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抉择（五）
冯奇炎突然踉跄了一下, 盛沅走过来扶住了他。
他有些虚弱的咳了两声，冲盛沅摆摆手。
盛沅这才松开手。
冯奇炎半责怪的看着冯长东道, “爸, 不是说了让你过两天再带他们来嘛。”
冯长东道, “他自己要来，我拦不住。”
冯奇炎露出一笑, “翊真, 欢迎来到我们家的秘密基地。”
冯翊真抹了把眼泪，“去你大爷的。”
冯奇炎道，“我大爷就是你大爷，你骂谁呢。别哭了别哭了，二十四岁大老爷们了, 有什么好哭的。”
冯翊真抹干净眼泪, 道, “你现在，给我滚回去, 我把灵根给灵修装上，以后我和灵修来, 你和嫂嫂回去。”
冯奇炎道，“不行, 灵修的灵根不能装回去。”
冯翊真咬牙道，“我说装就装！”
冯奇炎道，“我说不装就不装！”
“不装难道让你硬生生被这么封印吸干吗！你以为你是遇到了吸血鬼啊，吸干你血还能算初拥, 你这样直接死了明白不！”
“那总好过功亏一篑吧！灵修的灵根是打开封印的钥匙，那个妖怪肯定就在等着我们这么做，不能让他如愿！”
“那你死了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啊！”
“不是有康庄这个机会吗。”冯奇炎道，“我还能撑几个月，这几个月你就给我好好研究一下康庄的用处。”
“那万一几个月后你都死了还研究不出来怎么办？”
“那那时候再让卜灵修装上灵根守护封印也不迟啊。”冯奇炎笑的云淡风轻，“这算啥事啊。”
冯翊真说不过冯奇炎。
以前说不过，现在也说不过。
盛沅上前道，“翊真。”
冯翊真这才注意到，盛沅是男装打扮。
他说话声音依旧雌雄莫辨，但其实现在正儿八经来听，确实还是更偏向男声一点。
“盛……”冯翊真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盛沅笑了笑，道，“我和冯奇炎一个年纪，叫我哥就行。”
“盛涵哥？”
“还是盛沅吧，这个名字听的比较习惯。”
“好。”
盛沅看了眼冯奇炎，又转向冯翊真道，“虽然我也不想让冯奇炎死，但我也必须要告诉你，越是这种时刻，我们越不能乱了阵脚，你现在莽莽撞撞的让灵修装上灵根，就等于把全世界都推向了死路。”
盛沅说的有道理。
冯翊真沉默的低下了头，他知道这灵根不能装，可他不乐意。
冯家世世代代都在做这个决定。
小我，还是大我。
现在这个决定，落在了冯翊真的身上。
冯翊真捏紧了拳，又松开，他鼻间酸涩，所以声音也略微有些哽咽，“我先回去了。”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阵法，冯长东无奈的叹了口气，跟着他离开了。
封印之地里，又只剩下冯奇炎和盛沅，盛沅从屋子里拿了杯水递给冯奇炎，“喝吗？”
冯奇炎态度冷冷淡淡，“不喝。”
盛沅不易察觉的抿了抿嘴，沉默的回到了旁边的屋子里，把水倒进了洗手池。
部分水滴残留在洗手池上，盛沅看着水滴发了会呆，然后又走了出去。
冯奇炎还坐在那里。
他突然没有勇气上前和冯奇炎说话。
准确来说，这两年，他和冯奇炎的关系突然恶化了不少。
冯奇炎似乎是寿命将近，所以异常易怒，对他大部分时候也都爱答不理。他尝试和冯奇炎交流、谈心，但冯奇炎都不太爱搭理他。
只有在外人面前的时候，才会假装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冯奇炎这个人，一旦决定做什么，就会倔强的很，现在是这样，当年也是这样。
盛沅走上前，做了三秒心理建设，最后还是开口道，“你还好吗？”
冯奇炎道，“什么好不好？”
盛沅道，“你不是一直不想让冯翊真知道这个事吗，现在他知道了。”
冯奇炎道，“知道了就知道了呗，他这么大个人了，迟早也该知道了。”
盛沅顿了顿，鼓起勇气道，“冯奇炎。”
“嗯？”
“你是不是讨厌我？”盛沅认真的看着冯奇炎，“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冯奇炎看着盛沅漂亮的眸子，一时间陷了进去。
他心里明明想的是，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可嘴里说的是，“讨厌一个人没什么理由吧，真娶了个媳妇还有七年之痒两看生厌呢，更何况两个大老爷们？”
对于盛沅来说，他只是确认了冯奇炎确实不喜欢他这个事实，他微红着眼道，“我明白了。”
冯奇炎轻笑道，“那就一起期待一切尽快结束吧。”
“对于我们，都是解脱。”
你回归正常男孩子的生活，我完成我的使命。
别拖累你。
我知道你喜欢我，可盛沅，我冯奇炎，不值得。
——
十二年前。
外面突然下起了暴雨，还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
“刚刚就有闷雷，我就说一定会下雨吧，你瞅瞅这雨还不小呢。”陈姨赶紧把衣服收起来，道，“春娇，你去把楼上晾的萝卜干收下来。”
□□娇的小姑娘一边蹦着往楼上走，一边应道，“好嘞。”
陈姨抱着衣服推开门，盛沅正趴在窗户边，探头看着什么。
“这么大的雨呢！少爷！”陈姨赶紧把人抱进来，一摸头发，果然被淋湿了。她赶紧去拿了帕子，放在盛沅头上给他擦着头发，“你看看，一会着凉了怎么办？”
盛沅黑黑亮亮的眼睛睁着，“姨姨，我有灵力护体，不会感冒的。”
陈姨不信，她不会修炼，不知道灵力有多大用处。她就觉得盛沅瘦瘦弱弱，长得又好看，就像易碎的小花朵，哪里经得起什么风吹雨打。
门外传来说话声，盛沅竖起耳朵一听，是他的爸爸妈妈。
姜琳道，“怎么样？冯哥打电话来了？”
盛长枫道，“是啊，不然一直跪着呢，这也不是事啊。这么大的雨，好好一个孩子到时候别给淋坏了。”
盛长枫道，“我出去接一下他们，你回去休息吧。”
盛长枫的脚步声离去，盛沅赶紧跑下床，不管陈姨在后面喊他，偷偷摸摸跟了上去。
盛长枫带着两个个浑身湿透的人进来了。一个是冯叔叔，盛沅见过一次，另一个，是一个男孩子。因为下了大雨，他身上的衣服都紧贴着，露出少年单薄却并不瘦弱的身体，头发湿哒哒的贴在头上，看起来可怜又狼狈。
盛沅也见过他，就在刚刚，他在窗口边趴着，看着这个男孩子一直跪在他们家门口。
盛长枫轻抬起手，屋内突然一股暖风吹过，男孩身上的雨水便干透了，重归清爽。
男孩抿着嘴，鞠躬道，“谢谢盛叔叔。”
盛长枫道，“长东、奇炎，坐吧，坐下聊。”
在后面偷看的盛沅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原来这就是冯奇炎，他听说过。
冯家的大儿子，和他年纪一样大，在九龙一中读高一。
管家把茶端了上来，冯奇炎接过后，礼貌的说了声谢谢。
盛长枫道，“跪了这么久，累不累？”
冯奇炎摇头，“以后累的事情那么多，这点事情不算什么。我身为冯家长子，就应当肩负起冯家世代传承的责任。”
冯奇炎看向他爸，有点期待，“爸！你说话算话，答应准我接受二次秘术的！”
冯长东看了盛长枫一眼，又瞥了瞥那个绣着仕女图的屏风。
“我给你一个机会。”冯长东道，“你见过盛沅吗？”
冯奇炎愣了一下，“当然没有。我这才第一次进盛家门呢。”
冯长东道，“你要是能在什么信息都没有的情况下，不动用灵力，凭自己找到谁是盛沅，我就同意你接受第二次秘术。”
“这简单啊！”冯奇炎惊喜道，“我现在在这等盛沅放学不就行了！”
冯长东道，“不准在盛家附近方圆三公里内找。”
“这是啥啊！爸你跟我开玩笑呢！”冯奇炎瞪着他爸，“喂，三公里外是这么大个九龙呢！你不让我在盛家找，我怎么找啊！”
“我管你怎么着，这个赌就说打不打吧。”
“你这不是打赌，你这分明是耍赖，故意给我个希望吊着我而已！”
“那不然就没得商量，你自己选一个吧！”
“你这是暴*政！”
“既然你不想，那……”
“谁说不想了！”冯奇炎跳了起来，“我就找给你看，找到了你别反悔！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你个……”冯长东糊了一把自家大儿子的头，忍住了要骂出口的脏话，“衣服上都是沙子，给我滚回家换衣服。”
冯奇炎乐呵着跑出了门，冯长东道，“长枫……”
盛长枫道，“我明白。只是这也是孩子的意愿，你既然与他打了赌，我自然遵守赌约。我不会让沅沅特意出来见他，却也不会阻拦。”
冯长东拱手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一切听天由命。”
“等会！”冯奇炎突然又跑了回来，“盛沅的沅是哪个沅啊？”
冯长东拎着他耳朵走了，“不知道就别找了。”
冯奇炎一边喊疼一边道，“我会知道的！你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我！你揪我耳朵干嘛啊！”
盛长枫送走冯长东，回到会客厅，在屏风后面找到了自家儿子。
盛沅看着盛长枫道，“爸爸。”
盛长枫摸了摸盛沅的头，“你想去守护世界和平吗？”
盛沅偏了偏头，“好玩吗？”
“不好玩。”盛长枫道，“甚至可能很痛苦。”
盛沅皱了皱眉，“那我才不要去。”
盛长枫道，“可是你刚刚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了，如果你要是被那个哥哥找到了，你就要和他一起去守护世界和平了。”
盛沅撇撇嘴道，“那我就不要被他找到就好了。”
“但是你也不许说谎哦。”
“我不说谎，我就躲着他走。”盛沅道，“反正他又不认识我。”
——
“盛涵，他是不是来找你的啊？”仲仁叼着一个冰淇淋，指着那边向人打听什么的男孩，站在盛沅旁边道，“他一直找一个叫盛沅的盛沅的，我记得你小名是叫沅沅？”
校门口处，冯奇炎撑着大大的笑脸，逢人就问，“你好，你认识盛沅吗？”
可惜得到的答案大多是，“不认识。”
盛沅默默的看着，道，“管他来找谁的。爱找谁找谁，反正不是我。”
仲仁道，“行吧，那他要是问了我，我就说我也不知道。”
两人站在那里也没动，一个男生和他们靠的太近，一下撞到了盛沅。
盛沅皱眉闪开，本来以为就没什么了，谁知道那人折返回来，道，“你个死娘炮，皱什么眉头？”
盛沅盯着他，眼神冷漠，“你说谁是娘炮？”
“说你啊！”那人嗤笑道，“长得跟你女生一样，不是娘炮是什么？”
盛沅面无表情的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放在手上，翻掌盖在了那人头顶，手一用力，那人就跪在了地上，膝盖磕出了巨响。
传来的疼痛让那人忍不住蜷缩起来，捂着膝盖骂娘。
盛沅把纸团扔到一边的垃圾桶，道，“走吧。”
仲仁也把冰淇淋残骸扔了，弯下腰一脸无奈的拍了拍那人肩膀，“你说你，盛涵最讨厌别人说他像女人了，你这人偏往枪口撞。”
盛沅向前走着，与冯奇炎越靠越近。
人□□错间，冯奇炎伸手——
抓住了他身边一个男生的肩膀。
“你好，你认识盛沅吗？”
男生奇怪道，“盛沅是谁，我不认识啊？”
“抱歉。”冯奇炎道，“打扰了。”
盛沅低着头，和冯奇炎擦肩而过。
冯奇炎身上传来一阵清香，盛沅轻轻嗅了嗅，好像是阳光的味道。
还真对得起他的名字。
冯，奇，炎。
两人渐行渐远，冯奇炎又抓住了另一个人，“你好，你认识盛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