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附近的街坊邻居都以为金兰英和夜修这次回来是为了他的婚事, 就连出走十几年的云清也带着女儿回来了，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还不得赶紧办喜事吗？

　　可到了这天晚上他们却觉察出不对劲来，这一家子的气氛怪怪的。

　　晚上，吃了顿不尴不尬的晚饭, 夜修把景昀带去自己的房间, 为了稳定金兰英的病情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从四年前开始夜修就很少回来住了, 房间里的许多东西还保留着他年少时的模样。

　　景昀进去环视了一圈, 房间不大，一张一米多的小床靠着墙，书桌，椅子以及衣柜就是所有的家具，书桌上堆放着一叠书，书的上方放着一个金属的机甲模型, 手工有些粗糙, 能看出时间久远，但被保养得很好。

　　夜修把他按坐在床上，“你好好休息。”

　　景昀确实有些累了，顺从地脱了鞋就躺了上去，“晚点我会过去。”

　　“不用，有事我再叫你。”

　　景昀由着他给自己掖被角，犹豫了一瞬开口，“大概只能到今晚了。”

　　夜修的手一顿，垂下双眸，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知道了。”

　　回到外婆房间的时候只有云清在，夜月已经先回去休息了。

　　“你也回去吧。”夜修坐到外婆床边，连眼神也没给云清一个。

　　经历女儿被抓，妈妈病重，云清这些天心神消耗很大，见金兰英的气色比昨天好了很多，她轻声说：“妈，那让小修陪您，我先过去了，晚点在来看您。”

　　金兰英的眼神在云清的脸上流连，满满都是不舍，可她却还是点头，“去吧，这几天你也累了。”

　　等她走后，祖孙俩闲聊了几句，夜修实在不会聊天，就把今天跟景昀出去的经过给她说了一遍。

　　晚上，金兰英的精神特别好，听他说着，笑得很开心，“他们哪晓得我外孙这么有本事。”

　　夜修也跟着笑了起来。

　　说着说着，金兰英脸上的笑意又淡了下去，“小修，你妈妈从小被我宠坏了，刚成年不久就结了婚，难免有些小孩子脾气，我不求你原谅她，不过一家人哪有一辈子的仇呢。”

　　夜修静静地听着，等她说完才开口，“我不恨她，在我眼里她只是您的女儿，仅此而已。”

　　金兰英轻叹了一声，“她有女儿可以依靠，你也找了媳妇，我也算是能瞑目了。”

　　夜修瞥开视线，明显不想讨论这个话题。眼神划过衣柜的时候想起她说的暗格，正要过去查看却被她叫住。

　　“我答应过她要保守这个秘密一辈子，还是等我……再看吧。”

　　夜修坐回来，沉默半晌问：“给您注射燃梦的是谁？”

　　金兰英痛苦地摇摇头，“当时那种情况根本无法辨别对方的身份，我只知道那里是个实验室，蕙兰，成海，小清还有我都被注射了药剂，但我不知道那些药剂是不是相同的。”

　　夜修眯了眯眼，“为什么会有这种疑问？”

　　“我们被关在那里，注射了很多次，我除了身体异常兴奋睡不着外倒没有其他症状，可蕙兰和成海的精神状态却越来越差，还有小清，当时她刚出生才两个月，被注射了那些药剂后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多……”

　　也许是知道以后没有机会说了，金兰英说得很详细，直到房门被敲响，两人才从对话中回过神来。

　　景昀走进来查看了一番仪器上的数据，坐在夜修身边陪着金兰英闲聊。

　　有景昀在，气氛就热络了很多，他总是有办法让冷冰冰的夜修加入话题里来。

　　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的，金兰英眯着眼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们看起来真好，以后的事也许谁都无法预料，可此刻她愿意相信他们会一直能这样好好地走下去。

　　一阵阵疲惫感和无力感袭来，金兰英觉得眼皮有点重，她伸出手抓住景昀和夜修的手。

　　“少时夫妻老来伴，以后……要好好的。”

　　景昀瞥了眼仪器上骤然下跌的数据，不忍心地移开视线，很快又调整好表情看向金兰英。

　　“外婆的话，我们哪敢不听？是不是，修？”

　　夜修冷着脸，眼神里的悲伤几乎化为实质，放在腿边的手握得死紧。

　　“我们会好好的。”

　　金兰英的视线越过他们看着某处，叹息般地道：“可惜没能听到小修的琴声。”

　　看到她越发涣散的眼神，夜修咬了咬牙，轻缓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地哽咽，“好，我弹给您听。”

　　老家里没有钢琴，他走到摆放在房间中间的茶桌旁坐下，打开个人终端，在上面按了几下，手指轻滑，一台水晶三角钢琴的全息影像出现在他面前，而琴键的高度刚好和桌面吻合。

　　夜修眼神专注，手指在虚拟的琴键上跳跃，灵动优雅的琴声在房间里响起。

　　琴声让她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夜修的身影和记忆中的少女重叠，她缓缓闭上眼，泪沿着眼角滑落。

　　蕙兰，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

　　景昀握着金兰英的手，一直注意着她的情况。

　　一曲未了，医疗仪器上突然传来长鸣，夜修痛苦地闭上眼，却没有停下来。

　　听说，人在过世后的几分钟里还能听到声音，他想用琴声为外婆送行。

　　同一时间，周亭在对陈天宇做了一番调查后爽快地同意了他的合作邀请。

　　这次的合作如果能顺利进行的话，周家就能再上一个台阶。

　　书房里，陈天宇带着雇来的爸爸坐在周亭对面，关于合作的细则他们已经谈了两个小时。

　　陈父不耐烦了，“说了这么多，你完全没有拿出一点点合作的诚意，如果不是看在我儿子大力举荐的份上，我根本不会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

　　周亭眉头微蹙，这人比他儿子难对付多了。

　　“陈先生，我们的运输路线以及相关安全保障内容合同里已经写得很清楚。”

　　陈父非常嫌弃地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的合同，“就算再小的运输公司也能给我这个条件，你开得价格并不低，我有什么必要理由非选你家？”

　　周亭眉头蹙得更紧，事实上周家开出的条件已经相当好，对方这样说就是在故意刁难，但这次的合作机会对周家真的很重要，这次放弃了以后也许就没机会了。

　　“陈先生，那依你看，还需要加上什么？”

　　陈父冷哼了一声，“你是不是第一次做这种生意啊？能源石是最受星际海盗欢迎的，用你合同上的那些常规的运输路线，我的货根本到不了目的地！”

　　“但……”

　　周亭话还没出说口，陈父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算了，跟你这种墨迹的人谈生意没劲！天宇，走了。”

　　陈天宇看看他又看看周亭，纠结写在脸上。

　　他拉住陈父看向周亭，“周叔叔，我爸爸就是性子急躁，您别见怪。”

　　周亭很尴尬，心里有点慌。

　　陈父转头烦躁地瞪着陈天宇，“还不走？！别整天在学校里追着女孩子跑，等你去了帝都星，好女孩多得是！”

　　两人拉拉扯扯地走到了门口，门打开的时候周亭突然叫住了他们，陈天宇和陈父对视了一眼，重新回到沙发上。

　　一片空旷的草地上，夜修穿着一身黑衣站在树下，一头赤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他的眼神看着几步外小小的墓碑，全身透着孤寂。

　　墓碑前云清哭肿了眼，可就算再哭，去世的人也不会再回来。

　　时辰到，夜修走过去蹲在墓碑前，小心翼翼地打开手中的盒子，里面放着一颗晶莹的钻石。

　　将骨灰做成钻石，这是金兰英自己的要求。

　　他将钻石放进去，细致地封了口，又在上面摆放了外婆最喜欢的一些花卉。

　　旁边是外公云峰的墓碑，隔了这么多年，他们也算是在另一个世界相聚了。

　　景昀走过来，将别在胸前的白花放到那些花卉中间，顺手将夜修拉起来。

　　“能见到丈夫和姐妹，外婆现在一定很幸福。”“山”“与”“三”“夕”。

　　夜修缓缓点头，两人站在墓碑前深深地鞠了躬，将所有礼节都完成后才离开。

　　夜月扶着云清走在后面，她盯着走在前面的两个同样修长，同样风姿卓绝的身影，眼神晦暗。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是个让所有人看不起的存在，可转眼间他就到达了自己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如果能得到陈少全力的支持，她也许还有一拼的能力。

　　云清缓过劲来，拿起个人终端给周亭发了个通讯请求。

　　毕竟是二婚的丈夫，不可能要求他像亲儿子似的侍奉在病床前，可现在人已经走了，他多少也要过来一趟。

　　这两天周亭很烦，以为和陈家合作可以捞到不少好处，事实上好处是不少，可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这几天他陆陆续续地将周家多年经营下来的隐秘运输路线都给交代了出去，就连几条特殊的运输通道都没留下。

　　企业做得大的大多都不清白，周家也不例外，暗地里也接很多黑市生意赚快钱，把这些通道交代出去风险很大，可高风险会带来高收益。

　　陈天宇追了月月这么久，泽林里人尽皆知，家庭背景周亭也调查得很详细，和陈家的合作，值得他去赌。

　　刚签好合同，个人终端就响了，周亭心情不错，看到是云清的通讯，他点开接起。

　　电话那头云清将金兰英的情况告诉了他，周亭想着单子已经接了，去个一两天应该也没问题。

　　挂了通讯，陈父将合同收走，“这两天一起去一些重要的运输站点考察考察吧。”

　　周亭歉意地开口，“抱歉，我家中有急事，恐怕得去一趟218号星。”

　　陈天宇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悲痛，他带着淡淡地笑意接过话，“那叔叔还是先忙家里的事吧。”

　　合作谈成了，周亭留他们吃了晚饭才亲自送他们出门。

　　陈天宇的个人终端响了，他打开看了一眼，表情微变。

　　站在大门口和周亭寒暄了半天，黑暗里，半空中突然亮起许多光点，很快周家的大门口就停满了悬浮车。

　　赵英俊率先从悬浮车上走下来，他将电子逮捕令展示在周亭面前，声音响亮严厉，“周亭先生，现在怀疑你运输和贩卖违禁药品，请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周亭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地看向陈家父子，陈父正在和赵英俊手下交换情报，陈天宇对来人打了几个手势，等他们潜入周家抓人后才看向周亭。

　　“周叔叔，看来你是去不成218号星了。”

　　周亭咬咬牙，“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天宇没有回答他。

　　周家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在这寒夜里全数被控制了起来。

　　上悬浮车前，周亭还是想不明白，他不甘心地朝着要上另一辆悬浮车的陈天宇大喊。

　　“陷害周家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以为月月知道后还会接受你吗？！”

　　陈天宇本不想理会，想了想还是转头看了他一眼，冷风吹过，他的双眸冷寒星。

　　“你这句话里说错了两点，首先，我没有陷害周家，其次，我对夜月没什么想法。”

　　周亭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不是喜欢月月吗？！”

　　陈天宇收回视线，上车前冷冷地丢下一句，“谁告诉你我喜欢她。”

　　218号星上，老家的物品被一一整理收纳，过了一整天也没有收到周亭后续消息的云清又给他拨了个通讯过去，可这次无论她怎么拨都拨不通了。

　　将外婆交代的东西放好，夜修回到房间，景昀正拿着那个机甲模型把玩。

　　“这是我八岁时做的。”

　　景昀用擦布轻轻擦去上面的浮灰，笑说：“你这动手能力，还是线上写数据更适合你。”

　　对这话，夜修没有反驳，“收拾好，下午准备回去了。”

　　景昀垂下的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晃晃手里的模型，“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粗糙的手工简直让他不忍直视，这哪里送得出手？夜修抿了抿唇，“下次送你个更好的。”

　　“不行，我就要这个，这是我见过的最丑的模型，很有收藏价值。”

　　夜修：“……”

　　午后，他们从院子里出来，在云清惴惴不安的时候突然听到夜修的声音。

　　“你们就留在这里给外婆守孝吧。”

　　以为终于可以回去的夜月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你在说什么啊？！守什么孝？！”

　　夜修淡淡地回视，“守孝，顺便纠正你错误的思想和行为，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就能离开。”

　　一直以来的怒气全部宣泄出现，夜月歇斯底里地大喊，“你凭什么决定我的事情？！你以为你是谁啊？！我想回去你拦得住吗？！”

　　“没钱，你怎么回去？”

　　夜月冷笑了一声，“一张船票而已，就算我出门没带，周家这么大也不差这点钱。”

　　云清站在一旁摸不着头脑，可听到夜修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突然就慌了，果然下一刻就听他说。

　　“周家，已经没了，你们的卡已经全部冻结，学校我已经联系好，明天就会有学校的人过来。”

　　说完，也不管身后两人怎么大吵大闹，夜修拉着景昀就走。

　　身后突然袭来强劲的精神力，夜修阻拦景昀出手，将所有精神丝阻隔后，探出几根精神丝反击。

　　快得夜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脑子一阵抽疼，疼得她直流眼泪。

　　夜修侧过头，脸色极差，“精神力不是让你拿来攻击普通人泄愤的，不想再被关进去就别再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