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身世6

　　沈初将崽崽抱在膝头, 坐在李狄的书房内，随手翻拣他练的字。李狄坐在对面，两人交换着最近查到的信息。末了, 李狄问道，“你最近为什么一直执着于查宁国公府的案子？不管当年的事实真相如何, 查出来都无多大意义，至少现在是不可能翻案的。”

　　沈初手一顿,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李狄当年的真相, 而且也不知道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不利影响。

　　他用了方横以为的理由, “我现在既然成了云王世子，云王待我不薄，我自然还是要为云王分忧才行。”他还是不习惯称呼云王为父亲，总觉得叫起来有点别扭。毕竟他不像崽崽还是个小孩子, 他都成年了, 再蹦出来一个亲生父亲，即使对他好得不能再好了, 还是不能很快习惯。

　　李狄明显有些怀疑, “是吗？感觉九皇叔比谁都在意你的身体, 怎么会让你查这些陈年旧案犯险呢？”现在天子已经知道沈初是云王和沈琅的孩子了，如果沈初现在去翻这些陈年旧事, 难免不会被天子起疑。无论是云王还是他自己，都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更别说沈初现在还怀着孩子。

　　沈初心道自然是他自己想查的，云王定不愿他来趟这趟浑水, 可是身为人子，即使他是穿到书中的，他也想知道曾经的真相，想尽可能地做点什么。

　　他故意转移话题道，“怎么，殿下没有比云王更在意我吗？”

　　李狄别开脸不自在道，“孤当然在意，你肚子里还怀着孤的孩子呢。”

　　假如是以前，他定早就吻上去了，让这人撩拨他。可是现在，他必须克制自己。

　　沈初瞧他这模样，就忍不住更想捉弄他。他起身将崽崽放他怀里，又坐他身边，靠他怀里道，“云王现在对我这么好，我总有点不知所措，想着要做点什么回报才好。”

　　“可是云王什么都不缺，我思来想去，他大概也只有这一桩心结了。”

　　“我能多做点什么总是好的。”

　　李狄身子有些僵，一边在心猿意马，一边又要极力克制自己。他蛮不自然道，“但是九皇叔能查到的不比我们少，该查的不该查的他当年都做了，现在物是人非，再翻出来如果惹祸上身，不是九皇叔想看到的。”

　　沈初挑起眉眼看他道，“你怕吗？”

　　李狄老实道，“孤曾经在战场上浴血披靡，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是，现在孤会怕，孤有你，有崽崽，还有你肚里的孩子，孤舍不得。”

　　“孤更舍不得你犯险。”

　　沈初不禁心内软成一片，他被感动到了，凑过去想要吻上李狄的唇。

　　没想到李狄竟然迅速转开了脸，他只从他嘴角擦过，嘴唇拂过他的脸上。

　　沈初不禁有点生气了，心里虽然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越发想作弄这人，故意生气道，“你最近怎么回事？怎么老是像躲着我的感觉？”

　　李狄绞尽脑汁想着理由道，“崽崽还在呢，不要带坏小孩子。”

　　“孤没有躲着你，孤只是怕控制不住自己。你现在怀着身孕，不宜做这些事情。”

　　沈初心内冷哼道，男的果然都是大猪蹄子，以前他还在自己的小院子的时候，是谁爬墙爬得那么勤，现在倒在他跟前装什么禁欲系了。他本来只是想逗逗他，结果弄得两人都不怎么高兴。

　　于是起身想要抱过崽崽回去，眼不见心不烦。

　　崽崽以为两个爹爹在做游戏呢，咯吱咯吱笑得开心，扭着自己的小胖身子，吧唧在李狄脸上亲了一口，又扭过去在沈初脸上亲了一口，拍着小胖手高兴道，“亲亲！亲亲！”

　　一时间满室氛围不知是尴尬还是其他，李狄瞧见沈初生气模样，心里却是慌得一逼，心急电转间抓住沈初关心的正事道，“等到你休沐，我们去拜会拜会北胡大王子图格。”

　　沈初一脸懵逼，不知道这人怎么转移话题这么快，不过正事要紧，这些两人间的小情qu暂且放到一边。

　　“为何？”

　　“这北胡大王子为何还未离京？万国朝会都过去许久了，诸国使节也陆续离京，西山国王子留下是准备和亲事宜，这北胡大王子也总不会想留下来做驸马吧？”

　　李狄心道这人果然是惹不得，心情不好的时候嘴巴厉害得很，不由暗自庆幸被吐槽的对象不是他。

　　“武甲查到消息，说这大王子暗地里和太子的人有接触。据说是想在朝内找到同盟，好对付北胡部落的阏氏。”

　　沈初：“这北胡部落的阏氏是何许人也？她不是大王子的生母？”

　　李狄：“北胡阏氏据说名叫顿珠，是北胡可汗察木合掳过来的女人，身份不明。”

　　“在顿珠之前，察木合有过很多女人，但没有娶妻，大王子图格是他之前的女人所生，没有位份。”

　　沈初：“这顿珠阏氏有自己的孩子吗？”

　　李狄：“察木合膝下有三子，都是在娶顿珠之前所生，娶了顿珠后，就再没生过孩子了。”

　　沈初心下了然，问道，“有传闻说宁国公世子的幼妹沈兰被北胡首领掳走了，便是先在北胡阏氏，你怎么看？”

　　李狄：“道听途说，不能凭信，但我们还是可以会会图格，说不定能得到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

　　沈初点点头。如果顿珠阏氏真的是沈兰的话，那万国朝会上的刺客会不会和北胡人有关？可是瞧那些刺客的身手，明显不是北胡人，但他觉得其中定有所关联。

　　一切的偶然必定不是巧合，当然，也不一定就是真相。

　　却说京城一座不起眼的民宅内，燕九坐在床榻前，脸色苍白，正在用唯一的一只胳膊吃白米粥。

　　一名黑衣人从外面闪进来，恭首抱拳道，“左使，门主召见你和沈少侠。”

　　听到动静进来的沈末，看了看他师父，不禁有些忐忑。

　　燕九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对黑衣人道，“请信使带路。”

　　西山一处悬崖上，一名白衣男子手背在身后，迎风而立、衣袍猎猎，目光看着远方。听见声响也未回头，清远的声音响起，“这次行动你们失败了。”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但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心情并不是很愉快。

　　沈末对这个门主并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对前任门主李无归，也就是他的外祖感情很深。

　　李无归，曾是天下赫赫有名的第一剑客，创建了巨子门，江湖上无不是他的传说。如果现在还活着的话，应该五十出头。据说是因为得罪了朝廷，被天子派暗卫刺杀，所以现任门主慕容白一直隐忍蛰伏多年，就是想要杀掉皇帝。当然，皇帝不是这么容易杀的。

　　李无归年轻时风流好侠，年少时游历天下，到京城结识了当时的花魁，一夜风流后，没想到留下了笔风流债，便是李云娘。

　　花魁一人将李云娘养大，她也没想再找到李无归，就算想找，天下之大，也不知哪里去找。

　　李云娘继承了花魁的美貌，待到十六，也出落成京中有名的美人儿，花魁自是不想她走上自己的路，派人与李无归去信，但直到死后李无归才知道自己竟有个女儿。彼时，李云娘已经加入了宁远侯府，还生下了两个孩子。

　　在沈末幼时，燕九便一直教他练武，待到十四，沈末便跟着他浪荡江湖了，当然也是加入了巨子门门下。同时，也意味着他也承担起了为李无归复仇的责任。虽然，在他看来，这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是他还年少血气方刚、头脑简单，认为自己一人死不足惜，成全大义也无妨。

　　但是上次的刺杀行动，他失手刺中了沈初，心中一直惴惴不安、自责不已，即使后来传来他哥康复的消息，也不敢回去看他。

　　他张口想说什么，被燕九眼神示意压下了。

　　燕九恭首冷声道，“是属下行动不利，望门主责罚。”

　　慕容白回过身来，赫然露出一张惊世美貌。虽然四十好几的年纪，但脸上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只是眼神里充满了沧桑。如果沈初在的话，便能认出，此人正是他在坐船到扬州途中认识的李去来。

　　“这次行动失败不能怪你们，如果皇帝这么好杀，大概早已经死个千八百回了，而且你也已经失去了一只胳膊。”

　　门主的语气虽然很温和，沈末却不敢掉以轻心。整个巨子门中武功最高、最深不可测的便是门主慕容白，他曾亲眼瞧见他一道剑气处死了门中叛徒，脸上还带着仿若春风般的微笑，自此便在沈末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燕九：“不知门主此番前来，可是另有计划？”

　　慕容白瞧了燕九和沈末一眼，“本尊要在京城呆一段时日，你与沈末回到门中主持大局，顺便养伤。”

　　燕九恭身回道，“是。”

　　······

　　等到休沐，沈初接到小厮传来的消息后，便和李狄去了明月楼见北胡大王子图格。

　　图格要了一个上好的雅间，桌上摆了一只烤全羊、一只烤乳猪，还有许多烤牛肉，酒也是一坛一坛地摆在那。

　　沈初他们到时，图格正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毛团在他脑海里道，“要是崽崽看到这许多肉，肯定会很高兴，”

　　沈初无奈道，“这小家伙不缺吃不缺穿的，咋还这么馋？！”

　　毛团一副神哉哉的样子道，“那你就不知道了，吃货对于美食的追求是无止境的。”

　　“而且通过本啾的观察，崽崽的吃货本能很可能是遗传自你。”

　　沈初：······

　　图格身材魁梧高壮，满脸的络腮胡，眼神锐利，看着颇有一股子凶悍，有点像西伯利亚的熊，或者是西伯利亚高空飞翔的鹰，见了他俩也未起身，大笑道，“本王就知道肯定会有客人来，才点了这许多烤肉美酒，没想到竟是秦王殿下和沈大人。”

　　“秦王殿下的英名令我北胡儿郎闻风丧胆，沈大人也是才华横溢，今日能请二人共饮，真乃我图格的荣幸。”虽然并看不太出。

　　在来之前，沈初就和大李寺卿韩季报备过，觉得刺客一事，北胡人也逃脱不了嫌疑，有必要查查这个北胡大王子。韩寺卿便顺便将这任务交给了他，还再三叮嘱不要引起图格的怀疑，以免影响两国邦交，到时候因为他们办案引起更大的麻烦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当然，现在实际上没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北胡人是干的，他们也不过是排除嫌疑罢了，韩寺卿也没太放在心上，可能更多就是打发打发沈初罢了。

　　不过沈初不介意，有了大理寺的名头，便也不容易让人猜到他的真实目的。

　　沈初与李狄坐下，拱手道：“那边相请不如从命了。”

　　图格与二人和自己面前各倒了一碗酒，端起酒道，“祝我北胡与云梦人民友谊长存！”

　　沈初心道，还友谊长存，你北胡人不要常常来侵扰我云梦边关就是好事了，那时候就能友谊长存了，想着端起酒就要饮尽。

　　李狄连忙出手按住，迟疑道，“你的身子——”

　　图格见状面露一丝嘲讽，“怎么，二位这是瞧不起我图格了？”

　　沈初抵住了李狄，轻轻摇了摇头，他有毛团加持的BUFF，怀孩子跟没怀没两样，喝酒不会对肚子里的宝宝有什么伤害。

　　他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李狄面露担忧，也只能跟着一饮而尽。

　　图格又与三人面前到了一碗酒，敬道，“我们三人能再次共饮也是缘分，干！”

　　有了第一碗，第二碗都很干脆了。

　　喝完后图格又倒了第三碗，“为我可汗与云梦天子万寿无疆干杯！”

　　沈初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就是随便找的由头喝酒。

　　好在三碗饮尽，图格豪爽道，“爽快！”便招呼二人吃肉了。

　　在图格敬酒时，沈初便向毛团用财富值兑换了瞬时解酒散，并在第一碗就服下了，因而喝再多酒也不会有啥问题。而李狄和图格是酒量真好，三碗下去也无甚反应。

　　图格：“二位好酒量！”

　　“不知二位今日来寻本王何事？”

　　沈初看出这图格性格还是蛮直接豪爽的，便直接开门见山道，“不知大王子为何还没有回到北胡？到现在也只有你们和准备和亲的西山国王子没有回去了。”

　　图格瞧了他一眼，古怪笑道，“我图格就是个粗人，从前只知道在草原上骑马放鹰，不知道人间还有这许多繁华，这汴京城美人、美酒、美味不知凡几，一时倒让我有些流连忘返了。”

　　“怎么，你们还不欢迎我在这做客了？”

　　沈初才觉得他直爽，现在只想收回这句话，但口舌上是不愿落于下风的，“自然不会，只是在下还以为大王子也想留在我们云梦娶个公主做驸马呢。”

　　图格眼神一转，笑道，“本王倒是很愿意，只可惜听说长乐公主已经许人了。”

　　“不过长乐长公主要是愿意悔婚嫁给本王，本王倒是不介意的。嗯，其实安阳公主和平凉公主也可以。”

　　沈初都要被气笑了，敢情这人还真不挑呢。

　　李狄更是脸色难看，这些都是他妹妹，虽然他和太子关系并不好，和其他皇子也只是过得去，几个妹妹平常虽然和他也不怎么亲近，但也没怎么忽视过他，还是把他当哥哥的。他身为哥哥，又怎会愿意自己妹妹被这胡人不尊重。不由冷声道，“我云梦公主身份尊贵，天子更是视若珍宝，岂是你可随便肖想的。”

　　若说正适合亲，至少礼仪上过得去，即使天子舍不得自己女儿嫁那么远受苦，但也得正式答复。像这种轻言调戏的，只能视作登徒浪子行为。

　　图格倒是拿得起放得下，自己又干了碗酒道，“若是出言得罪了秦王殿下，还望见谅。”

　　李狄也干了碗，他也不能显得太没气度。

　　图格忍不住感叹了声，“秦王殿下和太子殿下真是不同性格，像我们北胡人，就爱和秦王殿下打交道，爽快！”

　　沈初敏感捕捉到他话里信息，故作疑惑道，“哦？！大王子原来和我们太子殿下也打过交道？”

　　图格虽然看着五大三粗，但并不是个没心眼的，神态自然道，“太子殿下主持万国朝会事宜，倒是见过我们许多次，自然接触过。”

　　“太子殿下更像中原人，一副书生模样，说话都绕三个圈，不像秦王殿下，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爽快，很对我们北胡人的胃口。”

　　“哦，不对，话不能这么说，秦王殿下母妃也是我们北胡人呢。”

　　沈初心里啧啧惊叹，觉得自己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北胡大王子，他还没套出什么话，这人就几两拨千斤，倒是不忘随时摆他们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