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

  “不了,世子您来吧,我自小运气不佳。”江洺犹豫着推辞。

  李昀自己也不想出手,还想再让江洺来,谁知转头先看到了进酒,就道:“进酒来吧,试试。”

  进酒只好上前随便挑了一个打开——

  空的。

  李昀笑着摇摇头,正想离开,谁知铺主拦住了他。

  铺主打开了那一排所有的罐子,除了进酒打开的那个里面空空如也,其他的都放着些许物件。

  进酒见之微愣。

  李昀、江洺:“……”

  “嘿嘿,这位客人的手气果真是好啊,”铺主被逗乐了,“这十个里头只一个没装东西,偏被您给选中了。”

  李昀也被进酒的运数惊异到了,深吸一口气,道:“进酒,你今日是不是没有洗手,没有净手焚香。”

  江洺和铺主闻言在旁开怀地大笑起来。

  进酒不好意思地撇撇嘴。

  李昀的兴致又很快被前方表演舞狮的吸引了。旁边敲锣打鼓的助兴,声势浩大,那舞狮表演技艺精湛,有腾跃、蹬高、飞跳、滚彩球等动作,将狮子表演得活灵活现。四周水泄不通地围住了不少人,都在拍掌惊叹。

  进酒挤进人群在前面开路,李昀殿后,三人好不容易才挤到最前排。

  江洺一看到舞狮的跳来跳去,又开始兴奋起来,眼里尽是神采,惊喜不已。

  李昀也在兴致勃勃地看舞狮,余光瞥到江洺,又转头看他,却移不开目光了。

  江洺的脸上各色灯光交相辉映,流光溢彩,绚烂无比,将他的俊秀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明艳。但这明艳却不带一丝招摇,而像是在禁欲内敛的人身上硬加了些许淫乱放纵。

  江洺注意到李昀的视线,偏头看他,李昀适时回头看舞狮,刚好避开江洺的目光。

  三人一直在闹市区游玩了两三个时辰,半夜才回了王府。

  看着江洺抱着猪头花灯,神采飞扬、眉眼带笑的样子,全然没有之前的双眉紧锁、不苟言笑,李昀心下也更甚欢畅。

  “今晚可是睡得着了?”李昀打趣地问道。

  江洺微敛喜色,嗯了一声道:“谢殿下。”

  送了江洺回房后,李昀由慢慢地朝自己院里走。

  他看着前头无尽的灯笼,突然道:“灯笼是渴望神祗降临,赐福赐运之意,但有时说不定也会引来鬼魅邪祟。”

  他身后的进酒闻言愣了一下,不知为何世子如此发问,但看李昀神情严肃,也信誓旦旦地抱拳保证道:“属下一定竭尽心力保护殿下,不让邪祟近殿下身。”

  “噗呲,”李昀听了转过身来,轻声笑道,“挂门上么?”

  进酒:“……”

  “你也回去歇息吧,累了一天了。”李昀超前走着,步入前方灯笼发出的红光里。

  进酒行了个礼,恭恭敬敬道:“我先送殿下回房。”

  李昀倒也没拒绝,径自向前一步一步地走着。

  虽说上元节有三日之久,但实际上最热闹的日子只有正月十五正灯之日,在十四的试灯和十六的残灯那两天,大街上的人就没有那么多了,颇有一番从冷清到辉煌再到冷清的趋势。

  现在,街市上的灯展也撤了大半,舞狮子的也少了许多,街路上的游人与昨夜相比也减了不少,除了赋闲在家的妇女和孩童还会到闹市区赏玩,其他人也都留在家中休息,准备着明天的劳作。

  李昀今日也没准备再外出去游灯赏市,这会儿正安安静静地窝在房里。

  “我当时没太注意,江洺昨天在府外有没有与其他人……紧密接触过。”李昀慵懒地躺在贵妃椅的狼皮袄里,秀眸惺忪。

  “殿下是怕,他向吞云会的人递什么消息?”进酒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外头午后金闪闪的阳光铺在他的身上,染黄了他的脸庞。

  李昀不说话。

  进酒思索着说道:“大约是没有的。但如果他事先在袖里藏了什么字条,到了外头之后往什么地方随意一塞,这属下也就不清楚了。”

  “江洺之前不是说他是被吞云会所威胁才入了王府,当日殿下也不是信了吗?”进酒犹豫着问道。

  李昀其实也不知为何,但总是怀疑江洺这个人的身份没表面上这么简单。

  李昀思考了半晌才说道:“吞云会主府在京城,江洺是钱塘人氏,为何吞云会的人会去钱塘找到一个与我长相相似的人?”

  他顿了顿又道:“总不可能吞云会早就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与我相貌相似之人住在钱塘吧?”

  进酒长睫一抖,一双柳叶眼微睁,道:“或许是,吞云会从京城派人前往钱塘的据点办事,碰巧见到了在那的江洺,而那个人在京城也曾与殿下有过一面之缘。”

  他越说越小声,似乎也觉得这样的可能性实在太小,没有什么说服力。

  方才李昀问的引起了进酒更深的思考。若江洺是故意被吞云会的人要挟,假借吞云会的名义在府中做一些事。而我们却误认为这是吞云会干的事 ,自此两方兵戈相见、鹬蚌相争,只能两败俱伤。

  “如果江洺是故意在吞云会的人面前露脸,然后再引诱吞云会胁迫他前来。”进酒皱着眉头,一边思考一边说道,“他披着吞云会的衣裳混入我们王府,究竟想做什么?”

  李昀嘴角一翘,不甚在意地说道:“只是猜测而已。凌鹰查出来的东西也就那些,我看了都没什么问题。”

  “但要派人盯紧他,他每日在王府里做些什么,都要与我汇报。”

  进酒听言咧嘴一笑,朝他说道:“不用世子吩咐,他当日进府的时候属下已经和林管家知会好了,江洺身边伺候的都是我的人,有什么异常举动一定会第一时间前来告知的。”

  李昀点点头,将头往旁边一靠,似乎要睡着了。

  进酒见他困意满满,也不再张嘴多言,继续闭眼养神。

  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就算闭上眼睛,眼中看到的也还是满眼的鲜红色。进酒想起上一眼李昀的困倦,心中不禁哀叹一声,上次见到他这般殚精竭虑的样子还是六七年前对付宫里皇子的时候。

  进酒与李昀从小一起长大,是李昀武师的儿子。那个武师是个身手顶尖的江湖人,为人正直刚正,受很多人敬重。但因为惩恶扬善过多,后来被江湖恶人联合追杀,武师只抱着自己才八岁的儿子逃到了京城,以求皇城庇护。

  荣亲王看他难得的风骨又是一身的好武艺,就收留了这父子俩,让他在府中教当时只五岁的李昀武学。

  当时王府里除了李昀这个小孩也没有其他的同龄人了,所以进酒刚来的那些年李昀对这个新来的哥哥喜欢得紧,一直像小主人一样带着他在王府里爬高爬低、跳上跳下,到处疯玩。

  他一收到皇宫里的赏赐,无论是吃的还是玩的,李昀都会和进酒分享。

  但进酒总是冷冰冰的,一是因为自己刚经历过家破人亡,无心开怀;二是因为他心里也明白,人家是高高在上的世子,自己只是一介流民,身份上总有差距。

  但进酒没有告诉过李昀,他很感谢这个小弟弟,每次被喊“哥哥”的时候,心里才再次体会到亲情的温暖,就像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总会在睡前给他变出一个香喷喷的饽饽带给他的感觉一样。

  家破人亡带来的悲痛欲绝进酒不想让他这个弟弟体会到,所以这些年在心底暗暗发誓要竭尽所能护住王府。

  ……

  两日后,午前寒气消散,天气回温,风恬日暖荡春光。李昀裹着狐裘在院里的舒心亭中悠闲地喂着鲤鱼,身后的进酒不停地给他递鱼食,旁边还站着几个下人。

  一大群鲤鱼几近浮在水面上,在水中不停翻滚着,时而停在一边抬着头吐着泡泡,似乎在取悦地上投食的那个人,渴望他对它们再多施舍几分怜悯。

  突然一个小厮来报,快步走到李昀身后方,施了个礼,道:“殿下,三皇子殿下邀您去汇丰楼一聚。”

  “李昭?”李昀偏头看他,微微皱眉,“有说什么事么?”

  下人颔首:“不曾,只是说就只请了您一个客人。”

  “知道了。”李昀将手里剩下的鱼食朝湖中一撒而空。鱼食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之后纷纷散落,又落入湖水之中被鲤鱼们争相抢食。

  李昀回房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和进酒同乘马车去了汇丰楼。

  汇丰楼是京城著名的酒楼,招牌菜是任厨子的烤鸡,那烤鸡外酥内嫩,色香味俱全,光闻到味道就惹人垂涎不已,极得城中百姓的喜爱。

  不仅如此,这汇丰楼掌柜的背后靠山还是朝廷中的一个大官,靠着他的庇护,酒楼也赚得盆满钵满。

  李昀坐在马车上,猜测着李昭会找他做什么,绝不会是请吃顿饭这么简单。

  李昭与其他皇子不同,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地位很低的郭贵人。郭贵人以前只是宫里的宫女,后来侥幸被皇帝宠幸,才有了李昭,之后皇帝也就只是草草地封了个贵人便不再管她。

  因为没有母家一族在朝中的势力,皇帝又不宠爱他,其他皇子也不会将他视为争储的绊脚石。除了幼时看他们欺负李昀看不下去站出来讲理而被共同欺负之外,李昭也怎么遭到过其他皇子的残害。

  郭贵人生性懦弱,笃信佛教,一直在教导李昭要谦逊好礼、不露锋芒。因此李昭受他母亲的影响,自小到大都性情温和,稳重沉静,举手投足都让人如坐春风、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清爽。

  也正因为他这性子,更因为在幼时护过李昀不少,李昭是李昀在诸皇子之中难得的交好之人。

  马车突然一停,“殿下,汇丰楼到了。”

  李昀和进酒下了马车,就被汇丰楼的店小二迎进里面。

  那小二乐呵呵地,满脸堆积着笑容,眼巴巴地讨好:“您就是荣王府世子殿下吧?哎哟您这颠倒众生的好容貌、这器宇轩昂的做派,我一眼就给认出来了……”

  “请我们的客人在哪个房间?快领我们速去。”进酒厉声打断他。

  “啊,那客人在二楼西厢房,我带两位客官去!”店小二嘿嘿地笑着。

  李昀一到二楼,立刻就有两个人迎上来。他们表情严肃地挥手让店小二退下,恭恭敬敬地请李昀入座,话也不多说一句。

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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