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洛闻歌很想说, 下次再有这么重要的事,一定要先说。

  或许这是谢温轩天生对后宫之事不感兴趣造成的,才让对方拖到这时再说。

  洛闻歌觉得这事儿来得蹊跷,他沉声问:“确定沈如卿小产了?”

  谢温轩颔首:“由院使那边人亲自来递的消息不会有假,那边还说皇后怕是撑不了几日,本身子就虚弱,尚在调养阶段,未料到在这等天寒地冻时候入了水, 寒气攻身体,有院使这等妙手回春的太医在,也救不回来。”

  洛闻歌见谢温轩说这些话时候,视线没离开过他, 看眼没跟很近的蒋霖等人, 压低声音问:“还有什么?”

  谢温轩也看眼身后,同样压低声音回答:“陛下大为震怒,一为沈如卿腹中不明来历胎儿,二为她胆大包天推皇后入水。”

  须臾,谢温轩更为低声问:“这是你和陛下设下的圈套?”

  洛闻歌神色凝重摇头, 他和萧毓岚商量制定计划远没有这么快实施,那是什么让这事儿忽然变成这样?

  倘若宫里坠水的那位皇后真命丧黄泉,那也是摘掉他的一个身份。

  电光火石间洛闻歌想到太后,会不会是她一手安排的?

  那时被揭穿时候, 太后也有说过要帮他摘掉皇后称呼, 那也不对, 若太后动手,他不可能不知情。

  “太后知道了吗?”洛闻歌问。

  谢温轩轻声‘嗯’了声:“听说太后要彻查此事,身为贵妃,莫名其妙坏上别人的孩子,这乃是皇室丑闻,若传出来,还不知道老百姓会怎么看待陛下,太后为陛下面子着想,应当会封锁消息,再秘密调查。”

  也许根本用不着太后,在消息彻底被封死那刹,萧毓岚便会将真相如实相告。

  那时就看太后如何处理,是否要借此机会,让萧毓岚对沈爵下手。

  这是个很好发作时机,只要萧毓岚占理,沈爵什么话都说不出,哪怕明知沈如卿这样有萧毓岚故意为之在内,也无法说明白。

  因为从一开始沈如卿就背叛了萧毓岚,和檀瑜有染在先,这是个男人都无法容忍。

  “沈爵不可能全身而退,再风光归来了。”

  谢温轩看向远处的侧脸偏冷酷无情,语气冷淡:“他也不可能没准备,在朝为官多年,根深蒂固,不是这一朝一夕就能彻底拔干净,我们还要继续努力。”

  “不会让他回来的。”洛闻歌轻声呢喃。

  这时例行公事的护卫出来了,如洛闻歌他们所想,里面空空如也。

  两人当即分头行事,洛闻歌回都察院,整理徐应屏一案证据,而谢温轩则带人前往纸上各处藏证据地方,逐一收集齐曲靖作案证据。

  洛闻歌将整理一事交给曲靖做,他去了牢房。

  这次见到的徐焱有些不同,眉宇间明显多了些彷徨,应当是听说徐应屏上交兵符,变成个空有头衔的大将军,再无帮衬能力。

  徐焱看见他,即便还能端得住,却不再那般稳当。

  洛闻歌审问徐焱的态度向来直白,这次也不例外:“徐应屏不是大将军了,他的手也伸不到这里,更没法保你平安,你还要为他守口如瓶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徐焱心虚看他,眼神闪烁,就是不敢直视他。

  洛闻歌这次多了点耐心,能坐着和徐焱聊:“是吗?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不出意外,傍晚时候,徐锦媛和檀瑜也会到我手里,到时我会让他们关在你隔壁,让你好好听听他们怎么说的。哦,你认识芍药吗?”

  徐焱脸上闪过丝意味不明的沉色:“我不认识。”

  “她是个聪明人,将知道的都说了,所以能留下一条命。”洛闻歌漫不经意道,“你不说我也不会逼你,就是想让你想清楚,徐应屏如今什么都没有,你要指望他来救你,倒不如上吊自杀来得快,徐焱,我言尽于此,你考虑清楚,等我抓到徐锦媛,你只有等死。”

  洛闻歌看出徐焱的动摇,却没有再进一步说话,而是选择转身离去,像是自言自语:“这要抓到徐锦媛,以她聪明程度,一定坦白从宽来争取活命机会,我想,她应该知道的很多,怎么说也是徐应屏亲女儿。”

  徐焱脸色阴晴不定,纠结煎熬跃于脸上,有些受他言语蛊惑。

  中午时候来送牢饭的两个狱卒还聊呢,说早朝时候徐大将军和沈阁老同时辞官,一个告老还乡,一个空余武侯名声,皇帝陛下成赢家。

  那两狱卒聊得水深火热,到自己这立刻噤声,显然不想让人知道。

  之所以会这样,肯定是因为事情是真的。

  那要是真的,徐应屏是真两手空空,变成个闲赋在家的武德候,那自己怎么办?

  徐焱跟热锅上蚂蚁似的,不知道自己出路在哪,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眼看洛闻歌身影消失在拐角,徐焱下意识喊:“等等。”

  洛闻歌没有急着回身,就像他根本不在意徐焱是否要说真话,好半天脸带疑惑回头:“有事?”

  徐焱让他这表情虎得忐忑不安,不确定这时候要肯说真相,还来不来得及。

  洛闻歌见徐焱喊完他又不说话,挑眉调侃道:“你是想试试喊我会不会停下?”

  “不,不是,我有事想和你说。”徐焱在他开口这刻,终于下定决心,鼓足勇气,“我可以把知道的真相都说出来,但你得答应帮我向陛下求情,留我一条命。”

  凡是愿意开口的,都是想活命。

  洛闻歌能理解,也愿意以戴罪立功的名义,向萧毓岚求情,至于最后萧毓岚会如何处置他们,那便不再是他能干涉范畴。

  “好,我答应你。”

  “现在就说吗?”徐焱犹豫问。

  洛闻歌往徐焱面前走:“嗯。”

  当洛闻歌从牢房里出来,太阳落入西山大半,傍晚真正降临。

  等在外面的蒋霖,满脸担忧褪去,上前语气带有几分喜:“公子,徐锦媛和檀瑜抓到了。”

  洛闻歌连日来的压力随之减轻,唇角自然勾起:“人在哪?”

  “在大理寺。”蒋霖道,“洛安带人亲自守着,等公子过去审问。”

  趁热就得打铁,洛闻歌这边刚撬开徐焱的嘴,那边又抓到徐锦媛和檀瑜,自然要抓紧时间过去。

  他脚步不自觉加快,往慕容郁他们在的房间走:“跟他们打声招呼,就去大理寺。”

  蒋霖连声应了。

  慕容郁听说徐焱愿意吐露实情,当然高兴,又听说他那边案子有新进展,更是喜上眉梢:“那这么说我们很快就能结案了。”

  “应该,徐焱还得你再去审问一遍,做好记录,再将他说的证据取回来,切记要小心,别让他人知晓。”洛闻歌道。

  慕容郁明白,前几次让沈爵捷足先登,别说多憋屈,这次绝对要藏好了。

  洛闻歌没看见曲靖,靠近问:“曲都事呢?”

  慕容郁看眼门外,嘴唇微动:“我让他去帮我拿卷宗,找借口支开了。待会我将他支走,再去审问徐焱,免得隔墙有耳。”

  洛闻歌对慕容郁办事能力很放心,又问:“证据收集的怎么样了?”

  慕容郁比了个八的手势:“就快了,最迟后天能缉拿他归案,我要让他心服口服被捕。”

  洛闻歌微蹙眉,在知道沈如卿被设计推皇后下水后,他觉得这还不够,抬眸问:“还能更快点吗?”

  慕容郁怔了下,没料到他会说出这句话,但几年办案经历下来,让慕容郁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而是认真思考加快进度的可能,确定还能再快后,慕容郁才说:“我会尽量试试。”

  得到这句回答,洛闻歌心满意足,临走前还不忘吹波彩虹屁:“慕容大人,我详细你一定可以。”

  慕容郁翻了个白眼,目送他带着蒋霖匆匆而去。

  洛闻歌有几日没来大理寺,进门便感觉到不同,由内到外的庄严肃穆,离散值时辰已过去有一会,大理寺内还有不少人在忙碌。

  碰见他者,都是轻声行礼,无人大声喧哗,更没有攀拉关系。

  每个人都在有条不紊处理事务,偶有交谈也是说案件,这里是真正行使法律地方。

  洛闻歌没想过大理寺会变成这样,一时有些不适应,直接走过那些地方去牢房。

  洛安在牢房深处亲自看守徐锦媛和檀瑜,及先前还没送走的芍药。

  洛闻歌刚到深处的拐角,便听见芍药的冷嘲热讽。

  这姑娘怕是被关疯了,终于见到始作俑者,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洛闻歌停住脚步,想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哟,这不是我家姑娘?怎么,没有大将军亲爹护着,就沦落到和我一起关牢房了?”

  “那日我真是鬼迷心窍,怎么没看穿那是你的阴谋,白白被你利用,替你背锅,徐锦媛,你还挺聪明啊,就是不知道聪明的徐姑娘有没有想过会有今日,看你这灰头土脸的样子,真是大快人心啊。”

  “你别咳嗽,装出副可怜样子,我不吃你这套,这么多年过来,我早就看清你什么样,徐锦媛,以你这病秧子身子,早该去死了!”

  ……

  芍药疯骂徐锦媛话里,偶尔还掺着徐锦媛的咳嗽声,听着不太健康。

  洛闻歌真怕徐锦媛让芍药给骂得气死了,赶在事态发酵越发激烈前走过去。

  “看来这几天芍药姑娘过得不错,都能中气十足的骂人。”

  芍药听见他的声音,立刻噤声。

  洛闻歌扫老实乖巧的芍药一眼,看向离他更近些的徐锦媛:“徐姑娘,别来无恙。”

  徐锦媛离别来无恙恐怕有好大一段距离,只见她脸色苍白,呼吸艰难,精神更是不济,一身粉衫罗裙脏了许多,腹部沾有点点血迹,应当是伤口裂开了。

  那是在城苍山庄受得伤。徐锦媛身子骨薄弱,养这些日子,伤口还不见好。被抓到牢里,波动较大,伤口再见血也正常。

  徐锦媛背靠墙壁,仰脸看他,虚弱笑笑:“千算万算,最后还是落入你手里,上天更喜欢你啊。”

  洛闻歌在打量另一边的檀瑜,檀瑜比他和萧毓岚料想得好不到哪里去,完全看不出是个人,徐锦媛手段挺狠。

  他闻言转过脸,找个地方坐下,淡淡道:“落到我手里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也知道。”

  “是啊,没人会比我更清楚。”徐锦媛喃喃道,“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见过你鲜衣怒马的少年模样,也见过你三元及第的风光状元郎,还见过你说要大展宏图的豪情之态,就是没想到你会甘愿为萧毓岚效忠,做个彻头彻尾的走狗。”

  洛闻歌情绪没半点起伏,相较先前更为冷漠:“那我想问徐姑娘,是将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还是直接一了百了?”

  “你想我死?”徐锦媛悲凉笑着问。

  洛闻歌不吃卖弄情怀这套,干脆利落:“你要不想死,大可将知道的说出来。我想那日你逃离城苍山庄,又被徐应屏包庇起来,该听说他让徐焱束手就擒的事,徐焱在我手里,你不肯说的事,不见得他不肯说。”

  “那你去问他好了。”徐锦媛自以为他拿她没办法,说完这话,笑容里多些得意。

  洛闻歌凝视洋洋得意的徐锦媛好一会儿,勾唇笑得深意,语调宛如能勾出人心底恐惧的魔鬼:“你怎么知道我在来见你前,没去审问过他?容我衷心说句,徐焱比你识时务许多。”

  徐锦媛笑容僵硬片刻,撑着底气道:“我不信。”

  “是吗?”洛闻歌轻声蛊惑问,“那你唇角挂不住的笑是怎么回事?徐锦媛,心底的害怕不是强颜欢笑就能掩盖的,你怕了。”

  徐锦媛脸上的笑消失了。徐焱和她也算从小一起长大,人是什么德行,她一清二楚。

  在知道徐应屏失去兵权,空有头衔后,徐焱绝对会慌,再被洛闻歌击中要害吓两句,保管什么话都说了。

  徐锦媛想到这个可能,心如死灰得闭闭眼睛。

  很久以前,在她打算建立温柔巷桃花湾,想找个傀儡时,徐应屏推了徐焱过来,说是知根知底,更好掌控。当时她不太想,原因就在于徐焱此人骨子里并非忠主之人,对方擅长见风使舵。

  徐应屏则说这是一家人,让徐焱试试也无妨,要不合适再撤掉就是。

  她执拗不过,只好答应。

  结果就是徐焱收起真性情,老老实实做个傀儡,做得还不错,让她忘记这人真面目,以至落败至此。

  “他说天命阁阁主最初只有芍药一人,是你用帮她报仇为饵,将阁主玉佩骗到手,就算芍药反应过来,也不得不答应和你共用身份。”洛闻歌轻飘飘道。

  尤觉得不够,洛闻歌又说:“他还说徐应屏这些年帮北疆赚了不少钱,也说徐应屏借天命阁之手,没少铲除异己。”

  这简单的三言两语,让徐锦媛彻底相信徐焱的背叛。

  芍药知道的没这么多,能知道且说出来的,只有徐焱,毕竟徐应屏还在镇北大将军府里。

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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