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金兰英从没想过自家外孙口中长得很漂亮的媳妇竟然是他。
不得不承认, 景昀确实很漂亮, 无关乎男女，是更广域意义上的美，他透着笑意的眼神勾魂摄魄，侧首伸眉，每一处皮肤纹理和线条都像上帝雕琢般精致, 单论外表, 倒是和小修很般配，只是这一切和她想象中的完全是两回事！
本以为以小修这冷冰冰的性格应该会找个温婉, 小鸟依人的女孩，笑起来很温柔，有一手好厨艺, 懂得体贴照顾人，可能不会有多显赫的家庭, 却可以和外孙相扶相持，平平淡淡的过一生，没想到他却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
如果夜修知道自家外婆想象中的外孙媳妇是什么样的, 一定会非常汗颜, 按照她的标准, 景昀这个媳妇妥妥地不及格。
温婉——完全没有, 还很暴力。
小鸟依人——有过，装的，还不像。
一手好厨艺——就算他敢下厨，自己也不敢吃。
懂得体贴照顾人——还是自己照顾他更实际。
平凡的家庭——这得重新投胎一次。
相扶相持, 平平淡淡——相扶相持还能努力一下，平平淡淡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这么算下来，只有“笑起来很温柔”这一点勉勉强强符合，不过大多数时候，景昀的笑都是公式化的，就算不高兴他也会笑，这一点，夜修就做不到。
景昀见老人一脸惊愕，笑意更深了些，微微颔首，“没错。”
看到外婆复杂的表情，夜修低声问：“外婆，您认识小昀？”
金兰英疲惫闭上眼，摇了摇头，“我能和他单独说两句话吗？”
夜修眼神一凝，握着景昀的手紧了紧。
景昀拍拍他的手背，“我可是外婆的主刀医生，你别担心。”
夜修双眼微垂，又看了外婆一眼，默默起身往外走。
等关上门，景昀散发精神力壁垒笼罩整个病房，这才看向老人。
“现在他已经听不到我们说话了，您想和我说什么？”
金兰英满脸愁容，犹豫了半晌才开口，她还很虚弱，说话咬字不太清晰，只能尽可能地说慢一些。
“你喜欢小修吗？”
还以为她会问关于身份的问题，景昀有些意外。
“喜欢。”
金兰英紧接着问：“会和他过一辈子？”
这个问题景昀犹豫了，他不想欺骗生命垂危的老人，尤其这个人还是夜修的外婆。
金兰英一直留意着他的表情，看他回答不上来，眼神光越来越暗淡。
“一辈子太长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做，不能保证以后会不会分开，这是两个人的事，但对我来说，非要找一个人相伴终生的话，那个人一定是他。”
二十四年来第一次心动，夜修是他的初恋。
这个回答金兰英并不满意，但从对方的表情里她知道这是实话。
“小修是个乡下小子，你的身份却是……和你在一起，他以后的路会很艰难。”
听到这话，景昀的眼神柔软下来。
就算亲妈和亲妹都是极品，但至少还有外婆是真正关心他的。
“这一点您放心，他啊，比您想象中的更坚强。”
金兰英所有的顾虑都是担心以后夜修没人照顾，这也算人之常情，景昀很有耐心地回答了她所有的问题，这才让她稍微安心了一些。
机会难得，景昀看了眼门口，放轻声音问：“外婆，您相信我吗？”
金兰英抬眸看着他，想起自己手臂上的纹身，她对景昀接下来要问的问题有了些猜测。
门外，夜修靠在墙上，抬手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个人终端振动了一下，是Q2231的汇报信息。
【猎物已经上钩。】
夜修看了一眼，关上虚拟屏，病房门从里面打开，景昀走出来。
“进去吧，外婆找你。”
擦身而过的时候夜修抓住他的手臂，视线相对，沉默中，夜修低声问：“外婆说了什么？”
景昀有些无奈，“还能是什么，考验考验我这个刚进门的媳妇啊，放心，没有给你丢人。”
夜修明显不信，“还有呢？”
“还有？”景昀似笑非笑地凑到他耳边，“外婆说要把祖辈留下来的银手镯送给我，这是不是就算承认我了？”
夜修眯了眯眼，放开他的手，径直进了病房。
他家根本没有什么祖传的银手镯，景昀不想说，再问下去也没有意义。
等门关上，景昀脸上的笑意消失，他眉头微蹙，眼神里闪过一丝厉色，走到抽烟区，他打开个人终端，他直接在网上搜索了“金蕙兰”三个字。
检索出的信息很多，他随意地看了几条，在看到伴侣一栏后给管家发了条信息。
【查一下金蕙兰夫妇，别留下痕迹。】
他已经入侵过帝国资料库一次，短时间内再入侵进去极有可能会被捕捉到行踪，被智脑跟踪倒不是最麻烦的，只是这一样这事就会立刻传到那些人的耳朵里。
点起一根烟夹在指间，放到嘴边的时候想起夜修之前的警告，他苦笑一声又放下。
病房门，夜修坐在床边给金兰英掖好被子，让语调尽量显得随意一些，“小昀说您要把银手镯传给他？”
金兰英一愣，脸上果然露出了几分笑意来。
“哪有银手镯，银项链倒是有一条，不过给他也不合适。”
看到她心情转好，夜修暗暗松了口气，一本正经地开口，“他就喜欢戴女款的。”
金兰英故作娇嗔地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
说了这么多话，她很累，呼吸有些困难，很困，可心里藏着事，她根本不敢睡，就怕一睡不醒。
“小修，你靠近一点。”
夜修听话的俯身将耳朵凑过去。
“我房间的柜子下面有个暗格，那里放着……”
她说话很吃力，说了很久才说完。
夜修眼神闪了闪，直起身，“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和小昀有关？”
金兰英点头又摇头，“你已经长大了，我不能替你做决定。”
从和景昀结婚开始，夜修就注定无法平淡的过这一生，既然是命中注定，那就把一切事情都告诉他，让他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就像景昀说的，自己这外孙比她想象中的要坚强得多。
等景昀回来的时候金兰英已经又睡了过去，他将病床上的防护罩关上，调整了各项数据后坐到夜修边上。
“你把夜月放回去了？”
夜修淡淡地应了一声，“象征性的惩罚一下就算了，毕竟我也不是真的一般人。”
景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转开了话题。
金兰英这个状况，两人都不可能从医院离开，没日没夜地在病房里陪着，在她状态好一点的时候就跟她聊天。
有景昀在，夜修几乎不开口，默默地坐着，眼神却很少从外婆身上移开。
在听到景昀说夜修钢琴弹得很好的时候，金兰英眼神发亮，“小修，真的吗？”
夜修淡淡地应了一声，“只是会弹而已。”
金兰英欣喜地点头，“是跟工友学的？”
夜修噎了一下，余光看到景昀揶揄地笑，轻咳了一声，“嗯，闲的时候学了几天。”
金兰英疲惫地眨了眨眼，眼神里透着怀念，声音清浅，可他们都听到了。
“从前，蕙兰也会经常弹钢琴。”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修，”金兰英突然开口，“你妈妈呢？”
昨天云清被阻拦手术室外后等了很久，最终还是回了家，一进家门就看到了夜月，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还以为出现了幻觉。
“月月？你……”
夜月知道她丢下自己的事去看外婆了，心里有气，可到底是自己的妈妈，她还是禁不住红了眼眶。
母女俩抱头痛哭了良久，情绪才稳定下来。
“你说是陈天宇把你救出来的？”云清不敢置信，她还以为是小修。
“不是他！”说到夜修，夜月的脸色很差，“都是因为他，我被抓的事情已经在学校里传开了，我现在还有什么脸面回学校？！”
两人正说着话，周亭从楼上走了下来，云清抬头看了一眼，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自己的丈夫。
这几天对方的冷淡已经让她清楚的知道了她们母女在周家的地位，可就算是这样，她们还是得依附在这里，不说现在的生活品质，就算以后去了帝都星，无依无靠的她们又怎么跟其他人比？
“你回来了？”周亭在云清的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手怎么这么冰？”说着他招手让佣人拿来披肩给云清披上。
要是放在以前，对他这种态度云清习以为常，可现在却有些微妙了。
是因为月月回来了的关系？她垂下的眼神里若有所思。
到第三天，收到夜修的通讯，云清立刻带着夜月去了医院。
夜月本来不想去，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218号星，对所谓的外婆也没什么亲近感，在她眼里，那就是个普通的老人而已，再加上夜修和景昀也在，一想到他们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可转念一想，她又决定去了。
现在有陈少给她撑腰，还怕他们不成？
两人到了医院，夜修和景昀都在病房内，看到他们，夜月有一瞬间的僵硬，那是面对高阶异能者，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夜修没看她们，知道外婆有话要说，拉着景昀就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金兰英的气色比刚手术那会儿好了一些，叨叨絮絮地和云清说了很多。
夜月坐在一旁陪着，越发的不耐烦，眼神总是往夜修那个房间瞥。
为什么他们看到她被放出来一点都不惊讶？为什么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力极了。
等夜修他们回来，金兰英在意的人全都到了，她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我想回家了。”
夜修眼神晦暗，默不作声，云清却很不理解。
“您刚做了手术这时候回家做什么？”
金兰英的视线越过她看向景昀，“我可以回去吗？”
云清搞不懂她为什么要征求景昀的意见，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景昀的眼神让她不敢去直视，对上的那一刻，她有种内心所有不能见天光的想法都被看透的错觉。
“可以，”景昀轻轻一笑，“不过作为您的医生，我必须要陪同。”
金兰英放松了很多，眼神也恢复了一些光彩，“你是我外孙媳妇，当然要一起回去。”她眼神转向云清和夜月，“小清和月月也一起吧。”
“不行，我不同意！”云清搞不懂这么大的事为什么就这么轻易的决定了，万一路上出现状况怎么办？！
可似乎根本没人听她的意见，景昀出去准备相关医疗器械，夜修去办理出院手续，病房里又只剩下她们三个人。
夜月不想去，可一想到学校论坛上的那些帖子，她又犹豫了，也许去避一避风头也是不错的选择。
下午，一行人准备就绪坐上了去218号星的飞船。
218号星上的居住区没有贫富之分，金兰英家一栋两层小楼，前后各有个花园。
有景昀在，一路上金兰英的状态都很好，将她安顿好之后，他才从把房间交给云清母女，在后花园里找到了夜修。
说是后花园并不贴切，因为这里是一片菜地，周围只用非常简陋地栅栏围着，像他们这种身高的人一脚就可以迈进来。
夜修正蹲在一片低矮的绿色植物前，翻看着那些叶子，脚步声渐渐靠近，一人蹲到他的边上。
“怎么不去看外婆？”
夜修专心地看着那些植物，“有女儿陪着，外孙在不在都无所谓了。”
景昀眉峰轻挑，眼神里带着几分兴味，这话虽然在理，可听着怎么就有股酸溜溜的味道？
见他看得这么认真，景昀打量了眼脚边的绿植，他对植物什么的没什么研究。
“这些是什么？”
夜修随口回：“番薯。”
“番薯？”景昀不解，“番薯是什么？”
夜修转过头，那眼神分明写着“原来也有你不知道的东西”。
景昀好笑地说：“我家没人种地。”
夜修慢条斯理地点头，“你家的人要是去种地的话，那帝国就完了。”
景昀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夜修，可夜修却转开了视线，徒手拔了几株放在他面前，指着根上块状物说：“番薯，能吃的。”
“怎么吃？生吃？”
“吃少点应该没事，我喜欢烤着吃。”
“把它放火里烤？会不会焦掉？”
“焦了更好吃。”
“被你这么一说突然好想吃，晚上我们烤番薯吃吧，先尝尝生的是什么味道。”
……
两人缩着大长腿蹲在菜地里对着番薯研究了半天。
被磨得不行，夜修挑了几块好的拿去清洗干净，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军刀，将其中一块削了皮，片了一小块下来，在景昀期待的眼神下递到他嘴边，又在他张嘴的时候收回手塞进了自己嘴里，完了还要点评一句。
“很甜。”
在他片下第二块又塞进自己嘴里的时候，景昀一把将他扑倒，张口就叼住了露在嘴巴外的那一节。
夜修的眼神里难得染上些许笑意，“好吃吗？”
景昀边咀嚼边轻哼，一脸得意，“不错。”
夜修不再逗他，又拿了一块放到他嘴边，“甜吗？”
景昀咬了一半，把另一半送进了他嘴里，来了个番薯味的深吻。
片刻后分开，景昀舔了舔唇，呼吸有些急促，“还是你的嘴甜。”
景昀从没体验过乡下生活，夜修就带着他去附近逛了一圈，却不想，他们在欣赏风景的同时，自己也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
“小修你回来啦，啊呀，这位是谁啊，真好看，有媳妇了吗？”
“哎哟，夜家小子好久不见了，这位是工友啊？长得真好，我家女儿和他年纪差不多。”
……
诸如此类的话听到很多。
夜修小时候在附近恶名远播，但后来长大有所收敛后就稍微好了一些，再后来又跟着齐白学手艺，在其他人眼里，他也算是“从良”了，对他的态度也好了一些。
实在烦了，夜修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这是我媳妇。”
听到消息一路跑来说媒的各路人马都噎住了。
难得来了个不错的小伙，竟然被夜修这小子给收走了，实在气人！
没等他们回到家，夜修找了个漂亮媳妇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
远远看到一个牵着小女孩的妇女从他家走出来，刚好和夜修和景昀打了个照面。
“小微姐。”夜修打了个招呼。
张微见着夜修眼神一亮，看到他身边的景昀，眼神简直跟灯泡似的放光。
“小修，这位是？”
又是这个问题，就怕连她也要加入说媒的行列，夜修立刻回了句，“我媳妇。”
张微倒抽了口气，一脸兴奋，“果然漂亮的人找的伴侣也一定是漂亮的呢。”她看向景昀，“你好，我叫张微，这是我女儿豆豆。”
这是夜修第一次主动跟人打招呼，景昀自然能觉察出其中的分别，对张微的态度也友好很多。
他们说话的时候，夜修低下头，小姑娘豆豆正抬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夜修蹲下来，视线还是比豆豆高，他从口袋摸出一颗糖递过去——这是在飞船上的时候景昀塞他口袋里的。
豆豆看了看糖，伸出小胖手拿过去，“谢谢修哥哥。”
“你还记得我？”
豆豆点点头，“婆婆每次都会说到你。”
夜修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她说我什么？”
豆豆抿了抿唇，叉着小胖腰模仿金兰英的动作，“番薯都熟透了，那熊孩子怎么还不回来？！”
夜修一愣，笑出了声，伸手揉揉她的头，表扬道：“很像。”
其他两人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
等她们走后，景昀看了夜修一眼，虽然没什么表情，可他微妙地觉得对方的心情好了很多。
进到屋里后，景昀拉住他的手，凑得近，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喜欢孩子？”
夜修眼神灼灼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景昀一点点凑近，却在对方上钩的时候又退开一些，“你要是喜欢，我不介意要个孩子。”
夜修的眼神深邃，双手搂住他的腰将人带进怀里，“你生？”
景昀轻笑着逗逗他的下巴，“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功能？”
“不能生就不要。”
景昀眉峰轻挑，“体外培育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夜修认真地开口，“我想要的是和你生的孩子，而不是有着我们基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