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6、7两小节。80

  “你——”

  阮咸还想说什么,阮沅已经拎着一个小型灭火器一般大小的气罐出现在了视野里,他便又蹲下身,不知道在看什么。

  “哥哥,速冻剂我拿回来了。”

  阮咸起身接过气罐,向阮沅演示道:“你拿着这里,按压这个手柄,这里面是零下196度的液氮,可以让雷急速降温,我和他体重差不多,我会换他踩在上面。毕竟我不会拆雷,他会。”

  “哥哥——”阮沅不知道说什么,拎着气罐的手却颤抖起来。

  “你带软沅走,然后可以去找其他会拆雷的人来……”

  “你还磨蹭什么?当这儿是家里客厅吗?”阮咸没好气地在阮沅手上重重一按,手柄下落,喷剂顿时落在雷身上,凝结出一层薄霜样的东西。

  “抬脚。”

  秦亦峥看着满眼祈求的阮沅,终究还是抬起了左脚。

  阮咸的左脚立刻落上去。

  “匕首给我。”秦亦峥示意阮咸将匕首给他。

  阮咸却用力将匕首丢掷开去,空中划过一道银光,匕首远远地落在了灌木丛里。

  “没用的,他真是洪福齐天,踩了颗诡雷,下面还连着一个,拆不了的。”阮咸面上带着微笑,一双蓝眼睛却仿佛宁静的大海,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平静的海面下此刻酝酿着何等的风暴。

  秦亦峥蹲身去看那地雷,果然发现有一根极细的线连着上面的那颗雷。

  阮沅好容易止住的泪珠又滴滴答答地落下来,阮咸雪白的手指拂上她的脸颊,温柔地替她拭去泪珠。

  “别哭了,都要做母亲的人了,还跟个爱哭鬼一样。”

  “哥哥死了,你还能好好活下去。那个男人死了,你也活不成了。”

  “你总是说我是空心人,我这儿——”阮咸忽然拉住阮沅的手,朝胸口按了一下,“我这儿从来装的都只有一个你。我一直都在肮脏、卑鄙、无耻地爱着你。”

  “不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爱。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爱啊。看见你和他在一起,我疼,我疼啊。”

  他的笑容看上去荒凉极了,仿佛被他看一眼,就要寸草不生。阮沅呆住了,喃喃道:“哥哥——”

  阮咸贪恋的眼神扫过阮沅的脸孔,又嚣张地看了一眼秦亦峥,“我死了,只要你一直惦记着我,你就和他扯平了,你们心里都埋着一个死人。哈哈哈。”他忽然倾过身在阮沅的唇上吻了一下,那吻恍如一片极为细小的雪花,落在唇上的一瞬,便倏然消逝,只有那微凉的触感,提醒着一切真实发生过。

  阮咸的嘴角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他一面伸手将阮沅推向秦亦峥的怀里,一面从裤兜里摸出一颗药丸状的东西丢进嘴巴里。

  “对了,秦亦峥,忘记告诉你一个悲伤的消息,我过来的路上得到消息,你母亲为了救你的父亲过世了。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给了你那便宜大哥一点蓖麻毒素,本来准备下到你老头的茶杯里。你那蠢货大哥,不知道怎么搞砸了一切。抱歉。”

  最后深深地看一眼阮沅,阮咸留下一句“我要死了,但我并没有什么感觉,痛苦都是你们的。好好劝劝老头,人老了流泪难看。”

  他咬破了嘴里的药膜,抬起了左脚。

  “哥哥——”阮沅撕心裂肺的呼号声里,却并未有料想中的爆炸声响起,只传来几声闷响,而阮咸却在白烟当中倒在了地上。

  秦亦峥小心地上前查看,半晌,他才低低地说道:“可能埋得时间太长,内芯受潮了,成了哑雷。”

  阮沅呆呆地坐在阮咸身侧,她的哥哥,还是生前那般俊美的模样,只是仿佛睡着了。

  “其实,他也怕痛。”

  可惜命运弄人。

  秦亦峥轻轻地将她揽在怀里,只能报以静默。他在想他的母亲,她终于解脱了。

  劫后余生的两人就这样依偎着坐在林间。

  长夜将尽,东方已有曙色。

  远处传来梵钟的嗡鸣。隐隐有僧人在念诵“是身如焰,从渴爱生…是身如幻,从颠倒起…是身如影,从业缘现…是身如浮云,须夷变灭;是身如电,念念不住…是故众生欲脱生死,免诸轮回,先断贪欲,及除爱渴。”

  都说菩萨畏因,凡人畏果。可是为了避免结束,而拒绝一切开始,便是对了吗?在逐寸亮起的天光里,秦亦峥俯身吻住了阮沅。

  浮生如梦。新的一日终将降临。

  (正文完)

  第78章 写在《菩萨蛮》完结边上的闲笔(1)

  1、关于阮咸最后的选择

  有读者表示阮咸不像是为爱牺牲的人,其实是用我们正常人的思维去看“不正常”的阮咸了。

  我觉得文本里我已经暗示得很清楚了,他当然不是一上来就准备替雷的。文本里阮咸说出了阮沅怀孕(阮咸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她的胳膊,骂道:女人怀孕了会变蠢看来是真的。)说明他听到了秦亦峥和阮沅“诀别”的对话,知道了妹妹和秦亦峥生死难离,这是第一重心理基础。

  在查看过地雷结构之后,再看底下的文本:

  阮咸朝秦亦峥勾了勾唇角,“这雷你能拆吗?”

  秦亦峥眉头微蹙,“我站着看不清楚它的细微构造,我也只有百分之六七十的把握。”

  阮咸打了个响指,吩咐阮沅道:“我的车就停在那儿,不远。”他指了指方向,又把车钥匙丢给她,“你去把后备箱里速冻剂拿来。”

  阮沅擦了擦眼泪,定定地看一眼阮咸,抓住钥匙不迭地跑了。

  注意阮沅定定地看一眼阮咸这个细节,她已经猜到了阮咸要做什么,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这是无声的选择。这才是阮咸最受打击的地方。他的妹妹在丈夫和兄长之间选择了丈夫,这不是普通的选择,这是涉及生死的选择。

  假设阮沅不立刻行动,而是站在那儿问哥哥你要做啥啊,你别犯傻啊,我不能没有他,也不能没有你之类的,就不会有后文了。

  所以文本继续写:

  “你要做什么?”秦亦峥盯住阮咸。

  阮咸耸耸肩,“你应该学阮沅,什么都不问。”

  到这里阮咸的第二重心理基础已经铺垫完成(阮咸面上带着微笑,一双蓝眼睛却仿佛宁静的大海,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平静的海面下此刻酝酿着何等的风暴。)

  作者从没有忘记阮咸的人设,所以在他站到了雷上之后,阮咸开始剖白内心,他告诉阮沅他内心对她的欲念,还向她提出了“建议”(我死了,只要你一直惦记着我,你就和他扯平了,你们心里都埋着一个死人。哈哈哈。”)

  我在微博说阮咸的结局是开坑之初就定下来的。因为人的经历无法逆转无法擦除,谢静蕙的存在是永恒的,活人争不过死人,这个命题前文已经重复多次。阮沅对谢的存在从未完全消除芥蒂(每个人的我执)。可是只要阮沅心里也有一个“死人”,这个问题作者认为就解决了(可能因为作者是天秤座??)这个“死人”的角色只有阮咸能承担。

  如果阮咸真的是抱着为爱牺牲的念头(正常人理解的爱、牺牲),他的身份是阮沅的兄长,会把自己对阮沅的欲念说出来吗?会在最后亲吻阮沅吗?难道不是默默地牺牲,尽可能削弱对方负罪感,让对方朝前看,好好过日子吗?

  看看文本,我们咸锅都说的是什么话。

  “哥哥死了,你还能好好活下去。那个男人死了,你也活不成了。”

  阮沅会不明白他的怨念吗?明白啊。但是就像阮沅选择秦亦峥最重要一样。阮咸就是我的生死我不在乎(他是对生命缺乏应有尊重的人,前文多次侧面描写),但是我现在很痛苦,很绝望,我一定要让你也痛苦,哪怕你是我爱的人。

  他为什么要把匕首远远丢掉?不管秦亦峥能不能拆雷,他现在选择了献祭者的身份,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打断他的选择。

  他存的念头就是“你选择了他,好,那我就为他,也是为你而死,我死了,我就永恒了,我永远埋在你心里,而且不是以一个哥哥的身份埋在你心里,是以爱你为你的幸福而死的人”。死了也要膈应人。这才是阮咸啊。

  阮咸永远憎恶秦亦峥,所以他最后还要让逃出升天的秦亦峥知道顾倾城不在了,见不得别人舒坦。可是他总是恶劣的坦坦荡荡(唯独对阮沅,不希望她知道他的恶,比如前文阮沅问他生产线到底生产的是什么),他又告诉他们,蓖麻毒素是他给秦瑞铖的。

  他为什么要当着阮沅的面吐露这点“恶”,因为他又怕阮沅为他的死太过痛苦。嫉恶如仇的妹妹如果知道自己不是一个那么“好”的人,如果知道自己其实欠秦亦峥家里很大的人情,应该就不会对因为自己“顶雷”而对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产生太大的影响吧。

  令人又爱又恨的阮咸啊。特立独行的阮咸啊。变态得出类拔萃的阮咸啊。

  文本最后:阮咸留下一句“我要死了,但我并没有什么感觉,痛苦都是你们的。好好劝劝老头,人老了流泪难看。”

  他咬破了嘴里的药膜,抬起了左脚。

  我可以选择让阮咸在冲天的火光里炸成碎片。

  可是我没有,我选择了戏剧化的哑雷。

  而阮咸因为“怕痛”,踩雷前吞了毒药。一方面削减了阮咸死亡的壮烈(愈壮烈对秦阮以后的感情影响愈大),不要忘记秦亦峥去越南收尾也是阮咸下的套(前文点到越南盗猎分子根在阮咸身上),这场悲剧阮咸也是有责任的;另外一方面,阮咸他从不是英雄,他也是凡人,也会怕痛,因为这一点“怕痛”,即便他是负气的、任性的、带着“用我的生命在那对爱人之间炸出鸿沟”的恶毒念头,他还是用他的方式,保护了、守卫了最爱的妹妹的幸福。

  菩萨蛮啊菩萨蛮,命运就是这么无常、这么吊诡、这么天意弄人、让人哭笑不得。对于命运,如果不能做一个彻底的、真正的勇敢者,只会被残酷的玩弄。

  希望我们都能做真正的勇敢者。

第八章6、7两小节。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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