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爱上

  穆溪白抱着陶善行走了两步,遇上红帮管事,低声吩咐:“弃屋里还有个伤者,你不要声张,带两个可靠的人悄悄把他送去悦朋,请个大夫诊治。”

  陶善行听得分明,眼眸半闭未闭地问他:“还有人?”

  穆溪白将她往上一掂,只道:“睡你的去,等你醒了再与你说。”

  陶善行哼了两声,也不管四周众目睽睽,果然闭眼睡去,万事不理。穆溪白被人簇拥着上船,这一路上,就再没将她放下过,不管外人如何看待,只神闲气定地抱着她。

  坐在船上时,他又听红帮兄弟提及她执他信物闯入红帮堂口,当众说出那一声——

  “我是她妻子。”

  穆溪白当真无法形容自己这一刻心情。年少之时思慕秦雅,却也多是“美人如花隔云端”的相思,知道自己能娶秦雅时也曾欣喜若狂,愿以一腔痴情酬红颜,只叹那般隐讳辗转的期待终究没有缘分,到后来也不知是喜欢秦雅多些,还是歉疚于自己戏言害了她更多些,这些年蹉跎下来,于男女之心早已淡薄,也再没遇见能叫他倾心之人,直到陶善行出现为止。

  从她嫁入穆家起,他二人便懵懵懂懂缠在一起,他的顽劣遇上她的刁钻,简直像天生的对手,处处克制却又时时相融,比之遇到秦雅时一见倾心的浓情,这些时日渐生的感情便似以光阴为雨而长,一寸一寸生根,悄无声息地盘踞整颗心房,像密织的网,兜住他所有未及付予她人的爱意。

  他低头将她拥紧,看她睡得迷糊的脸蛋,心内涌出无数柔情蜜意想说予她听,最后只化唇瓣一缕浅笑。

  ————

  穆府兵荒马乱闹了一天一夜,直到穆溪白抱着陶善行出现在众人面前,才解除这乱糟糟的局面。

  陶善行睡了一觉,睁眼时察觉天色已亮,四周景致笼在淡淡晨雾里,是早已熟悉的穆府后园,她已到家,正被他抱在怀中往凌辉阁走去,身上还披了件厚实斗篷。尽管还困倦着,可她仍旧警觉地发现四周簇拥着不少丫鬟小厮,个个都低头悄无声音地跟在穆溪白身边,连步伐都是轻的。

  穆溪白不许他们出声,怕吵她好眠。

  “快放我下来。”陶善行忙道。

  “就到凌辉阁了。”穆溪白不理,反将她抱得更紧些,加快脚步。

  果如他说所言,没几步路两人就进了凌辉阁,榴姐已先迎上前来,四周进进出出不少丫鬟,声音不大阵势却挺大,都是往屋里抬汤送水备饭的。

  “为你这事把全家闹得人仰马翻,母亲被你吓晕过去,如今虚惊一场,你还是先去母亲那里告个平安才是。”陶善行眼瞧着他把自己抱入屋中,也歇了让他放自己下地的心思,反正已经到了。

  穆溪白把她放在罗汉榻上,只一个眼神,身后就已有人端来一铜盆温水搁在地上,他一边挽袖一边道:“早就让观亭先去母亲那里报平安了,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陶善行点点头,她还很乏,被风吹得太阳穴刺疼,鼻子也有点堵,自己揉了揉头,忽然发现穆溪白蹲在铜盆前正脱她的鞋,两侧站的丫鬟都捂着嘴,想笑不敢笑的惊诧模样。她一下子惊醒,“跐溜”把脚缩回,不想他动作更快,捏住她脚踝把脏鞋脏袜通通扒去……

  “你干什么?”她看着自己沾满泥水的脚丫被他擎在掌中泡里水里,又窘又羞又惊,好似水里热度腾地从脚冲到天灵盖。

  “你这脚脏死了,先洗干净再说。”穆溪白二话不说,抓泥鳅似的逮着她的脚丫子在水里轻轻搓揉。

  陶善行只觉得头“突突”直跳,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看着那水渐渐混浊,她脸上挂不住,恨不得一脚踢开他,偏偏他力气大手法又巧,拿捏着她的脚,她挣了半天也没挣开,倒是把水泼得满地都是,跟闹脾气的小孩一样,引得旁边站的丫鬟憋红了脸。

  就这般闹腾腾地洗完双脚,穆溪白拿干帕子包住她的脚后又一弯腰抱起她,将她抱进净房才放下。里面热气氤氲,香汤已备,陶善行脑袋里像打了无数结,傻傻问他:“你到底要怎样?给个痛快话?”

  穆溪白的眼在白雾里显得迷离:“怎么?还要我服侍你沐浴?”

  “……”陶善行抄起木瓢砸过去。

  穆溪白嘻嘻哈哈地出了净房。

  寂静多日的凌辉阁终于因为他的归来恢复往日生气。

  ————

  陶善行沐浴结束,换过干净衣裳出来时,穆溪白也已沐浴更衣完毕,自己去给赵氏报平安了。她边绞头发边坐到桌边,看着满桌早饭并无胃口,怔怔发呆。

  闹哄哄的脑子此时方像大戏散场般冷静下来,她才回神琢磨起昨天的事。从听说穆溪白遇船难开始,到她半道折往渡口,不管不顾随船搜救,这其间种种,都不像她会做的事——她应该做什么?那个时候她应该回到穆府,安抚婆婆,稳定人心,主持大局,那才是一个当家主母该做的事,也是她那么多年闺训所教所学的东西。可她做了什么?

  她失去理智,不再冷静,慌乱失措被感情左右情绪,而这感情……恰恰是她最不愿意承认的东西。

  生死之际,最见真情。她不得不承认,尽管从一开始就知道穆溪白不是个合格的丈夫,但这一天天地相处下来,她还是动了感情。这感情,不是靠她的理智和克制就能控制得住,也不会因为他有多讨厌多可恨就能收得回。

  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道理可说?

  如果是从前的秦雅,爱了便爱了,飞蛾扑火也不过以死求全,但是现在……

  她死过一次,成为陶善行,再也求不来当初的义无反顾。

  ————

  穆溪白见完赵氏回来,推门就见陶善行对着满桌子菜怔怔发呆,他走到她身后,随手抽走她绞发的巾帕,取来烘发用的鎏金球,抓了一把她的发在手中细细烘干。

  “怎么不吃东西?”

  听到他的声音,陶善行才回神,道:“没胃口。”

  “他们说你昨日几乎未尽粒米,多少吃点吧。”穆溪白拨耿她的发,觉得有七八成干了才撒开手,陪在她身旁坐下,舀了碗粥塞进她手里。

  陶善行累饿过头,只想休息不想吃东西,不过好在是碗稀粥,她也就喝了两口,看着一个月没见,一回来就闹得阖府皆惊的男人,没好气道:“你在外头又得罪了什么人,竟然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回来,差点连命都送掉。”

  “你去沉船上看过了?”穆溪白不觉蹙眉。船上都是打打杀杀的痕迹,四周还有尸体,她当时……定然吓坏。

  陶善行点点头,商时风不同意她上船,其实她也没太靠近,但打捞起来的尸首她倒是见了几具,不能说不怕,只是那会已经分辨不出恐惧的滋味了,心里只是牵挂别的事而已。

  “那事与我无关,是冲着船上其他人来的。这事说来也是缘分,你定然想不到,我在船上遇见了一位幼年挚交。”穆溪白对她再无隐瞒,将认识跟随父亲行商德安救下方稚,与其相交之事一说,又道,“我与他已十多年没见,也不知他如今在做什么行当,看起来和过去判若两人。那夜的刺客是为杀他而来,我被殃及池鱼罢了。”隧又把当晚情况与她说了大概,船是如何沉的,刺客如何上船,他又如何救下方稚,只是隐去生死搏杀的细节,恐吓到她。

  饶是如此,陶善行仍听得惊心动魄,情不自禁按在他手背上,问道:“那他人呢?”

  “他与我都藏在那间弃屋里,昨夜我已命人悄悄把他带离。他惹的对头来历不简单,所以他的下落也不宜声张。”穆溪白解释一声,反手握住她的手,“放心吧,等他的手下赶到,也就没我什么事了。别人的仇怨,我不掺和。”

  陶善行把手抽开,横他一眼:“谁管你?!”

  这一眼,眼波流转,多少诉之不得的话,便都藏在这似嗔似怒的一眼之中。

  说完,她又觉得语气不对,忙岔开这话题,问道:“那他现下何在?叫什么名字?”

  “现在暂时安顿在我那茶馆里,名作方稚。”

  穆溪白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茶盘落地的响动,二人转头望去,只见榴姐恰好进来,在门口处失手砸了手中茶盘,现正慌忙去拾。

  “榴姐,没事吧?”陶善行忙起身过去,心中不觉奇怪,认识榴姐这么久,她是最能镇住心的人,从未有过慌乱时刻。

  榴姐拾起茶盘道:“才刚不小心绊了下脚,无妨。”

  陶善行见她面无异色,便也未放心上,回来只往内室走去,与穆溪白道:“我不吃了。”

  进了内室,她刚在妆奁前坐下,穆溪白后腿也跟了进来。

  “你要去哪?”见她打算梳头打扮,他站在她身后问道。

  “去给母亲和老太太请个安,下午要回娘家一趟。你就在家好生歇着,不必陪我去了。”陶善行边梳头边道。

  尽管很累,但她还不能休息,昨日她在外头一整天,这事还得她亲自向赵氏解释一番才成,再加上娘家那头恐怕也因为穆溪白的不安心,虽然报平安的人已经去了,但她还是想自己回趟家。

  话没说完她手里的梳子就被穆溪白抽走,只听他道:“我已经和母亲解释过昨日之事,她知道你在河上奔波整天,让你今日在凌辉阁好好休息。”

  陶善行刚要发话,穆溪白已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拦腰抱起,往床上走去。

  “你若要回娘家,傍晚我与你一起回去。至于现在……爷乏了。”

  “你乏了便歇着,又闹我作甚?”陶善行蹬着腿挣扎——受不了这人动不动就上手!

  “当然是让你……”他把人往床上一丢,道,“陪爷睡觉。”

  再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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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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