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洛闻歌挣扎:“臣方才昏头了, 与其说明为何罚人,倒不如含糊其辞,让她忐忑不安自我反省,说不定能让她更老实。”

  萧毓岚握着不撒手,笑得深意:“你这个法子与朕想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洛闻歌垂眸凝视被萧毓岚握住的手腕,抿紧唇微拘束:“陛下,能否松开臣?”

  “洛大人很讨厌朕?”萧毓岚翻脸飞快,这时脸色已然不好看, 大有暴风雨降临前兆。

  洛闻歌生硬道:“陛下说笑,臣对陛下满腹恭敬,心里一直将陛下当做可以托付后背的好上司。”

  萧毓岚脸色依旧不好看,却放开了他, 语气冷淡:“自古以来后宫就不缺争风吃醋的事儿, 为博君一眼,各宫勾心斗角,手段层出不穷。到朕这,虽然只有皇后和贵妃,但仍避免不了这种情况。皇后身子娇弱, 很得朕心,遂对朕深爱不移,容忍不了别的女子亲近朕,若让皇后知晓沈贵妃送壮阳汤, 会如何?洛大人可明白了?”

  洛闻歌抛去对萧毓岚行为思考, 装作无事发生, 认真聆听萧毓岚的话,顺着对方话语思考,自然而然回答:“会吃醋,又因汤烫伤了陛下,借着理由狠狠责罚沈贵妃。”

  萧毓岚神色冷淡,并无半点惊喜之色:“既然洛大人明白了,那就去做吧。”

  洛闻歌见状,心里也有点不舒服,总觉得萧毓岚这般模样是因为他方才的反应。

  可那举动未免过于亲昵,让他感觉挺不自在,除去不自在外,还有些什么,他没细想,许是不敢。

  “陛下,我……”洛闻歌想说点什么,然而对上萧毓岚沉静眸子,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好似此时无论说什么,都存在欲拒还迎的嫌疑。

  洛闻歌光是想到这个词背后暗藏的深意,脸皮险些挂不住:“臣告退。”

  不等萧毓岚说话,他便转身急匆匆走了,离去背影像极丢盔弃甲的败兵。

  萧毓岚听见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装出来的淡然神色消失无踪,他玩味盯着涂药的手,举到面前轻轻嗅了嗅:“害羞了。”

  李公公自殿外进来,在软塌处寻见萧毓岚,视线停在他未包扎的手上:“陛下,可要宣御医?”

  “宣吧。”萧毓岚唇角抿笑,呢喃道,“不宣怎么帮朕的皇后虚张声势呢?”

  李公公得令转身去宣旨,心里糊涂成一团浆糊。

  明明是因洛闻歌开心成这副样子,怎么又说要帮皇后撑场子?

  莫非真是他这几日想太多,陛下与洛大人没那等龌龊关系?

  李公公心如乱麻,决定待会儿去探探皇后娘娘口风。

  洛闻歌光明正大离开皇城,走密道去了凤栖殿。

  凡是萧毓岚交代的后宫之事,洛闻歌都是放在第一位处理,好堵住萧毓岚趁机说惹人多想话语的嘴。

  按理说,有昨晚马车里萧毓岚亲口说不会喜欢他的话在,他该放心,不知是他直觉过于敏锐,还是萧毓岚善变,他总觉得会有真香定律。以目前这等情况发展下去,他怕啊。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在感情这件事上,他了解甚少,解决办法也屈指可数。

  或许只能让洛安找些话本子来看看,学习下同道中人,如此想着,洛闻歌到了凤栖殿。

  柔伊在起居室看见他,半点不惊讶,床上铺着准备好的皇后常服,福身道:“大人今日要宣贵妃娘娘吗?”

  “不用,你去膳房要盅清火开胃的补汤,我亲自去见见她。”洛闻歌说。

  柔伊温声:“奴婢这就去。”

  待柔伊离去,洛闻歌轻车熟路换好皇后常服,放下冠好发髻,拿出面纱戴上,静静等着柔伊回来。

  只是这柔伊没等到,先将李公公等来了。

  李公公见他披头散发的模样,脸上出现片刻犹豫,皇后这身子委实孱弱,入后宫到今,甚少在宫内走动,陛下也说过不要拿琐事打扰皇后。

  事关宁朝江山后继之人,李公公还是想说。

  洛闻歌眯了下眼睛,这是纠结何事呢?

  他没那么多功夫等李公公纠结完,遂柔声询问:“公公此时来寻本宫,是陛下那边有话要说?”

  李公公知晓他要罚沈如卿的事儿,只是自己过来与此事毫无关系,憨笑道:“陛下让娘娘随心处罚,老奴过来是另有他事。”

  洛闻歌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眼神宛如不谙世事的纯真孩童:“公公请说。”

  李公公说话前先看向还在殿内的几名侍女。

  洛闻歌懂了,淡淡道:“你们先下去吧。”

  侍女们福身齐齐退出去,房门轻掩上,如此李公公放心下来。

  “娘娘,老奴近来碰见桩烦心事,本不想叨扰娘娘,奈何事关陛下子嗣,诸多思量后老奴斗胆前来请娘娘斟酌一二。”李公公说着跪在洛闻歌面前。

  洛闻歌心里怪怪的,直觉李公公将要说的事与他有关,抱着这等感触,他语调微妙:“公公所说的到底是何事?”

  李公公小心觊着他脸色:“陛下近来与大理寺少卿洛大人关系亲密,有时老奴会觉得他们亲密过头。”

  洛闻歌:“…公公的意思是他们断袖?”

  “娘娘心里明白即可,万不可明言。”李公公惊道。

  若是让萧毓岚知道他私下里找皇后说这事儿,恐怕小命不保,可李公公不忍看萧毓岚重蹈覆辙。

  更何况洛闻歌与他人不同,那是个极为危险之人,任由萧毓岚空付真心,倒不如及时止损。

  李公公私以为皇后贵为长乐城内声名远播的才女,能断得清是非,这才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来说,殊不知这皇后早已换了人。

  假扮皇后的洛闻歌心情复杂,从未想过会有一天,亲耳听见萧毓岚身侧亲侍向他告自己状。

  原因还是那般荒诞无稽。

  洛闻歌没理出个所以然来,遂低声问:“公公何出此言?本宫听闻洛大人坐了许多年冷板凳,今朝被陛下重用,也是事出有因,或许陛下亲近他,是出于对臣子的信任。”

  “娘娘,莫要被表象欺骗,陛下也同样重用谢大人,怎不见陛下那般对谢大人?”李公公言之凿凿道。

  洛闻歌还想为自己正个名,不想稀里糊涂断了袖:“公公,洛大人从不宿在宫里,陛下也不曾出宫,他们每日见面不是早朝便是商谈要事,要说他们有那方面关系,未免过于牵强。”

  李公公涨红脸,语气急起来:“娘娘怕是不知,陛下见到洛大人有多开心,每每总被哄得团团转,恨不得能跟着洛大人回家。那日藩王进城遭刺杀,陛下听闻竟脱口而出洛大人有没有事,若不是真的将人放在心上,为何放着更为重要的王爷们不问,去问个小小的接待使?娘娘可曾细瞧过那位洛大人?”

  洛闻歌听得五味陈杂,心想:你说的这些事,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我竟不知道,是太傻还是太天真?

  然,这时洛闻歌无暇顾及那些,追问:“本宫瞧没瞧过又待如何?”

  李公公此时觉得这位娇弱皇后脑子很轴,轴到转不过弯来,隐晦说来怕是也不能理解,干脆咬牙直白道:“娘娘若是细瞧过必定会记得洛大人容貌极好,乃是万里挑一,别说一般男子比不过他,就是许多貌美女子也得羞愧不如。”

  洛闻歌:“……”

  “虽说这以色侍人长久不了,但洛大人曾几何时也是名动长乐城的状元郎。”李公公为萧毓岚操碎了心,再见这木讷的皇后,心碎了粘起来又碎,“不怕这男子生得好,就怕这男子不仅生得好还有才华,娘娘,你可要趁着陛下心仍有几分在凤栖殿,争取早日怀上龙种。”

  洛闻歌喉咙微哽,被说得无言以对。

  今日与李公公这番谈话方才让他知晓,原来在他人眼里,他与萧毓岚关系竟是这般不堪。

  他揉着额角颇为疲惫:“公公也知本宫体弱多病,御医也说难以受孕,恐怕……”

  李公公面露焦急之色,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忽而镇静下来:“娘娘若是信得过我,受孕一事交给老奴。老奴必定给娘娘个满意答复。”

  这事儿似乎也不能拒绝,洛闻歌只得硬着头皮应下:“那就有劳公公。”

  “娘娘客气,凡是为陛下着想之事,老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李公公振振有词道,“陛下对娘娘颇为上心,好几次都兴匆匆来寻,皆愤怒离去,老奴斗胆说几句,娘娘想留住陛下的心,还得徐徐图之,不能让陛下寒了心。”

  洛闻歌眼中闪过丝茫然,莫非李公公说的这些,都是他不在时发生的事儿?

  甭管如何,为今之计先应下,洛闻歌一脸虚心接受:“本宫记下了。”

  “娘娘心里有数就好。”李公公起身拍拍膝盖,躬身往外退,“老奴不得离开太久,怕陛下有事儿。”

  “公公慢走。”洛闻歌扶着桌子,装作柔弱。

  李公公连连惊道:“娘娘不必送,老奴告退。”

  时机巧合,李公公开门离去正和取汤回来的柔伊撞个正着。

  柔伊面露惊讶,与李公公互相行礼,多看几眼对方离去身影,端着汤进来,神色莫名:“公公过来,陛下竟没来?”

  洛闻歌让这事儿闹得头疼,听柔伊说起,不欲多谈:“他有心提点我一二,汤既备好,那就去宣仪殿吧。”

  这到底为何事提点,他不细说,柔伊也不敢多问,将汤放下,柔伊抬手扶住他:“奴婢给大人梳个发髻再去吧。”

  洛闻歌叹了口气,让李公公打了个始料未及,让他都忘了这事儿,得亏柔伊守得住规矩。

  坐到梳妆台前,洛闻歌淡淡道:“简单点,一会我还得走。”

  柔伊点头,拿过梳子给他冠发。

  洛闻歌头发如绸缎般顺滑,又如墨染,柔伊感叹:“大人头发保养的真好,让人好生羡慕。”

  洛闻歌低笑了声没说话,要不是怕人觉得短发是异类,以他嫌麻烦的性子,这头长发早就剪了。

  柔伊手法没得说,很快为他束好发髻,给他上了点淡妆,遮住他眉眼间的男子气概,瞧着颇为婉约秀美,透着女子的清雅,这才放心地陪他往宣仪殿而去。

  皇后亲临,宣仪殿内外侍女太监跪成一片,中间前端的沈如卿牙都要咬出血。

  给萧毓岚送汤示好不成,这又招来皇后,恐怕三个月闭门思过没到,又要加时日。

  沈如卿就不明白了,一个病秧子,哪里好了,值得萧毓岚钟情至此,她悄然抬头看向走进庭院门的洛闻歌。

  这一细看就看出点别的味道来。

  怎么皇后的眉眼和洛闻歌生得那么像?

  就好像皇后是洛闻歌穿上女装化了妆的模样。

  这个猜想过于异想天开,沈如卿闭闭眼踢走,对已走到面前的洛闻歌恭敬请安:“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洛闻歌轻咳几声,有气无力:“免礼。”

  沈如卿被扶起来跟在洛闻歌身后往殿内走,纵然心里知道为何会招来人,却不肯贸然开口。

  洛闻歌来都来了,不管沈如卿开不开口,他都是要说的。

  “柔伊,将本宫准备的礼物端给贵妃。”

  柔伊福身,回身从随行侍女手里接过食盒摆上桌子,打开后端出来一盅白玉瓷罐,轻手轻脚放到沈如卿面前,收起盒子退下了。

  沈如卿僵着脸:“娘娘这是何意?”

  “你我之间还是敞开天窗说亮话,你给陛下送汤不成,反将陛下烫伤的事儿,本宫悉数知晓。”洛闻歌道。

  沈如卿一脸惊慌失措,腿一软跪倒在地:“臣妾冤枉,那汤不是臣妾洒在陛下手上的。”

  “你的意思是陛下烫自己?”洛闻歌蹙眉怀疑道。

  沈如卿咬紧唇,撕扯手绢不敢轻易点头,毕竟这事儿说出去,压根没人相信。

  洛闻歌轻笑,点点桌上那盅汤:“贵妃可知本宫为何要来送汤?”

  沈如卿低头颤声回答:“不知。”

  “本宫想让你老老实实的闭门思过,你对陛下用过的手段,本宫会如数奉还。”洛闻歌佯装出醋意横生的模样,毕竟初次这般做,业务算不得太熟练,以至这话语说的恶狠狠,凭添几抹霸道强硬。

  沈如卿愤怒不已,都是皇妃,凭什么他这么说?

  不争馒头争口气,哪怕她不爱萧毓岚,也要使出浑身解数争一争,具体如何她还得蛰伏再从长计议。

  沈如卿装作顺从:“臣妾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还望娘娘饶过我这次。”

  洛闻歌没听出任何真心,只觉得沈如卿往后还会搞事情,对方此时也挑不出别的毛病,他只得作罢:“既然如此,今日起你老实待在宣仪殿内闭门思过,再抄写十遍女德,没有陛下及本宫旨意,不得踏出宣仪殿半步,否则本宫不介意帮贵妃换个称呼。”

  沈如卿捏紧手,忍住不甘:“臣妾叩谢娘娘。”

  洛闻歌冷眼看她好一会儿:“望贵妃好自为之,别再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沈如卿将手绢攥出道道皱痕,耳边阵阵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不见,她方才抬头,眼睛里满是嫉恨,这都是你逼我的!

  回到凤栖殿,洛闻歌拆掉发髻,换上官服,匆匆忙忙走了。

  等他回到大理寺,还没来得及去牢房,先撞上等在半道的谢温轩。

  洛闻歌不觉得谢温轩在等他,打过招呼后就要走,却被谢温轩揽住去路。

  洛闻歌挑眉疑惑道:“谢大人有事儿?”

  谢温轩向来是张冰块脸儿,声音也冷淡如冰:“洛大人,出事了。”

  “什么事?”洛闻歌问。

  谢温轩目光炯炯的看着他:“苗江海死了。”

  洛闻歌满脸惊愕:“你说什么?”

  “苗江海死了。”谢温轩重复道,“死前给你留了信。”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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