚书之子”。

  “要养成落款的习惯。最好在文尾署名,会给考官以珍重正视之感,无形中铺垫好感,更有可能收获好感分。”苏成之的小嘴吧唧吧唧,絮絮叨叨地说着,常弘想听不进去都难。

  好吧好吧,再赏你多两个字。

  落款——“常弘”。

  常弘写完将小狼豪放置于笔山上。嗯,又是一个好习惯。

  他得意的吹了吹卷纸,等笔墨彻底干了以后,又抽出第二张卷纸。

  认真,凝神,沾墨,落笔,缓缓写道:“吾乃兵部尚书之子。”

  养成好习惯,落款。“常弘”。

  一墙之隔。

  累觉无爱的苏成之目光呆滞,几欲入睡,下腹的肠胃蠕动,传来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伸手捂了捂肚子。定是昨夜吃太好了,这卑微的穷人胃有点消化不良。

  算了算了,先去茅坑,纾解一下。她将考卷整理好放进卷袋,刚起身准备和棚舍的监门官报备,脑海中就回忆起自己曾经在抄经馆帮人抄过的《科举述录》。

  《科举述录》并非出自名家大师,金榜题名者之手,恰恰相反,它是一本杂谈,收录了十来篇落榜考生的考后小结。

  一考生无比悔恨地写道:“人原有三急,但考试三日不能有三急。小解可将号舍外的黑桶挪入号舍自行解决。出恭则不行。若出恭,需提交卷袋,由棚舍监门官审核无误后,发厕筹一片,带去厕屋。至此皆可行,唯待吾取回卷袋,意欲继续答题之时,惊察卷袋上有一大黑圈,以作出恭记录。”

  苏成之不明白,这五谷轮回,天经地义,为何要以黑圈示之。照着晋朝儒生追求名声的做派,无论这卷袋内的答卷是如何的满腹经纶,如何的才气四溢,审考官定是连拆卷都不愿拆,直接作废卷处理了吧!

  腹内乱响,一通乱舞。不行,憋不住了。

  苏成之抄起卷袋快步走了出去,她内心一半是绝望的呐喊:请你争气点,憋住;一半是自我宽慰:没事,你本来就考不上。不影响大局。

  出棚舍,沿着一条石径走莫约百十来步,视野徒然变得开阔明亮,可以看见远处的宫墙,刷成朱红,广阔的宝蓝色天空,青绿色的瓦片,屋檐上翘厕屋在一片翠绿林子中央,连着一长排,等棚舍监门官领着苏成之去到的时候,她已经是一脸菜色,全凭意志力死撑。她一溜烟就跑了进去,解开里裤的带子……

  许是快到交接时间了,棚舍监门官着急回去,他并没有等苏成之就先一步离开了。

  等苏成之出来的时候,自然是四下空无一人,宫深院冷,林子深,寒意浓,本就是路痴的她绕来绕去也找不到出口,心下难免开始发慌。

  长时间未归,便有作弊嫌疑,晋朝是如何审案她尚不清楚,可是只要被锤了作弊,那可是腰斩啊!

  她兜兜转转,终于拐到一小径,外有阳光打入,一片金光,都快闪着她的眼了。

  出口就是这了!苏成之快步走去,这的确就是林子通到外界的一条幽径,但不是她来时走的那条。许是因为着急,她并没有低头看路,刚好走出时,阳光照的她眯起了眼睛,她一脚踩在一块小石上,失了平衡。

  苏成之那单薄的小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她挣扎了一下,尝试着用手先着地。

  “哎呦!”苏成之的手先在石板砖上擦了两下,手心发红,还划出了一些细细的红痕。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色的六合靴,日光的照射下还有一点点的反光。苏成之一下子就联想到,这靴子的缎面,一定混入了少量的银丝,不然达不到反光的效果。

  她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银丝,弘文贡院棚舍外,九月九制举第一日。便只有可能是五署的国子监,御史台的监察,以及负责出卷的太傅。

  “哇!”一颗眼泪半真半假地被苏成之挤了下来,她赶紧恭恭敬敬地双膝并拢,也顾不上手疼了,伸手就环抱住了那人的小腿。“在下没有作弊!大人!”

  “在下只是出恭迷路了!”那人听到“出恭”二字时,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抬腿将脚提了出来。

  靴子怎么自己走了?苏成之下意识膝盖往前挪了挪,又想继续一把抱住。

  那人嫌弃地又往后挪了一步。

  这下苏成之懂了。她赶紧说道:“大人!您别看鄙人一介布衣,在下铮铮铁骨,如厕完从来都是会把手洗得干干净净的啊!”

  “嘘。”

  “?”苏成之顺着六合靴往上看,是一身白色绸缎圆领常服,前襟用水蓝色,银色,金色丝线勾勒出一幅若隐若现的朱雀图,真真是好看呐。那人的脸逆着光,发带堪堪绑住上半截头发,下半截的墨黑长发随意的或落在肩后,或落在衣襟之前。

  只是这天时,虽是入秋,却也未及下雪的温度,临安干燥,更没有南方湿冷一说。怎么这人就披上白裘了呢?体质寒凉?

  那人从衣襟中掏出一块折叠成方形的帕子,递了过来。

  这手……似寒玉,骨节分明,白净修长。就是再仔细一看,指尖泛着淡淡的紫色,手背上还有血管浮起。这般病态美手,真真算得上是晋朝甲等了吧!

  曾有一西域胡人过临安时,入“成贤”花重金请苏景文翻抄一汉书。

  虽是汉书,用的却是前朝流行的狂草,书封虽用马皮包着,却还是让人一眼就看出内里的破旧。苏景文捋着胡子试探了几下,发现那胡人根本不懂汉字后,直接将汉书甩给了苏成之,由她来翻抄。

  那会儿苏成之还贴心的在翻抄订装好后,为此汉书提笔取了名字《胡地草石录》。

  有一种慢性中毒是极其容易背诊断为体质寒凉,体弱怕冷。只要……

  苏成之将帕子取下来,那人是横纹掌,手心的横纹纹路并不清晰,细细的纹路后天生长开来,交错纵横,有要散开之意,明明指尖是泛着不健康的紫色,手心却隐隐透出丝丝红色,这不是简单的体质寒凉或是体弱缺血导致的,是慢性中毒!

  完了,都怪她这脑子一天到晚记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啊。

  “大人,在下……膝盖,膝盖甚疼。”苏成之又很没自尊地偷偷将手垫在地上,对着手背假意磕了一个头,“如果您能指下壹号棚舍的方向,那在下真真是感激不尽。您也看到了,鄙人不争气,出恭了,这卷袋也无考官会愿意查看,真是没有作弊之需啊。”

  那人似是思索了一下。“起身吧。”

  “谢谢大人。”苏成之赶紧起来,就准备开溜。

  才刚迈一步,就听见那人说:“反了。”

  “!”苏成之又调转一个方向准备离开,偏生她又是个嘴巴上没把门儿的,想着这人虽位高权重,又是递帕子,又是给她指方向,最重要的是也没抓她去见国子监,多说几句就当是感谢了,毕竟自己也受了三年晋朝儒生风气的洗礼,礼尚往来,乃是应该。

  “大人,将绿豆细磨成粉,再自行混入药中服食,能够抵御寒凉。”

  话毕,苏成之怕这位大人拦住她继续盘问,脚底抹油就跑开了。

  留下那人倒是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作者有话要说:

  *厕筹:一种蜜汁竹片,古人用此擦屁屁。

  李经:若我放着不管,她一个人可以自己演多久?

  成之:( ̄^ ̄)ゞ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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