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临川（四）

　　“那既然如此, 这种事情直接告诉我不好吗？为什么要瞒我？还骗我是诅咒？”冯翊真摇着头，不敢相信, “这么多年, 都当我是小孩子吗？”

　　冯长东道, “不是非瞒你不可，只是这事, 你知道与否并没有影响。”他眼底划过一丝忧伤, “所以我和你妈商量，如果不是到了非告诉你的时候，就让你安安心心长大。”

　　冯翊真不解，“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不也是冯家的子孙吗？怎么我就知道与否没有影响了？”

　　冯长东看着他道，“封印需要两个人共同维持, 但这两人的力量不能相差太多, 否则弱的一方就会被强的一方力量吞噬。当年你和卜灵修一出生, 我们就很惊喜。你天赋很好，而卜灵修, 堪称几千年来最强的真龙之力传人，我们当时很高兴, 想着，如果你们能一起守护封印, 一定不至于像我们这样辛苦。”

　　冯翊真道，“我在守墓的屋子二楼找到了一个暗格，里面有个本子写着我们的名字，上面写的, 就是历代守护封印的人？”

　　冯长东道，“是。那个暗格是你哥做的，我们不想让你看到，你哥当年就把这个本子放进了那个暗格里。”

　　所以才会出现他的名字，和卜灵修的名字对应。

　　“可这很奇怪。”冯翊真还是觉得充满了疑惑，“如果命定之人的诅咒是假的，我为什么在二十四岁的时候感受到了灵力暴动，还差点因此丧命？而为什么你和哥的灵力在过了二十四岁后越来越弱？”

　　冯长东皱眉道，“你不是未满二十四吗？”

　　冯翊真道，“我之前和你说过，我们学校旧楼下面有个奇怪的地方，出不去，时间流失速度还与外界不同。”

　　冯长东道，“我记得，只是还没有抽出时间去探查。”

　　冯翊真道，“我去给灵修找碎片的时候，得知这个地方是真龙灵境，是真龙死的时候灵境离主，碎成了三块。而灵修含有真龙之力的灵根碎片，是掌控和离开那个地方的钥匙。”

　　冯长东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去了那个地方，因为时间流逝速度不一样，所以提前到了二十四？”

　　“应该是。”冯翊真道。

　　冯长东抬手探了探他的脉搏，“可你的灵力看起来没有丝毫折损。”

　　冯翊真道，“所以我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当时我中一个妖怪身上的毒，而后我灵力暴动的时候，感觉体内有两股力量在相互对抗，醒来后灵力暴动没有了，毒也解了，我的灵力甚至更强了。”

　　冯长东惊讶道，“难道这毒可以消解秘术的副作用？”

　　冯翊真道，“秘术是什么？”

　　冯长东解释道，“我们冯家人，随着代代传承，能力越来越弱，封印也越来越吃力。终于，有个老祖宗，发明出了一种秘术。秘术可以帮助我们大幅提升灵力，但有一个代价，那就是二十四岁那年会产生一次短暂的灵力暴动，而后灵力随着年纪，渐渐归于无。”

　　“灵力暴动不会危及性命？”

　　“不会，而且暴动的时候反应并不会十分剧烈。”

　　冯翊真终于听到了一点稍微比较好的消息，“那说不定就是那个毒和暴动的灵力对抗互相化解了。”

　　冯长东道，“如果是这样，那也算一桩好事了。”

　　“那对你们已经消解的灵力，会有用吗？”

　　“不知原理，还得先确认一番。”

　　“那行。这事暂且不论，我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冯翊真道，“卜灵修的灵根碎了，我就没办法维持封印了吗？”

　　冯长东道，“是，卜灵修的灵根碎了，而你灵力过强，意味着没有人能和你匹配。”

　　冯翊真的喉头动了动，“灵修的灵根，是怎么碎的？四岁之前的事情，我为什么都不记得了？”

　　冯长东道，“四岁那年你遭妖怪打伤，头磕在石块上，醒来后就丢失了记忆。这也是我们想瞒你的原因，既然你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何必让你一个孩子背负这些。但是灵修的记忆，是我和卜老亲手封起来的，目的，也是为了让你们两少点忧虑，就这么长大。”

　　冯长东从小背负着这些东西长大，冯奇炎也是，如果可以，他希望冯翊真别这样。

　　冯翊真轻声道，“那既然已经决定告诉我全部，就说说那年的事情吧。我为什么会重伤？灵修的灵根为什么会碎？爷爷奶奶……为什么死了？”

　　冯长东轻叹道，“你和卜灵修四岁的时候，已经慢慢开了智，会使用灵力了，而那时我已经二十四岁，灵力越来越弱，封印开始出现松动，不得不让你和卜灵修开始学着维持封印。”

　　冯长东想起当年两个天资绝艳的孩子，眼底滑过一丝欣慰，“你们两都很聪明，才四岁，却学的很快，我们两家都很高兴。”

　　冯翊真道，“然后呢？”

　　“等你们熟练掌握了能力后，我们两家带着你们两去到封印处。那日本来一切如常，你们也第一次正式封印，却也都像模像样的，我们本以为这是一个好的兆头。可谁知道——”

　　说到这里，冯长东的眼神不由黯淡下来，一边的龚老爷子也偏开了头，不忍听这内容。

　　“谁知道突然出来一个妖怪，一掌朝你们两打去，你直接被拍到封印的巨石上，重伤后陷入昏迷，而灵修，被硬生生的打碎了灵根。你爷爷奶奶想要阻拦，却根本不是敌手，而此时因为你们两出事，封印灵力灌输到一半中断，封印开始出现松动，我和你母亲不得不分心维持封印。”

　　“可一切都晚了，那被封印的妖怪，他的怨气从松动的封印中跑出，你母亲离的最近，怨气入体，自此后几十年都无法化解；灵修的灵根被打飞后，遭附近的妖怪疯抢，你卜叔叔为了保护碎片，也被妖怪所伤；而后……因为那妖怪太强，你爷爷奶奶无法对抗，为了保护你们当场自爆，你卜叔叔虽捡回一条命来，却也在不久后辞别人世……”

　　冯长东一个硬汉，都忍不住哽咽起来，“就那一天，一切都不一样了。所有的希望，都变成了绝望。”

　　“因你母亲重伤，无法再使用灵力，我一个人根本无法支撑，不得已向洪家、李家、盛家等各位家主求助，但他们身上的真龙之力已然稀薄，收效甚微；而你灵力太强，除了卜灵修，没有能和你一同护住封印的人。于是我只能眼睁睁的，一天天看着封印松动。”

　　“直到最后你哥站出来，接受秘术，找到盛沅，一切才慢慢好转。”

　　冯长东轻声道，“灵修的碎片，我们最初也找过，可废了很多心力都没有找到。我们冯卜两家，世代为了这个封印奉献生命，于是我和你母亲商量，既然你已经无法再维护封印，卜灵修的灵根也无法修复，不如……就让你们无忧无虑的，像个普通孩子一样长大，不用再担心这些事情。”

　　“至于灵修只能活到三十岁这件事，我们也没有办法，等一天，是一天，等到不得不说的时候，再说吧。快快乐乐活到三十岁，总比每天担惊受怕来的好。”

　　“既然如此，我都找到了灵修的碎片，为什么不让我修？”

　　冯长东道，“因为卜老占卜出，灵修的碎片，可能会让我们所做的一切功亏一篑。”

　　冯翊真愣道，“功亏一篑？”

　　冯长东道，“因为之前的真龙之力传人，你母亲、奶奶也好，盛沅也罢，她们都不够强，所以做不到。而灵修是真龙之力最强传人，他的灵根，既是封印的链条，也是开锁的钥匙。”

　　“灵修的灵根，可以用来打开封印？”

　　“对。”冯长东道，“而且不像普通的封印松动，只是怨气外泄。可能是，彻底打开封印。所以我们怀疑，有人在操控这一切。”

　　冯翊真突然明白了，“有人在操控这一切……所以你们几十年遍寻不见的碎片，被我一个月就找到了。”

　　被人操纵的愤怒和悲哀的过往让冯翊真一瞬间红了眼，密密麻麻的酸涩涌了上来。

　　“你刚刚说，我们都是被一个妖怪袭击造成的这一切。”

　　他咬着牙，强忍着泪水道，“就因为一个妖怪……大家变成了这样？而现在，他依旧不罢休。”

　　冯长东低声道，“是啊，谁能想到呢。我们防了很多地方，独独没有想到，他会朝你下手。也没想到，他速度这么快，才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

　　冯翊真道，“那个妖怪没有抓到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与这封印里的妖怪有关系？”

　　冯长东道，“他恐怕与这封印中的妖怪关系匪浅，所以想破坏封印。只是我一直有一事不解，平日里都是两人在封印处，他实力如此强劲，对付我们绰绰有余，为何平日不阻止，偏偏要等到那一天？”

　　冯翊真哽咽道，“你们说害死爷爷奶奶的妖怪已经死了，恐怕也是骗我的吧？既然他现在还在操纵这一切，说明他还活的好好的。”

　　“是。确实是骗你的，那妖怪恐怕我们整个天师界加一起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杀得死。”

　　“那妖怪是谁，你们知道吗？”

　　冯长东自嘲一笑，“那妖怪我们早就知道，可那有什么用呢？打不过他，也找不到他。他最初出现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恶意，本来以为大家都相安无事，却只是没想到他有着这个念头。”

　　冯翊真道，“那个妖怪是谁？我要去找他。”

　　冯长东摇摇头，“有勇无谋是莽夫。那妖怪法力强劲，即便是你，也不是对手。如若你踏破天命，恐怕还有一战可能，但如今，怕是不行。”

　　冯翊真红着眼道，“就算如此！他打碎灵修灵根，害妈妈几十年缠绵病榻，害爷爷奶奶，害卜叔叔，我总归要知道他名字。”

　　他又道，“更何况，我现在过了二十四，灵力也没有消退，万一有踏破天命的可能呢！那时候……那时候……”

　　他咬着牙，恨意滋生，“我要这妖怪生不如死。”

　　冯长东看着冯翊真，“我可以告诉你，但你答应我，如果你遇到了他，也记得避着点。切记，他实力太强，你别被仇恨蒙蔽了眼睛。”

　　冯长东道，“那个妖怪，你可能没有听说过，他和真龙是同一时代的妖怪，恐怕起码都是甲等级，甚至是超越等级存在的妖怪，早就能化身人形，看着与常人无异。早年祖辈的书中有过记载，擅隐蔽，有奇术。”

　　“他的名字，叫成祈。”

　　冯翊真愣在了原地，康庄也不可思议的看着冯长东。

　　“谁？”

　　冯长东道，“成功的成，祈祷的祈，成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