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真夫妻

  陶善行简直不敢置信自己会从穆溪白口中听到这句话。

  虽然二人已经同床数月,但好歹都是天黑才同榻,灯火一熄谁也瞧不见彼此,早上睁眼他多数已经起身,她只当有个人陪床睡觉,并没那么尴尬,久了也就习惯,但是这光天化日两人拥被而眠却是头一遭。

  陶善行被他平放床上,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起身,要越过他溜下床去,可穆溪白已欺身而来,毫不客气地挨着她躺下,拦路虎般躺在外侧,见她要逃,大掌掐腰一拎,陶善行咸鱼似的翻了个面,被扣腰趴在了他身上。

  她瞬间窒息。

  “原来你喜欢这样躺?”穆溪白一边说,一边往她背上一按,声音像浸泡在酒里。

  陶善行整个人贴到他身上,肌肤的温度隔衣相触,犹如火燎,她勉强撑起身体,没让自己连头都搭落他脸上,由上而下的俯望他。

  天光隔着薄帐,将床内一切照得分明。

  穆溪白半眯着狭长的眼,纤翘的睫毛虚掩眸里几缕迷离,和以前的清明判若两者。他看她的目光变了,不再是清醒的克制,呷着醉意汪着一潭桃酿,既要醉己又要惑人……是一个男人看着女人的目光和姿态。

  “你松手。”陶善行呼吸急促,不敢与他目光交触,两颊的红晕渐渐散开,又臊又急,万般无奈。

  “松手可以,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他腾出手拂开她鬓边长发,好让自己能清清楚楚看到她。

  “什么问题?”陶善行撑得手酸,忙问他。

  “你为什么要去渡口,为什么要随船整天整夜不肯回来,为什么看到我要哭?”穆溪白道。

  陶善行一滞,脑中闪过疑惑,他为何要问这个问题?她又该如何去答?

  “什么为什么?你我如今还是夫妻,我关注你的生死有何可奇怪的?”她咬咬牙答他。

  穆溪白倏尔一笑,笑得陶善行心虚,仿佛心思被看透。

  “你骗人。”他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是不是喜欢我了?”

  陶善行心中陡然窜起股气,烧得她咬牙切齿地捶他胸口,矢口否认:“你胡说!我没有!”

  见她面色气得愈红,他牢牢扣着她的腰不松。

  “我没胡说,你就是喜欢我了。你心里有我,所以才这般在乎我的生死。”穆溪白坏笑着,眼中风流倾泻。

  陶善行拿无赖的穆溪白没辙,只能将头扭到一旁不看他,仍是否认:“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便是和小猫小狗处上一段时间也有感情,何况你一个大活人?我当然在乎你的生死,可那与男女之情并无关系。”

  说了几句,她觉得气顺许多,决定反攻为守,质问道:“倒是你,你那头不远千里入京祭拜故人,这边又问我是否对你有情?你未免贪心了。我早就同你说过,你心有旁人,就别来招惹我,若嫌这糊涂夫妻做得不自在,我也可以退位让贤,咱们和离,好聚好散,你去找个合你心意不争不妒的贤妻。”

  一句话惹着穆溪白,他忽然翻身,在她轻呼声中将她按在床上,气息沉沉道:“同你说两句话,你就提和离?陶善行,我听不得这两字,以后提都别提!还有,你怎知我进京做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陶善行白了他一眼。

  是,的确没人告诉她他进京所为何事,但是观亭说了,他心仪的姑娘去岁九月香消玉殒,时间如此凑巧,她并不难猜他进京的目的。他是痴情一片,千里跋涉只为祭拜佳人,难为她留在穆家左右不对劲,最后还因船难虚惊一场,被他吓得不轻。再想起他昔日种种行径,从定亲起,他便慢怠于她,何曾将她视作元配发妻?

  如今倒来问她动没动心?就算她真动了,也不能告诉他。

  凭什么?

  她才不想要个心怀她人的男人留在身边,没意思极了!

  穆溪白自知理亏,又想道歉又想哄她,于是道:“是,都是我的错,以后再不这样了。好陶陶,消消气?”

  陶善行听得鸡皮疙瘩起来:“穆溪白,你路上是被人下蛊了还是中邪了?”

  “都没有。”穆溪白凑近她,“只是不想再与你做糊涂夫妻罢了,咱们还是正正经经做对真夫妻吧。”

  “谁要和你做真夫妻你找谁去,别烦我。”陶善行翻身侧躺,用力捂住双耳,“不要叫我陶陶,不要和我说话,我累了我想睡觉!”

  穆溪白便由后贴着她的背抱紧她,一丝缝隙不肯留,嘴里仍道:“你只告诉我,你要如何才肯与我做真夫妻?”

  陶善行被他烦得不行,猛地转身揪住他衣襟:“那你听好了,我是个心眼比针尖还小的女人,我眼里也容不下半颗砂子,我要我的男人这辈子只能慕我一人,我要这一世独宠无双。我不管他以前爱过谁又如何痴情,若要与我成双,需得前缘尽断,半分都不许留!我知道这不贤不惠,并不指望有人明白,也不强求你做到。你做不到,我亦不怨你,只是以真换真,这就是我的答案。若你无这份心,纵我情动亦不会因此退让,还不若糊涂度日,进退两相宜,穆溪白,你可听明白了?”

  穆溪白并未马上回答,也没因她的话而动怒,手掌缓缓覆上她攥在自己衣襟上的手,轻轻抚过,思忖片刻方开口:“我听明白了,那要如何向你证明,我愿意如你所言,前缘尽断?你说,我做。”

  陶善行说这番话原为打消他的念头,哪有什么证明办法,可话说到这份上,她自不能退缩,于是给他出了难题:“那就……就先把你留在身边的,关于她的那些画儿啊,字儿啊,信笺什么的,但凡与她有关的旧物,都给我烧了!你能做到?”

  穆溪白沉默起来。

  她见状撒开手,也弄不清自己是松口气还是失望,只道了句:“睡吧。”便要转过身去躺下。

  穆溪白的手臂便在此时缠来,扳着她的肩头将她转回。

  “好,我答应你。”

  焚去与秦雅所有过往,今生只朝前看。

  陶善行蓦地睁大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越来越靠近的唇,忘了拒绝。

  直到她的喷嚏打断他的缠绵。

  “阿嚏——”她的喷嚏连续不断,觉得身上烧得越来越厉害了。

  ————

  陶善行病了。

  她的身体底子不错,自从去年九月那场伤病之后,到现在足一年都没病过,结果在河上吹了一天一宿的冷风,到家没多久就发起热来。

  病来如山倒,这场风寒来势汹汹,直烧得她整个人意识混沌,每天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大脑灌浆似的沉,鼻子发堵,眼泪直流,脑袋突突疼个没完,夜里睡觉时冷时热,浑浑噩噩诸事不清。

  穆溪白急到不行,一边心疼她病得难受,一边内疚她这病皆因他而起,倍感煎熬,几乎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好在喝了五天药,她身上热度终于退去,人也精神几分,就是咳嗽不见好转,换了药方,每天仍旧汤药不离口。

  药喝久了,清粥小菜吃在嘴里都乏苦,她心情自不佳,大早上起来就不肯喝药,一边咳嗽一边让人将窗户开大,要祛屋里药味。

  “才刚好一点,你怎么就闹上了?你要开窗透气,身上便穿厚实些。”

  身后传来穆溪白声音,厚实的披风随即披到她肩头上。

  陶善行转头见是他,想着这几日他态度转变之快,待她之温柔,面上泛起丝红晕,又扭开头不看他:“我没事了,你不用老呆在凌辉阁守着。”

  “赶我?”穆溪白边说边端起已放温的药。

  “怕耽误你事。”她坐到窗下,避开他递来的药碗,“放着,我一会喝。”

  “你把药喝了就不耽误我事。”穆溪白知道她那点心思,舀了勺药问她,“我喂你?还是自己来?”

  见他大有把汤匙送到自己唇边的趋势,陶善行想到病重之时她都倒在他怀中,像个孩童般任他喂汤喂饭喂药,她心里不自在极了,从他手里抢过药碗,蹙着眉两下喝完,才刚要献宝似的证明,唇中就被他塞入一颗蜜饯。

  “陶陶乖。”他夸她。

  陶善行听不得这称呼:“说了几百遍,不要这么叫我!你好烦!”

  穆溪白只挑挑眉,伸手将她披风系实,道:“去园里走走?”

  已经闷在屋里五天之久,她哪有不愿意的道理,当下便站起,只道:“走走走。”竟比他更快一步迈出屋去。

  秋意已深,九月的天空倒还清透,阳光正好,两人在园中随意逛着。陶善行呼吸着新鲜空气,心情见好,园中种着东瀛枫树,眼下枫叶金黄,被她拾在手中把玩,没几步两人就瞧见前头一群人鱼贯而来,打头一个,就是商时风。

  陶善行拿着枫叶冲他挥挥手,商时风回了她一个笑脸便带着人走远了,她还没收回眼,就听穆溪白不悦的声音响起。

  “看够没有?”

  “看看也有罪?”陶善行没好气道,又挑衅他,“我不止要看,我还得找他道谢。那天是他陪着我在河上吹了整天的风找你,也是他跑前跑后既安抚穆家,安排救你之事。”

  “我知道。”穆溪白至今记得那晚看到陶善行时,她身上披着商时风外衫的模样,若为因为情况特殊,他早发作了,“你要谢他可以,不过不许你亲自去,我让观亭去谢他就是。“

  陶善行气笑了:“你说你们到底结过什么梁子?你就这么不待见他?”

  “梁子多了去!他从小就是我爹的跟屁虫,以前被我爹派来盯着我,但凡针尖大的问题,他都禀告我爹,不知坏了爷多少事,他倒好,和我爹父慈子孝,倒显得他是亲生,我是收养的。我看老头子的家产,迟早都交给他。”他冷笑道。

  “你这是嫉妒他能干!你自己不想接手家里产业,公公不找他帮手,难道指望你?”陶善行驳斥他。

  “看看,所有人都和你一个想法。我什么时候不愿接家中产业了?只是我与我父亲理念不和,我父亲为人保守,不愿变革,可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数年,朝政局势变了多少?早已不是当初先帝在位时的局面,他却守旧不变,穆家这些年的景况,已经不比当初了。我有心说予他听,他却嫌我涉世未深,要我按着他的思路来,没说两句就要争执。我这辈子最恨就是循规蹈矩,他既不属意我,我也不屑坐享其成,我想要的,自有能耐白手起家。”穆溪白很少与人说起这些,今日谈起,盖因身边之人是她。

  陶善行见识过他的能耐,自然知道他此番言语并非信口开河,便道:“家产祖业是穆家先人一点点打拼积攒下来的,公公不肯信你,还不是因为你素日给人的印象极差。就你这整日招猫斗狗的德性,纵有天大的才能,换我我也不敢信你,好意思怨别人。”

  “无所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穆溪白耸耸肩,现在这样也挺好,“只是这商时风……”他语气略沉,换了口吻,带着三分警示之意,又道,“我不待见他不是因为幼时那些龌蹉事,是因他的来历蹊跷。他祖藉康庄,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因在山道上自路匪手中救下我父亲,而被我父亲收养。我后来派人去康庄查过,康庄确实有户商姓夫妻,只是丈夫常年卧病在床,妻子迟迟未孕,什么时候有的孩子,竟无人得知,而路匪……康庄从未出现过什么路匪。我想查清此事,然而终究时日久远,很难查到。”

  “你想说,那伙路匪的出现,与商时风有关,他处心积虑安排了这一切,是为了接近穆家?可……他那时候才多大呀?怎么可能?”

  “他不可能,但他背后的组织能。”穆溪白这一说,就说深了,“山西地理位置特殊,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各方势力急欲渗透的地方,每年不知多少精心培育的细作探子被派到山西各地,假作寻常百姓混迹人群,以探取情报,亦或暗中与胡人勾联往来。而商队穿行太行八陉,往为行商,货物交汇,是他们掩人耳目最好的方式。商时风若真只是普通孤儿,那自然皆大欢喜,哪怕老头子把家产全给他,我也无二话,但他要是别有目的,那就是把穆家放在火上烤。”

  陶善行听得满面愕然,久久未能接上话。

  “吓到你了?”穆溪白摸摸她的头,知道这些对她来说不啻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但他们若真要当夫妻,有些事她早晚都要接触到。

  陶善行摇摇头,吓到她倒是没有,但惊讶是真。

  “我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有问题,也许只是我多心,你只记着,别太靠近他便是。”穆溪白安抚一句,看着前头的院子,笑道,“行了,到地方了。”

  陶善行展目一望,才发两人不知何时走到了归愚斋,他的书房。

  “来这里做什么?”她纳闷,他不是不让她靠近吗?

  “兑现那日答应你的事。”

  穆溪白说到做到,带她来烧秦雅旧物。

  嘿,下章啥情况?猜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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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真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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