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70
小姑娘再怎么说以前也从来没有做过这种活计，炎凉一直跟着她走，能够去学习的时候只有她们走到某些比较繁华的村庄、城镇的时候，炎凉在刚刚开始雕刻的时候又非常害怕跟人打交道，种种原因叠加之下，小姑娘这条路从一开始走得就极为艰难。
可炎凉还是坚持了下来。
就为了给她雕琢打磨这支簪子，连跟比较亲近的她打交道都会惶恐不安的小姑娘，硬生生逼着自己去跟许许多多完全不认识的人请教，然后偷偷一个人用尽所有空闲的时间，一点一点地将一块有棱有角的玉石，打磨成了一支做工相当精细的簪子。
沐清眠能够看到的只有炎凉这满手的伤口，这都已经半年了，还有多少炎凉吃的苦头沐清眠没有看见？
沐清眠鼻尖的那点酸涩感，越来越浓重了。
沐清眠伸出手，同样小心翼翼地，将那一支青玉的簪子拿到了自己的手里。
“……很好看。”沐清眠温柔地看着炎凉的发顶，一字一句说得郑重，“我很喜欢。”
从这一天起，沐清眠头上那一支标志性的青玉簪子，就再也没有取下来过。
直到……
炎凉的小指无意识地蜷曲了一下，不再去想后来的事。
总而言之，因为当年的那一支青玉簪子，炎凉和沐清眠彼此之间的关系忽然就亲近了好多，炎凉慢慢的不会跟沐清眠说一句话就脸红了，对沐清眠的称呼也渐渐从磕磕绊绊的“沐清眠姐姐”，变成了烂熟于心的“眠姐姐”。
炎凉随手在八仙桌上面拿起了一支离自己最近的青玉簪子，抬手轻轻地为沐清眠插上发间。
就像前世的那段时间里，炎凉每天都会做的一样。
末了炎凉看了看效果，唇角不自觉地就勾起了弧度。
她的眠姐姐极衬青色，这一支青玉的簪子戴上去，委实是再合适不过了。
一如当年。
炎凉将沐清眠牵到梳妆镜前：“眠姐姐真好看！”
沐清眠看着镜中自己戴着这一支青玉簪子的模样，有种非常非常浅淡的熟悉感，骤然从心底升腾了起来，好像在某个久远的梦里，她也……
不过这样的熟悉感却又如同一缕轻烟一样，倏忽消失不见，再无半点踪迹。
沐清眠：“……”
沐清眠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她猛地回过头，半是不敢置信半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凉儿，这些簪子……是谁雕琢出来的？”
炎凉笑眯眯地回答：“是我呀。”
然后，炎凉低了低头凑近沐清眠耳边，再次轻声问了沐清眠那个问题：“眠姐姐喜欢吗？”
炎凉温热的吐息就萦绕在沐清眠的耳边，一答一问连在一起，沐清眠一个恍惚，竟然在一瞬间有些分不清炎凉这一句“喜欢吗”问的究竟是这些青玉的簪子，还是炎凉自己。
沐清眠：“……！”
沐清眠的背部瞬间紧绷。
……她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琼珉长公主可是她视为亲生妹妹的恩人之女！
沐清眠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却还是难掩惊诧，她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摸了摸自己头上戴着的这一支青玉簪子，又转头看了看八仙桌上其他的那十几支：“……这些全都是？”
炎凉点了点头：“嗯嗯！眠姐姐不是喜欢戴木簪子吗，我觉得再也没有比青玉更衬眠姐姐的了，所以就想着一定要给眠姐姐世上最精美的青玉簪子才行！”
说到这里，炎凉伸出手臂搂住了沐清眠的脖子，撒娇似的在沐清眠的肩头蹭了蹭，声音也有点失魂落魄的味道：“可是我找呀找呀，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工匠……所以我就只好自己试试了！”
炎凉的语气有了些委委屈屈的不甘：“我也没想到雕刻起来这么难……眠姐姐，凉儿好像没有办法给你世上最精美的青玉簪子了……”
沐清眠：“……”
沐清眠失笑。
沐清眠抬手在炎凉的脑袋上揉了揉：“已经很精美了。我很喜欢。”
和前世几乎一模一样的回应。
炎凉稍微顿了一下，而后马上欢欣鼓舞地抬起了头来，将脸都蹭到了沐清眠的脸旁，语气非常骄傲得意：“对，只要眠姐姐喜欢就好！不论成品如何，至少我对眠姐姐的心意是，所有天底下的工匠加起来都比不了的！”
沐清眠：“……”
沐清眠还是这会儿才终于注意到，琼珉长公主跟她说话的时候，不再像以前那样完全就是小孩子撒娇一般语气地自称“凉儿”了，这几段话说下来，炎凉绝大部分时间用的自称都是“我”。
看着镜中自己旁边琼珉长公主雍容美艳的动人容颜，沐清眠有些感慨地意识到，凉儿也已经快要到及笄的年纪了，不再是那个只有她腰那么高的小女童了……
炎凉看着镜中沐清眠有些恍惚沉思的神情，嘴角非常愉悦地勾起。
之前在眠姐姐这里装够了娇娇气气的小公主，炎凉自己能感受得到，眠姐姐至今对她都没有任何超出姐妹情谊的感情。
炎凉刚才就是故意了。已经是时候让她的眠姐姐知道，自己不再是小孩子了。
而这边沐清眠此刻想的却是，既然凉儿都已经是大姑娘了，再像小时候一样跟她这么黏黏糊糊搂搂抱抱，就有些不太好了。
……以后得多加注意才行。
沐清眠轻轻将炎凉的脑袋推开，自己站起身，重新走到了八仙桌前。
炎凉只以为眠姐姐是想去看其他的青玉簪子了，便也紧随其后站到了沐清眠的身边：“这些都是要送给眠姐姐的！眠姐姐看看，要是有不喜欢的，随意处置掉就好！”
其实前些日子准备要给眠姐姐重新雕琢簪子的时候，炎凉是只想要用心雕琢一支的，但是奈何当年乾英帝送到长乐宫的上好青玉实在是太多了，炎凉左看右看，各有各的好，根本就没有办法取舍，索性全都拿了出来，雕刻出来了这足足十几支各有异同的青玉簪子，主要还是看沐清眠喜不喜欢。
沐清眠喜欢的，那么炎凉就会奉为至宝，以后要是遇见相似的炎凉也会拿下。
沐清眠不喜欢的，那么在炎凉眼里也就是一块没用的石头，炎凉可不管这青玉有多价值连城，只要沐清眠愿意，别管是打赏下人还是随意丢弃，哪怕是把炎凉辛辛苦苦精心雕琢出来的簪子砸着玩儿呢，炎凉也只会继续给沐清眠弄来更多同样的玉石让沐清眠继续砸着玩儿。
不过很显然，沐清眠绝对没有这种把价值连城的玉石砸着玩儿的喜好。
沐清眠不仅没有把它们砸着玩儿，而且在意识到这些青玉簪子全都是炎凉亲手雕刻打磨出来的之后，对它们都一视同仁地珍之重之。
凉儿这么用心送给她的东西，她不可能辜负。
沐清眠也知道，琼珉长公主说是送东西那就是送东西，你不要的话扔了都行，但是东西必须送给你。时至今日沐清眠也懒得再计较琼珉长公主究竟对她付出了多少了，根本就算不清，以她们两人现在不是亲生姐妹胜似亲生姐妹的关系，再计较这些未免有些伤感情。
所以，沐清眠完全没有跟炎凉客气，直接就把全部十八支簪子都要了过来。
炎凉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琼珉长公主传唤了一声，彩织立即进来将东西都收拾整理好，一会儿送到沐清眠的小院儿里面去。
在彩织手脚利落地收拾东西的时候，沐清眠无意中一瞥，冷不丁看见了炎凉手上的一道伤口。
非常浅淡的一道伤口。但是琼珉长公主已经多少年被娇养着了，双手白皙细嫩，这么一道伤口落在上面，就显得无比的扎眼。
沐清眠当即想都没想，就拉过了炎凉的那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眼皮子底下仔细观看。
沐清眠这才发现，琼珉长公主的手上除了这一道伤口，竟然零零星星还有三五道伤口！
拉过另一只手查看，也是同样。
沐清眠认出来，这些伤口无一例外，都是琼珉长公主在……为她雕刻簪子的时候弄上去的。
沐清眠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却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凉儿这样金枝玉叶的殿下，就算再怎么聪慧过人，又怎么可能懂得这种活计？在为她雕刻这些簪子的时候，凉儿该付出了多少的时间与精力，多少的代价？
沐清眠的眼底透出浓浓的心疼情绪。
炎凉看见沐清眠这样，眸光微动之后，涌上来的是更多的心疼。
“没事啦……”炎凉拿开自己的双手，轻轻拥住了沐清眠，“都是些很轻很轻的伤口，过两天就好啦……”
“只要眠姐姐喜欢，其他的，都不重要。”
这些伤口，其实炎凉想要避免的话，是完全可以的。
上一世那个磕磕绊绊给沐清眠雕琢打磨青玉簪子的炎凉不熟悉该如何做，可是这一世这个重生归来的琼珉长公主，对如何雕琢打磨青玉簪子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毕竟前世那几年里，血衣魔女因为……
炎凉再次阻止了那一段记忆的涌入，她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沐清眠。
现在眠姐姐就在她的怀抱之中，安安稳稳的，这就够了。
炎凉也是想到了自己前世那满手的伤如何让沐清眠怜惜不忍，这才故意“不小心”留下了这么几道伤口意思一下。
她现在和眠姐姐的关系以及差不多到了一个瓶颈了，想要更进一步，她必须做点什么来打破这个瓶颈。
炎凉要的可不是沐清眠视她为亲生妹妹的关爱，炎凉要的是与沐清眠百年好合。
所以，尽管知道这么做沐清眠一定会难受，炎凉也没有改变主意。
沐清眠顿了顿，暂时不去理会刚刚做下的要注意和琼珉长公主保持距离的事情，也轻轻地回抱住了炎凉，并且在炎凉的后辈轻柔地拍了拍。
彩织：“……”
彩织目不斜视，就当自己什么声音都没听到，赶紧把东西收拾完毕离开。
别问她为什么这么熟练。对于现在长乐宫的下人而言，不要打扰琼珉长公主殿下和沐神医两人之间的事是最基本最关键的原则。
彩织退下后，沐清眠正准备也告退，却突然意识到——她好像一开始来长乐宫压根就不是为了什么簪子的啊？
“对了，凉儿，”沐清眠马上问，“你之前说要在长乐宫跟我谈……一些事情，是？”
炎凉眨了眨眼睛，这才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马上乖乖巧巧地点头：“嗯嗯，对！”
然后，炎凉马上转身，拿过来了一枚雕金刻玉的令牌，放到了沐清眠的掌心里面：“就是这个了！以后眠姐姐带着这枚令牌，在长乐宫就拥有和我一样的权力！”
炎凉越说越心情愉悦。
总算是把这件东西送给沐清眠了。
皇宫毕竟不是一般的地方，炎凉虽然已经亲口吩咐过长乐宫的下人，见了沐清眠要像见了她一样对待，可是皇宫自己有自己的一套规章制度，为了更加妥当地给沐清眠带来便利，炎凉还是走了流程，弄到了这样一块令牌，刚好今天沐清眠过来就能直接送出去。
有了这枚令牌，炎凉送给沐清眠的一切权力，才算是有了凭证和依据。
沐清眠：“……”
沐清眠：“？？？”
这枚令牌是哪里冒出来的？琼珉长公主什么时候跟她提过这枚令牌的事情了？
……琼珉长公主之前不是说，她那里不□□全，要谈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最好来长乐宫谈，比较方便吗？
沐清眠都有点糊涂了。
琼珉长公主认认真真与终于得偿所愿的表情做不得假，沐清眠甚至自己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之前自己听错了，琼珉长公主要她过来长乐宫，就是为了送她十八支青玉簪子和一块特权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