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章目。

  赵豪挑眉:“那祝你早成大道?”

  燕灰噗嗤一笑,“谢谢,还是祝我不要那么累吧。”

  他看向他,视线停了不足几秒,赵豪却在瞬间,第一次明了这些说话总爱藏一半漏一半的人的意思。

  他的半句是:希望你,也不要这么累。

  赵豪其实没有怎么记住燕灰的脸。

  印象里就是个普通的青年人,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一见钟情,也不会有那样多的费尽心机。

  事实上赵豪很快就忘记了燕灰,中途睡了好几个漂亮的男女。

  而当他在另一场酒席上遇见燕灰时,记忆的贝壳展开,夹着果粒的酸奶翻上舌尖,一些薄光在海洋深处闪烁。

  他在完全不记得的燕灰的情况下,机缘巧合投资了一部电影。

  那部电影是西游记的IP衍生。

  或许并没有那么多的缘分,但那一刻赵豪觉得,这是上天注定要他来睡这个青年。

  清醒的状态下,他发现燕灰比他想的要好看许多,清秀的眉目间隽着一丝慵懒。

  他知道这种场合身为写手的他并不需要发言,只要陪着听完那些夸奖就好。

  他身上有赵豪没有读过的大学带出来的文气,像是他参观图书馆捐赠仪式时,望见的一排不见底的柜子与淡雅的木香,在岁月尘埃的尽头,端庄地腐烂。

  那是赵豪喜爱又熟悉的味道。

  玩开后他向来是生冷不忌,多的是人想要借他的东风,爬上他的床。

  赵豪习惯了怀抱着体温入睡,也迷恋酒精带来的火烈。

  领他们出来闯荡的大哥教给他的道理向来直观好用——只要本人够劲儿,不怕缺暖床人。

  可燕灰的难度,令赵豪惊叹。

  却不是燕灰欲拒还迎,当年他捧过小明星,就玩的一手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牌。

  那时赵豪刚发达起来,一腔都是学老爷捧角儿的习气,后来就觉得没意思。

  他是来找快乐的,如果不能令他喜悦,何必赔上时间金钱。

  燕灰从没有想靠近他,赵豪就和他们出版社合作,用工作吊着他,总也是要吃几桌酒,听几场磨磨唧唧的宣讲会。

  彼时赵豪在台下中间排,邻座前排都是同一气性,他闻得出来。

  而那些嘲笑他,看不起他的文人墨客,都被抛在五排以后。

  赵豪觉得很爽,更爽的是燕灰穿着正装代表发言,清冷的音色将前排和后排的概念都模糊了去。

  赵豪想,他一定要把他搓揉在手,听他念那翻天覆地的猴子在九九八一道磨砺中挣扎重生。

  后来赵豪甚至可以约燕灰出去,他的顶头上司让燕灰出任务他就不得不出。

  赵豪带他去喝酒,燕灰从来没有醉,赵豪竟也不怎么想立即把他办了。

  不想追求这个人,也不愿意和他搞露水情缘,事实上连赵豪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

  或是因为秦家动荡到了一个他们不能插手的地步,或是他又一次被弃之不用。

  他感到疲倦,就像燕灰身体里的蔓延出疲倦一样,却又有所不同。

  燕灰在等待什么,那就如同一种蓄力,在无望的等候中窥探着猎物。

  赵豪察觉到这位青年远没有他呈现出来的那么清高和天真。

  赵豪就领着燕灰去那些他以前没见过的场子,他说不好想要从燕灰身上得到什么,也许只是想要在空无的时间里有一个人能够用来打发。

  他带他去电视剧选演员的现场,遇上了以前的情人。

  赵豪不动声色,问燕灰觉得安安怎么样。

  燕灰翻完了剧本,询问导演能否让安安再尝试一段,导演其实心里有数,不论这位漂亮的演员演成什么样,角色都是他的,一个萝卜一个坑,这坑为了他挖出来,其他人不过陪跑。

  燕灰最终摇头,他说不行,差太多了,几乎没有一点代入感。

  赵豪就笑,燕灰是自言自语,纯粹是说给自己听,赵豪食指敲在桌上,“你觉得可惜?”燕灰就摇头,“不是什么好本子。”

  “是么?”赵豪就笑,“我觉得本子不错。”他顿了顿,“要不要赌一把?这剧能火。”

  他换掉了安安,让一个潜力股顶上,实力向燕灰见识了演员的力挽狂澜,证明编剧又是并不是那么重要,任何一个环节的爆发性都能让一部剧的口碑翻天覆地。

  他以为燕灰会赌气,因为这无疑是在他的工作领域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文人最怕别被人挑衅职业,赵豪就想瞧瞧燕灰在公私的界限里有不一样的态度。

  可没想到燕灰态度确实有所转变,但方向赵豪意料不到。

  无形中他对他的隔阂感有了一丝破裂。

  燕灰甚至会在跑工作之余对他说一些闲话,他说他很感谢他,用再现实不过的例子证明了一点,在整个剧集的制作环节中,没有人能完全置身事外,也无人能够将罪责完全归咎于一方。

  “一部好剧,必然是全力以赴。”

  燕灰说这话时,窗外的天空久见了蓝色,轻白的云絮追逐着阳光。

  他谈起他要去到的那座名叫“风棠”的城市。

  赵豪去年才因为一个会议去过,那里大半商业化,并没有推荐人说的那么好。

  燕灰听罢,轻笑道:“总要去看一看,才知道该停在哪里。”

  于是赵豪就想,我不如在他去风棠前睡他一次,一次就行,这样的人睡多了不妥当,就没了灵气。

  很多想法终会沦落为不了了之。

  赵豪由于秦家内部分裂,失联的继承人凭空诈尸而开始新一轮的忙碌。

  他又慢慢和燕灰淡了联系,谈不上想念,就觉得倦怠时想一想会挺美。

  就如同《西游记》之于赵豪的意义,他并不是想读书,只是凭空有个念头就不错。

  燕灰遭难的晚上赵豪在和一个模特滚床单,手机在纠缠中掉到了床下,等他捞出来时,模特已涂好了口红,挎上昂贵的包包准备出门。

  回头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看你脸色都变了?”

  赵豪就耸肩:“又是诈骗你爷的短信。”

  但他后来还是开车去到了燕灰的住处,在不远处的马路上捡到了新出炉不久的小疯子。

  燕灰抱着一只野猫恍惚地蹲在马路牙子上,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羽绒服下就只有一件单衣。

  赵豪就叼着烟下车,燕灰抬眼看他,已经认不出人,赵豪瞅一眼他脖子就知道出了什么事。

  一团滚烫的火灼烧起来,只是并不是因为燕灰,而是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燕灰发疯病的夜晚他就会打他,并不存在所谓温存,亦或是有宣泄的成分,疯子与疯子的对垒总是直接且了当。

  赵豪用各种方式强迫他镇静,如果来看病的不是徐医生,别人看见现场会直接报警。

  他抱着一个并不安静的疯子入睡,说起自己的往事,就像昨晚燕灰被他镇压住一切反抗能力后在他怀中困顿。

  他说自己的过往,如衣锦还乡的富豪,他说村里的黄狗和骂人难听的婆娘,他可怜的娘和弟弟妹妹,以及在城市中受过的白眼,受过的伤。

  燕灰说的“太苦”并不是假,活成这样,要什么有什么,赵豪的快乐却缥缈如萍。

  他见过规则如何将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吞没,见过最贫困的地方有最闪烁的梦想,表面笑脸背后捅刀,面上冷漠却雪中送炭。

  这些他都不陌生,这本是人情百态,赵豪曾尝过饥寒碌碌的贫穷,盯着手机里的数字一遍遍骂人,也见过最豪爽的富,那些数字就只是数字而已。

  燕灰有一个他闯不进去的世界,那里至美,也至极荒凉。

  他需要这样神经兮兮的疯子作伴。

  昨夜他们打了一个赌,太阳落山前,决定燕灰的去留。

  是后半生跟他去国外行使那“夫妻”之实,还是到此为止。

  赵豪不是吃亏的性子,都这次也不是不行。

  他曾是穷小子跟着大哥来到城里,见识了高可参天的大楼,尝到一上午做工才能买来的一杯果汁,蛰伏在暗处,血腥污垢与亲吻嘶吼奏响华丽的乐章。

  他曾经那样厌恶那些人,也最终,变成了那种人。

  可也有好兄弟两肋插刀,在医院帮忙抬担架的花臂大哥,也有递给他气球的小娃娃。

  以及燕灰说:“你不要总以为自己飘在天上,财富掌控快乐的方式很多,只是还没有找对方向。”

  他在敲门声响起时轻声道:“……谢谢你,还有,虽然很矫情,但希望你以后能过的甜一点。”

  赵豪就薅着头发骂。

  这真是很娘气且文气的形容,那么不自量力,又如此痛彻心扉。

第一回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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