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方橙橙来这个村庄没多久,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小半年的时间，她来这里不是计划内。

　　离开南城这五年，她跑了不少地方，期初只是在法国转转,经人介绍参与了不少设计，留名的时候她都会随便扯一个名字，反正对方也不认识她。

　　后来她陪着一个摄影师去非洲采风,当时时间赶得巧，碰上了动物大迁徙。

　　那天天气不错,她和朋友坐在越野车车顶，后背抵着挡风玻璃,朋友脖子上套着相机，脸色不太好。

　　因为环境恶劣，两个人的适应能力又不够,那两天过得实在不算舒服。

　　朋友拍了好几张照片,都不太满意，她本来就身体不好,这下眉头拧得更是能夹死苍蝇。

　　方橙橙一瞬间就想起了五年前傅明光状态不好拍杂志引的摄影师皱眉的画面,时间过去太久了，如今忽然想起来关于傅明光的事情,心情也不过太有起伏，但会因为忆起那天的心情而做出相应的表情变化。

　　她唇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身子后仰，双手倒撑在挡风玻璃上,半抬起脸眯着眼睛看蓝天白云。

　　她问“你们摄影师遇到不配合的人是不是都挺生气啊？”

　　朋友常年拍自然，和人类合作不在她的工作范畴，所以只能很遗憾地说“我不知道，反正这些小玩意儿们总是不太配合。”

　　那天到最后也没能拍出太好看的照片，但其实废掉的照片在方橙橙看来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她既是门外汉，也就没什么发表言论的资格，于是全程安安静静看朋友把一张又一张明明还不错的照片全部删掉。

　　晚上月朗星稀，这里没有城市没有人类，天好像很矮，无需抬手，只要抬起眼睫就能碰到。

　　风不算太温柔，吹的人头发乱扬。

　　方橙橙大半夜睡不着，吹了好一会儿风才渐渐有了困意，正要跳下车回帐篷时，远远的就看到一两道不规则的灯光。

　　是手电筒的光。

　　看上去手电筒应该也快没电了，光线不算明亮。

　　方橙橙盯着看了很久，最后回帐篷找了个望远镜，然后折返车顶看到不远处是一男一女，看面相是亚洲人，姿态很是狼狈，大概走了很久。

　　方橙橙跑过去之前回帐篷跟朋友说了下情况，朋友怕她一个人应付不来也打着哈欠爬起来，两个人一起过去迎接那一男一女。

　　后来三个女人凑在了一个帐篷里，男人在车里睡着。

　　朋友连连感慨幸亏买的是双人帐篷，否则今晚非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方橙橙和那一男一女不算朋友，但因为都是中国人便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当时方橙橙知道对方两个人都是刚毕业就去乡村支教的老师。

　　后来他们的组织人力匮乏，对方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来联系方橙橙了。

　　方橙橙得知消息以后一点也没犹豫，当天收拾了东西就订机票回国，她以前偶尔也会回国，但基本都是直接回家待个几天，途中不算偷偷也不算太光明正大地和祝夏见上一面，然后再匆匆离开，去往下一个新的国家。

　　如今回国是工作，她便没有告诉祝夏。

　　更何况，这里交通实在不便。

　　如果祝夏知道她在这里，肯定会抽空跋山涉水来看她。

　　结果没想到祝夏没来，傅明光这个大少爷倒来了。

　　方橙橙想到傅明光从萝萝家离开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不由自主蹙了蹙眉，她直觉傅明光肯定要搞事。

　　但她真的没想到傅明光能那么不要脸

　　当方橙橙准备做午饭的时候，突然听到敲门声。

　　来找她的人不多，一般不是学生就是学生家长。

　　这里环境不好，能来教书的老师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村子里几乎都把她当亲女儿惯着，每逢饭点就会有人来送一些菜啊肉的。

　　虽然方橙橙每次都会拒绝，但他们还是会继续来。

　　敲门声不断，方橙橙叹了口气，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去开门，门刚打开一条缝隙，方橙橙尚未来得及抬起的目光就看到了一双限量版球鞋。

　　不是村里人。

　　方橙橙一瞬间就想起了傅明光，于是她想也没想抬手就要把门关上。

　　然而傅明光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在她扬手关门的前一秒，迅速把脚插进来挡在门缝间。

　　方橙橙深知阻止失败，只能无奈抬起脸。

　　傅明光这时已经把头上的棒球帽反戴，拥有精致五官的脸全部露出来，明晃晃的正午阳光下，他轻轻一歪脑袋，递过来一个灿烂又礼貌的笑。

　　“你好呀。”

　　方橙橙实在没明白他这是搞哪一出，于是便冷着脸不放他进来。

　　她一抬脸越过傅明光的脑袋看到他身后跟着几个跟拍导演，几乎是立刻便皱起了眉。

　　傅明光看到她的反应，转身阻止导演拍摄，方橙橙见缝插针把门关上了。

　　傅明光一回头“……”

　　跟拍导演不明所以，“？”

　　傅明光脸色不好，“看什么看，没看过烂脾气的女人啊。”

　　跟拍导演大着胆子嘟囔一句，“笑那么灿烂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潜人家呢。”

　　确实有这种想法的傅明光“……”

　　门内还没离开的方橙橙“……”

　　这场景怎么那么熟悉呢？

　　几分钟后，方橙橙还是打开了门，因为傅明光再次搬出了救兵。

　　方橙橙看着自家堂屋里坐着的一大一小，有些头疼。

　　傅希恒是真得饿了，所以一直眼巴巴瞅着她橙子阿姨，“那个导演说，我们要自己找饭吃。”

　　方橙橙可以放任傅明光饿死不管，但不能让自己的大外甥饿着，于是很快便点头答应。

　　但是她有个条件，“我不想出镜。”

　　傅明光扭头看向跟拍导演，“听到没？”

　　跟拍导演还挺想拍方橙橙的，因为他了解到对方是一位支教，这是多好的话题的，于是他试图劝说“其实……您入镜了不是坏事，到时候观看节目的人多了，说不定还会有人或者相关组织因此更多人力物力。”

　　他算是把问题点到了最关键的地方，但是方橙橙给予的态度还是“我不想上镜。”

　　跟拍导演不明白这小姑娘怎么那么难沟通，看着圆圆一张脸，忍不住有些焦躁地皱眉，“怎么还跟你谈不明白了呢——”

　　话刚落地，傅明光便冷着脸看过来，他问“你掏钱吗？”

　　跟拍导演愣，“什么？”

　　“人力。物力。”傅明光不笑的时候眼睛显得更深，他直勾勾盯着跟拍导演，重复，“我说，人力，物力，你给吗？”

　　跟拍导演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他怎么忘了傅明光这小少爷对这个教师的态度暧昧不清了呢。

　　于是连忙道歉，“对、读不起，我就是……”

　　傅明光拧回脑袋不再看他，而是看向方橙橙。

　　他坐在小板凳上，两条大长腿屈起，显得有些无处安放。两臂压在腿上，上身微微前倾，他盯着方橙橙，“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换一个跟拍导演。”

　　方橙橙闻言一掀眼皮，她难辨情绪地回看傅明光，表面上看去无波无澜，实则内心还是掀起一层汹涌。

　　是了。

　　不管时间过去多久，不管她怎么装傻，人的生理情绪反应是不会骗人的。

　　他傅明光，总是那么有本事。

　　轻描淡写就能让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仿佛没过过一样。

　　顿时气上心头，方橙橙丢下一句“和我有什么关系”，起身朝厨房走去。

　　她离开得状态可不算“和我有什么关系”，跟拍导演脸一白，下一秒便看到傅明光也起身追去厨房。

　　路过自己的时候，他听到傅明光说“自己去换人。”

　　跟拍导演“……”

　　果然是少爷。

　　相当为所欲为了。

　　他叹了口气，拿好摄影机，离开前还跟傅希恒打了声招呼，“我走了啊。”

　　傅希恒点点下巴，饿得有气无力，“再见。”

　　跟拍导演“……”

　　傅家上下真得都好无情啊

　　方橙橙本来自理能力就还不错，做饭对她不成问题，这几年更是训练有素，几个菜炒起来很快。

　　但问题是，家里的东西没那么多。

　　傅明光和傅希恒一看就不是她平视那点东西能喂饱的。

　　站在原地深深叹了口气，身后传来脚步声，方橙橙身子立刻紧绷起来。

　　她表现得不算隐晦，傅明光也看得到，但他没有体贴地退出去，反而是走得更近。

　　更甚至故意有些暧昧地站在方橙橙身后，他微微偏头，看上去好像他的下巴垫在了她的肩头一般。

　　他勾着唇说“我想吃清炒小白菜。”

　　方橙橙感觉自己全身的肌肉都紧了起来，她站在原地不动，呼吸也没有起伏变化，但是眼前却哗啦啦闪过了一帧又一帧画面。

　　少年红着脸坐在地毯上不愿意去起来，嘴里还叼着一瓶ad钙奶，他含糊不清地说“我要吃清炒小白菜。”

　　站在他前面的女人有应必求，一边系围裙一边说好。

　　那是晚上，没有阳光，只有暖灯照落的黄色的光线。

　　今天是正午，阳光好得不像话，透过窗户把窗棂映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良久，方橙橙轻轻一扯唇角，转身。

　　她抬手推在傅明光的肩头，将他往后一推。

　　二人之间距离瞬间拉开。

　　傅明光唇角笑容淡去。

　　方橙橙看着他，声音不高不低，“傅明光，你什么意思。”

　　傅明光薄唇轻启，“橙橙……”

　　“别叫我！”方橙橙呼吸终于有了起伏，她一眨不眨看着眼前肩宽背阔的少年。

　　他终于长成了自己期待的样子。

　　但是他身边没有自己。

　　她也不再想要站在他身边。

　　“吃完这顿饭别来打扰我了。”

　　方橙橙说“我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