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回,他竟也能毫无障碍的想起。

  “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

  于是他在一片华灯初上里大笑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没洗白,这位赵豪直到现在都不认为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是来自于三观的影响,他也有他的背景和经历,但他的认知从未改变,即“不能扭转一个人自以为没问题的观点”。感慨也仅是感慨罢了。这种人还是非常可怕且可悲的……

  第58章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经久不散,两道提供休息的长椅风格趋同。

  孟淮明后脑磕在瓷砖上,相似的冰凉顺着头皮蔓延,连带指节的末端都失了温度。

  燕灰在救护车里时醒来过一次,以往那莫名的茫然和惆怅消散干净,双眼清澈,令孟淮明想要落泪。

  他在意识的深海中泅渡许久,终于爬上了岸。

  破碎的片段得以流畅,他看向孟淮明,很快就闭上眼,梦境的边缘尚有余温。

  护士出来通传检查结果,眼神略有麻木,简洁地传达了燕灰的伤势,接着利索地去忙其他。

  很快燕灰就转入病房。

  流感高发期,医院人满为患,孟淮明低头看向病床上的燕灰,觉得他变得陌生,又那么熟悉。

  燕灰依然撑着精神将他来望,孟淮明什么也没说,只握了他没有受伤的手。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燕灰眨了眨眼,纤长的眼睫如栖了一对蝴蝶,“但如果你想听,我可以说点别的。”

  他已完全不似前段时间的状态,简直清醒的可怕。

  而清醒与疯狂一线之隔,孟淮明深吸一口气。

  “好。”

  “孟初七问我是否后悔,其实我没有那么高尚,全然无悔的境界还没有修炼到,至少我只能在一些部分,不去后悔。”

  他的语气轻柔,与睡前故事的口吻无异,区别于完全的置身事外。

  他现在终于敞开了记忆的大门,将要娓娓道来一个属于他本人的故事。

  “在兰亭,我没有骗你。”

  他说:“之前的说辞才是唬你,你信与不信都好,至少那一刻,我是真的没有想要糊弄你,我很感激你。”

  孟淮明向来了解,书写爱的人本身也许并不信奉爱,燕灰的家庭将他分裂成两个板块。

  一半是对亲缘的留恋,另一半则是在一次次的失望中锻炼着识人的本领。

  他们构建爱情的出发点是参考与模拟,而创作者自身就缺乏着原生的体验。

  真正待人温柔的来源或有两种,一是自幼习得爱,用直观的方式告知获得与回馈爱的本领,这是最理想化,也最健康的方式,而太多人并不具备这个条件。

  于是自身的淬炼就变得必要且艰难。

  他们在旁人身上投射着他们不能拥有的感情,如孟淮明惯性的对情人的特贴,容易使人沉迷上瘾。

  这不是正确的方式,燕灰秉持着,但凡会让人上瘾的东西,都应该选择戒断。

  可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孟淮明伴随兰亭的烟雨闯进了他春冬之交的心泉。

  “我其实很恐惧。”

  燕灰轻轻叹了口气,“我害怕你发现那样子燕灰,容易上瘾的,想要更多,非常贪婪的燕灰。”

  他注视他的双眼,诚恳的如述说世上最深情爱语的恋人。

  “我想要让你看到我,我不是你从兰亭带出来的一个情人,也不是皮格马利翁,我们的背景和出身相去甚远,能走到最后的概率太小了。”

  燕灰咬住舌尖,借由刺痛来将讲述为续:“我不是一个有趣的人,观点有时偏执而闭塞,有时候还天真的可怕,我们各自构建的理念如果难以磨合,激素消退后,能不剩下怨怼就已经是万幸。”

  “我觉得我需要找一个方法。”

  他抬眸看向那条输液管,药品里咕噜咕噜冒出一串小气泡。

  “我有了一个雏形,但不知能否实施,所以当我知道你有一个长年初恋情人时,我的第一反应不是痛苦,而且庆幸。”

  燕灰将上游的视线落回孟淮明的眼中,他郑重道:“这样我就可以有一个理由,让你对我上瘾。”

  这种模式其实很有意思。

  那姓徐的不合格的医生在得知燕灰的决定后,向来冷冰冰的脸上浮出一丝玩味。

  徐医生说:“人都在为自己的渣行为找借口,你这个并不高端。”

  “就像丈夫出轨后妻子也出轨一样,在你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你们两个已经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

  “我明白。”燕灰没有丝毫被戳穿的愧疚,“我就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因为这比在文字上的创作要有意思多了,他将小说搬到了现实,张开一张强有力的罗网。

  他为孟淮明编排了一册剧本,这剧本只有他能解读。

  孟淮明自诩能通过文字了解燕灰,可擅长塑造人物的燕灰何尝不能,他解构着枕边人,用不该放在爱人身上的洞察力把孟淮明推测。

  白月光回来了又怎么样?

  他想,战胜时间,也唯有时间而已。

  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悖论。

  何况白月光并不能真正爱上孟淮明。

  苏曜文找过燕灰两三次,每一次都是冷嘲热讽,燕灰面上冷淡地应对,心中不住发笑,嫉妒和贪望将这位明星腐蚀地面目全非。

  更逗趣的是嫉妒居然占了上成,他对孟淮明移情别恋的执着远超过借他的手再创新高,所以他才会亲自来丁香街,打这种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的嘴炮。

  人与人之间万不可有瘾,燕灰目送摔门而去的苏曜文,转着手中的笔,哼着调子去浇灌院里的丁香花。

  当习惯被爱,割离是万分痛苦的事情,凭孟淮明拿着习得性的爱,予人或不知珍惜,但夺回一定令人不适。

  他太知道怎么扮演一个对口味的情人了,五分的温柔,两分的崇拜,两分的聪慧,一分的痴情,足够让任何一个人沉迷其中。

  燕灰要让孟淮明习惯他的存在,即使有一天他的一切痕迹都被抹除,丁香花再也无法开花,但只要叶子还在,就总有咔嚓咔嚓的修剪声在梦境中摇晃。

  “而结果并不出我所料。”燕灰笑了笑,“你确实回了头。”

  孟淮明这时才意识到,他真正想要表达什么。

  那层春水不过是假象,燕灰不过是把冰与水颠倒了一个方向。

  “我真的爱你吗?”

  燕灰叹息:“还是我就像是徐医生说的那样,只是对一个这样的扮演游戏着了迷,我终于不满足于对角色的控制,想要控制活生生的人,我并不是真正想要得到你的爱,而是我要得到的,单纯只是看你被我操控,倒置教导与被教导的位置,我不想说道理了,我要让道理,在现实开口说话。”

  燕灰见孟淮明许久没有应答,笑着问了一句:“是不是很病态?”

  他全然卸下了责任似得往后面靠去,“好了,这一次的故事,你满意否?”

  孟淮明还是握着他的手,却强行让他摊开了手掌,在他纹路清晰的掌中写下了一个字。

  “否。”

  孟淮明组织了片刻语言,说:“有时候我发现,你这样的真的很难办。”

  燕灰递来疑惑的眼神。

  孟淮明并没有给他发问的机会,“我以前从来没有说过,你在讲述什么的时候,神情实在很有吸引力,所以听的人总会选择相信你,再被你的逻辑套进去,以达到你预期的情绪,不论是释怀,还是愤怒。”

  孟淮明与他毫不避讳的视线交碰,“那么请燕灰先生告诉我,既然你已经决定玩这样一个游戏,可游戏的规则就是,一旦失去了兴趣,就该果断放弃,那么你在执着什么?”

  “因为意外。”燕灰说:“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那么多的意外。”

  “不,不是意外。”

  他说:“你是一个……怎么讲,其实非常有洁癖的人,而游戏的程序就是要按部就班,就像剧本有他既定的台词。你的规则是我认清现实,为你着迷,然后回头倒追,上演追妻火葬场的戏码,可既然意外打断了这个过程,你还在等待什么?”

  “你明明知道如果我发现意外是你那些遭遇,而游戏对象可不会管你吃没吃苦。”

  燕灰双手倏然握紧,孟淮明一把按住他的手,“松开,还扎着针。”

  “你知道了?”燕灰半天不能松弛下来,“那我们还要什么可说的?”

  孟淮明摇头,“我发现你一旦有思考力,就一定会编一个新的套路出来,就这么想赶我走?”

  “你自己发现了吗,你糊涂起来就会想要依赖我,而清楚的时候就想要推开我。”

  孟淮明摸摸燕灰的头,燕灰被火烫到似得一退,连呼吸都要停止,孟淮明没有停止驳回。

  “你总是说,爱啊不爱,也多次告诉我,你是骗我的,这不过是你写小说入魔了的一个玩笑,可你从来没有说过,你为什么要执着。”

  “即使我从来没有救你,不符合任何小说中的英雄行为,即使我除了给你钱和时间,再也无法对你有任何一种许诺。”

  “游戏的最终目的是要胜利,要通关,你在等我回头的过程中,以及对自我有那么深重的谴责感,你还怕自己发疯,你知道很少的人能耐心地对待一个疯子,你依然回来了,你还在等我,像最开始的剧本那样,续一个看似注定悲剧的结局。”

  “你不是林均那种感情缺失患者,你比任何人都要害怕伤害,而现在你在干什么?飞蛾扑火这么好玩?”

  燕灰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高超的谎言是半真半假,我大概听得出你又多少掺假揉真的成分。”

  孟淮明说:“事实上,你不是不爱我,你只是不爱你自己。”

  燕灰迫切想要开口说话,但喉间哽住一团湿漉的棉花,让他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你把自己说成一个游戏人间的老手,可哪个老手会想要尝经历失败,你说这么多,还是想要用你的方式,把我们诠释的不堪一击,没有赵豪,你就用其他方式做借口,你还是信仰爱的存在,但从来不相信有一天他会轮到你。”

  “你觉得我会像那些渣男一样,因为你非自愿情况下遭受的苦难而厌恶你,还是觉得你会成为我的负担?你迷迷糊糊的时候答应我要我的六十年,然后醒过来就翻脸不认人,是不是太可恶了一点?”

  孟淮明按住燕灰的肩,“我只要你说一句实话。”

  “你愿不愿意相信我,我们不会因为背景出身,因为那些说不清的是非,而无法走到最后?”

  “哪里是最后?”

  燕灰哑声问:“没有什么最后,你会觉得累,在这种无意义的猜心里感到疲倦,就算能掩埋在深处,只要有触发点,就会爆发出来。我再也受不了,就算我希望那些不是真的,可又有什么证据?”

  “燕灰。”孟淮明打断他,“燕然对你说了什么?”

  燕灰一震,几乎是浑身都应激般弹跳而起。

  他想起那个月光明朗的夜晚,他动弹不得,连爬的力气都没有,燕然撞破了门,那么大的动静,却猫儿似得走到他跟前,低头连腿都不能闭拢,仰躺在地的弟弟。

  燕灰将燕然关在了卧室里,他以为那些人只是要钱,却低估了人心的晦涩。

  “姐。”燕灰说:“帮我盖张毯子吧。”

  燕然饶有兴趣打量着他。

  “噗……”她眯着眼,在一片皎白的月光下,她笑了笑:“灰,我们一样了喽。”

  燕灰怔怔看着她。

  燕然偏头,长发遮住了她半张脸,“真好,我们一样的脏了。”

  孟淮明被震惊的动弹不得。

  “我并不是因为她的话。”燕灰捂住眼,“我只是没想到,她这么恨我,她不如直接杀了我,也好过……”

  孟淮明按住他捶直接脑袋的手,“燕灰,冷静,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也好过让我终于发现,以往种种,都是假的啊……”

  孟淮明终于明白燕灰的矛盾来自于哪里。

  经历了一次彻头彻尾的背弃,他已经放弃了放置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真心。

  他恐惧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他所珍惜的,都会在某天,以最残酷的方式,解开真相。

  那时,他才会幡然发觉,自己原来从来,什么都不曾拥有。

  他信仰的爱,不属于他。

  也没能属于他爱的,想要保护的任何一个人。

  ——这才是最锋利的刀。

  作者有话要说:  老孟走到这一步终于看清了局面(老母亲心酸抹泪)

第一章回,他竟也能毫无障碍的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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