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抉择（六）
盛沅本以为冯奇炎找不到人就走了, 却没想到他一直在学校附近打转。
冯奇炎几乎已经问遍了学校里的所有人，成了九龙五中的半个名人了, 连仲仁都被他拉着问过了。
好奇的仲仁还反问了他, “你要找的盛沅, 是不是不在这学校啊？”
冯奇炎道，“我和他们家的人打听过了, 就是在这学校, 但他们不告诉我是哪个班，也怎么都搜不到这个人，没办法，只能一个个问了。”
仲仁道，“会不会是那人记错了？”
“应该不会。谢谢你了, 我再试试。”
晚上放学, 冯奇炎又在校门口。
今晚仲仁被老师留下来罚抄作业了, 回家的只有盛沅一个人，他看到门口的冯奇炎, 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手中的书包带。
拯救世界这么好玩吗？
为什么这个人这么坚持？
盛沅不解。
他站在那里没有动，冯奇炎一个个的甄别着哪个他问过了哪个他没有问过, 一个个看下来，眼睛最后, 停留在了盛沅身上。
他一步步的走向盛沅，阳光洒在他身上，落下的满身余晖，仿佛给他披上了金黄色的外袍。
他比盛沅高一个头, 他走到盛沅面前时，盛沅不得不抬头看着他。
他眯着眼睛看着冯奇炎，第一次觉得落日也这么刺目。
冯奇炎问道，“你好，你认识盛沅吗？”
他答应了他爸，不能骗人。
盛沅在心里撇撇嘴。
行吧，愿赌服输。
他道，“我就是。”
冯奇炎问了一个多月，习惯了说“不知道”、“没听说过”，突然听到了“我就是”三个字，一下还真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的“啊？”了一声。
盛沅没好气道，“我说我就是。”
冯奇炎上下打量他一番，“你……男的女的？”
盛沅脸色一变，“你瞎吗？”
冯奇炎轻咳两声，“不是，你长得太好看了，我一直以为我弟弟已经算长得很好看的了，你比我弟弟好看，男的长这样不科学啊。”
盛沅扭头就走，“爱信不信。”
“别呀盛沅……你生气了啊！”冯奇炎一把拉住他，因为是夏天，他细腻的肌肤贴在盛沅的手腕上，烫的盛沅一瞬间想抽回手。
“滚远点！”盛沅不耐烦的皱着眉，严肃道，“我最讨厌别人说我像女人，这是原则问题。”
“那我道歉！”冯奇炎赶紧道，“我道歉还不行吗！我发誓，我再说你像女人，天打雷劈行不行！？”
盛沅甩开他的手往校外走，冯奇炎跟了上去，试图用闲聊解决两人之间的尴尬，“诶，你明明在这个学校，为什么大家都不认识你啊。”
盛沅冷哼一声，道，“你问盛沅当然每人认识我了，你得问盛涵。”
“盛涵？”冯奇炎道，“你不是叫盛沅吗？”
“学名盛涵，小名盛沅，不行吗？”
冯奇炎乐道，“哪有这么取小名的啊！”
盛沅白了他一眼，“我外公想要我叫盛沅，我爷爷先让我叫盛涵，两个人谁也不让谁，所以我爸妈就说，学名叫盛涵，但是在家里，大家都叫我盛沅，两边都不得罪。”
冯奇炎笑道，“诶你别说，这法子不错……诶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啊……”
——
对于和冯奇炎一起守护封印这件事，盛沅并不算抗拒，盛家也有意做一点贡献，尽一点力量。
但在一个问题上，有了困难。
那就是盛沅的身份。
连续十几代，冯家人遇到的适宜搭档合作的，都是女性，加之日夜相对，难免生情，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而且冯家守护封印这事，为了防止有人借封印里的妖怪作恶，这事一直对外都瞒了下来。
可冯奇炎和盛沅两个男孩子，整日一起出出进进，时间久了，难免遭人非议。
遭人非议都算了，就怕因此被迫让人知道封印之事，恐怕很难处理。
盛家和冯家为这事愁的头疼，冯奇炎倒是悠哉悠哉的泡着药浴。
如果不痛的话，就更好了。
接受秘术前，需要泡一个星期的药浴，第一次泡的时候只是轻微的疼痛，没想到第二次泡，疼的冯翊真差点浑身抽搐。
但是盛沅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有事没事就跑到他这边来转悠一下。冯奇炎不想在他面前露怯，只能强自装作云淡风轻，实际上每次盛沅一走，他都要龇牙咧嘴。
但是盛沅就是不走。
其实他们两也没话说，盛沅这人大部分时候都闷闷的，坐在那里，也不知道是发呆还是思考。
两人就这样，一个在桶里泡着，一个在旁边坐着。
屋外盛长枫和冯长东皱着眉，轻声讨论着解决办法。
最后还是冯奇炎先开口说的话，“你平常休闲的时候玩游戏吗？”
“不玩。”
“出去玩吗？”
“不去”
“看动漫吗？”
“偶尔。”
“看什么啊？”冯奇炎可算听到一个偶尔了，“你看什么啊？我喜欢看《火影忍者》，你看过吗？”
盛沅道，“看过一点。”
冯奇炎龇牙咧嘴的笑道，“我跟你说，我有个弟弟，就我说过，长得特好看那个，我生日的时候，他给我送了个火影忍者里漩涡鸣人的手办。”
“哦。”
“可惜坏了。”冯奇炎有点惆怅道，“我觉得修好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所以一直就那么放在那里。”
“哦。”
盛沅这一口一个哦的冯奇炎很难受，让他实在没有什么聊天的欲望。
所以冯奇炎以前一直觉得，盛沅不喜欢自己。他觉得盛沅选择守护封印，选择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出于道德上的同情与责任而已。
从不是因为他冯奇炎。
直到最后盛沅提出来的，那个让人不敢置信的解决方案，。
而这个解决方案，需要盛沅付出很多。
“反正他们都觉得我像女人，我们盛家也没什么人认识我们，谁知道你们生的儿子女儿，就把我当女的，嫁到冯家不就好了。”
盛沅说这话的时候撇着嘴一脸不高兴，语气却是云淡风轻，仿佛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样。
成功接受完秘术欣喜若狂的冯奇炎推开门，正听到了这一句。
他愣道，“你不是不喜欢人家说你像女的吗？”
盛沅偏过头不看他，嫌弃道，“那不然你能怎么办？”
冯奇炎道，“总会有办法的，先就说你借住在我们家，所以我们关系好也可以的。”
“久了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
“有一劳永逸的方法为什么不用？”
冯奇炎看着盛沅，认真道，“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守护封印，已经是帮了我们很多，我不希望你还要因此委屈自己。”
盛沅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两下，轻声道，“委不委屈我自己说了算。”
冯奇炎不知为何有些生气，“守护封印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又道，“你要装很久，以后你会后悔的。”
盛沅道，“你连死都不怕，你好意思劝我这个嘛？”
冯奇炎道，“那是因为守护封印本就是冯家人的使命，我不用死去拼一把，全世界就都要死了！可你不一样，你不是非要选择这个的！”
盛沅道，“不过是一个性别而已，难道比生死更重要吗？”
“这是两码事！”
“这就是一码事！”
“你不欠冯家的，没必要做出这么多让步。”
“你难道守护封印，就因为你欠全世界吗？”
“使命和欠债还钱不一样。”
“冯奇炎。”盛沅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不乐意？”
盛沅抿着嘴，很不高兴，“你是因为很讨厌我，觉得和我假装夫妻是件很恶心的事吗？”
冯奇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道，“当然不是。”
“那你为什么就这么不愿意？”盛沅道，“你在顾虑什么？”
冯奇炎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又松开，艰难道，“你不是说，这是你原则问题吗。”
“我有说过吗？”
“当然。”冯奇炎道，“见你第一次的时候你就说了。”
盛沅道，“我现在就想抛弃原则，不行吗？”
冯奇炎道，“原则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你怎么能说抛弃就抛弃！”
“因为有东西比原则更重要。”盛沅低着头，也不知道看向了哪里。
冯奇炎一愣。
可他当时还抓不住这些东西，只能傻呆呆道，“什么东西……”
盛沅终于正眼看冯奇炎了，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我说了，我愿意。”
冯奇炎看着盛沅认真的眼眸，突然说不出话来。
这回变成他头一偏，转身道，“随你。”
再后来，高中毕业后，一个长得很像女生，但一直作风低调的，名字叫盛涵的高考生去了国外。
冯奇炎考上了大学，高中刚毕业不久，就认识了一个叫盛沅的女孩子。
长得很漂亮，可惜脾气不太好，特别不爱搭理人。
他们迅速相爱，订婚，人人都知道，这个盛沅，是隐世家族盛家的独女。
只是他们的一切都很低调，恋爱也罢，结婚也好，都是私下完成的，只是认识的朋友顺嘴问了一句，才知道他们都结婚了。
盛沅跟着冯奇炎去参加一些活动，天师界的，非天师界的，两人关系很好，形影不离，还经常一起去四处游山玩水。
他们最喜欢去一些偏僻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哪个旮旯，总之经常联系不上。
某天，盛沅又陪着冯奇炎参加一个活动，活动的某一个环节，是要求到场嘉宾在大宣传板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在场的人排着队上去签名，冯奇炎和盛沅不喜欢和人挤，就留在了最后。
轮到冯奇炎和盛沅的时候，后面已经没人了。盛沅懒懒散散的拿起笔签名，顺手就写了盛涵。
他听盛沅这个名字听的最多，可写的最多的，却是盛涵。
他一瞬间反应了过来，好在他签名龙飞凤舞，涵还是沅不仔细看也没人认得出来。
盛沅本来想，就这样算了，随手放下了笔，可一边的冯奇炎却突然凑了过来。
冯奇炎的手臂环过盛沅的肩膀撑在板上，他靠盛沅靠的很近，两人面颊相贴，旁人看来恩爱至极。
冯奇炎用另只手握住签字笔，先是划掉了盛涵的签名，然后一笔一划写下了盛沅两个字。
盛沅挑了挑眉，“何必呢？反正又没人认得出来。”
“我认得出来。”
盛沅轻笑的，“怎么，你认得出来就认得出来呗，难不成你还要昭告天下你娶了个男人？”
冯奇炎轻声道，“我认得出来盛沅和盛涵两个字。也知道盛沅和盛涵不一样，盛涵是个男生，我认识他，他暂时去了其他地方，很快就会回来。”
冯奇炎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所以你是盛沅，盛涵暂时没有回来，你不要假冒他。”
盛沅不知为什么，突然心情有点不错。
他道，“好。”
他期待一切尘埃落定，盛涵回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