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书

  江洺没办法,自己寄人篱下,吃什么做什么不都是由主人家决定,自己怎么敢说一个不字。他当日决定来这王府时就想过,有什么事一定要忍住,自己苦心孤诣这么多年,不能毁在这里。

  北方春日里虽不及冬日天寒地冻的,但夜间不盖被褥不通地龙,就这样抱成一团睡床板,怕是会染了伤寒,于是江洺咬咬牙就踏进了狼窝之中。

  李昀一想起江洺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就忍不住笑出声来,正巧被从后花园回来的江洺撞见。

  李昀笑意一收,干咳了一声,正色道:“你看看,这本书还挺有意思的。”

  江洺顺着他的视线远远一瞧,只见书皮上头写着三个字:牟、而、钗。

  江洺:“……”

  他博学多才,自是知道《弁而钗》是何书,心中一紧。

  江洺先是用戏谑的眼光看了一样李昀,哂笑一声,眨眼间又神情一滞,面颊两侧飞起一阵烧红,眼里还燃着两团怒火。

  李昀不动声色,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一见江洺这反应,就看出来对方肯定知道这书讲的是什么,心里玩心大起,故作惊讶状,道:“怎么?江公子也读过这书?”

  “不曾读过,”江洺撇开目光,抬步朝院里走去,“在下才疏学浅,比不得殿下博览群书。”

  李昀看着他一路离去,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有些失落。

  看江洺这样子,他应该还不知道外面的流言,否则非得扒了李昀的皮不可。这王府的墙真是够厚,厚到可以把外头的谣言格挡在门外,也可以把王府里的人限制在门里。

  江洺搬进世子别院的事儿,王府里的下人有目共睹,但是都缄口不言,生怕李昀一个脾气不好就责罚他们。

  但府中就像有人故意往外传谣的一般,江洺住进李昀别院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府外传得风风火火。

  这消息一出去,更是坐实了李昀与江洺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的事实。不仅茶馆酒楼,甚至在家中聚会,不少人都会那这当谈资。人们一方面想看看李昀如何面对宗室长辈的责问,一方面也在不断地想象这两个俊男如何行这床笫之事。

  两日过去了,京城除了传谣之外无甚动静,但李昀昨夜察觉到屋檐之上有些声响,他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此时李昀正跪在王爷庭院里,一想到自己计划更进一步,心里就得意起来,不由得粲然一笑。

  荣亲王看他这副嘻嘻哈哈不正经的样子,心中的恼怒就更甚一分。他吹胡子瞪眼,道:“近日京城所传之事,究竟是真是假。”

  “为父本不欲责骂于你,也自是相信你这是为了查清楚吞云会之事所做的牺牲,但你这样赔上自己的名声,值得吗?”

  李昀闻言一敛笑容,苦笑两声,“这消息确实是我放出去的,但父王放心,我不后悔。”

  李昀越说神色越是坚定,眼睛里都闪出了精光。荣亲王极少见他这副样子,心下一动,以为他是为荣王府才这样做的。他神色缓缓,叹道:“可你是皇室中人,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族。京城之中谣言再这样传下去,怕是过不久,皇帝就会找你谈话。”

  荣亲王神色凝重地拍拍李昀的肩膀就离去了,让他自己好自为之。

  等到荣亲王不见了身影,李昀才如释重负,缓慢地站起身来喃喃道:“跪跪跪,从小到大动不动就让我跪着,现在问个话都让我下跪……”

  他突然猜着,是不是荣亲王这次这么严肃,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随后又宽慰地想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没戳破就不管他,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李昀一走回世子别院门口,就碰上了江洺在那等着他。

  “何事?”李昀假意礼貌地问。

  江洺见他过来,也不遮掩目的,开门见山地说道:“殿下还要困我多久?今日天气正好,不如放我去外面透透气。”李昀一听就知道他这是急着向外头的人传消息。

  “你这一月在王府里住得不是还挺好的,王府包吃包住,还有特地派了下人供你使唤,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李昀笑着问他。

  江洺闭嘴不语。

  “这样被王府供着,那一二安身立命的功夫也快废了,只怕是以后离了王府,你还要哭着求我收留你呢。”李昀自顾自地说。

  江洺冷冷道:“不劳殿下费心,我安身立命之法永不会忘,就算是在街头卖字画,我也能养活自己。”

  “那章益呢?”李昀问道,“他膝下无子,积蓄微薄,你就不管他了?”

  江洺闻言一滞,他方才只顾着和李昀赌气了,确实没想过章益,心里不由得对章益惭愧起来。

  “还有你姨娘,她还在吞云会里吃着苦头呢。”

  江洺话锋一转,道:“就是因为还有长亲要奉养,所以更加要练就一身汇财之法,才能在俗世之中有一席之地,所以请殿下让我出去门外走走。”

  江洺本以为李昀不会轻易放他出去,还想再费一番口舌的,谁知李昀倒没有再与他继续纠缠,张口就道:“好,就放你去门外走走。”

  江洺虽知有异不可轻易尝试,但这是极难得的机会,也不好开口问,怕他一个转念又不让自己出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李昀果真就放江洺去门外走了走。

  他们两个人勾肩搭背,亲密无间,有说有笑地从王府府门走出。虽然一直都是李昀一个人乐呵呵的,但在众人眼里看来却始终都是两个人情投意合的样子。

  江洺被李昀死命地扣住,紧紧地搂在自己身侧。他挣脱不出,又觉得两个人拉拉扯扯地太过难看,就咬牙切齿地任由李昀去了。

  两个人在王府门前大大咧咧地转了几圈,让想看又不敢看的民众偷偷瞧了个尽兴。

  江洺憋着股气,但又不能就地对着李昀发作,怒火在心底里越积越重,这会儿估计是他二十多年来最不堪回首的时刻了。

  大约一刻钟之后,李昀才拉着江洺进府,他撇开头,硬是不去看江洺那气得腾红了的脸。

  一走进世子别院,李昀一下子就放开了江洺,极速地跳离了江洺身旁,生怕江洺揍他。

  李昀笑着问:“怎么样,在王府门口走两步还走得尽兴么?你下次要是再想走走直说便是,我必定屈尊奉陪。”

  江洺嘴角抽抽,强压下心头怒火,“殿下,戏弄他人还好玩吗?”他说完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不再与他多言语。

  ……

  乾清宫内,皇帝正在龙椅上焦头烂额地批阅着奏折。

  柳斌躬身进殿,在皇帝桌案前双膝跪地,恭敬地行礼:“奴才参见陛下。”

  皇帝头也不抬,兀自拿着毛笔在奏折上写着字,“查到什么有用的了?”

  “江洺正是从西羌而来。”柳斌肯定地说。

  皇帝闻言停滞了一下,又抬头看他一眼,“可有证据?”

  “奴才细查了当日送江洺来京城的车夫,在死尸身上发现了西域特产的短刀,”柳斌道,“从江洺于苏州住过的客栈中一些生活起居得知,江洺必定在西羌生活过一段时间。”

  皇帝丢了毛笔,厉声道:“是生活过一段时间,还是从小在那长大?”

  柳斌斟酌着道:“从小在西羌长大的可能性很大。”他也不敢把话说死。

  ……

  京城另一边,尚千聊一直都在苦心劝着王晏要好生防范着李昀,直说这人心机极深,不容小觑。

  “李昀一把火烧了我一个据点,烧了我那么多人,可陛下依旧没有重罚他,只是禁足而已,陛下对他未免太过纵容了。”王晏无奈地叹了口气。

  尚千聊立马道:“正是,这陛下信任荣亲王,可从未想过世子会变成这样,要是李昀利用这层关系做什么事,怕是……”

  “我们需尽快查出荣亲王通敌的证据,不能松懈。”王晏铿锵有力道。

  尚千聊见他如此,也不好再劝,否则容易被他看出自己特地给李昀树敌。

  “尚先生来京城也有多年了吧,对荣亲王府了解对少呢?”王晏突然道。

  尚千聊神情自若地说:“我未在王府上安插什么人手,对荣亲王府的了解也止于传言罢了。”

  王晏点点头。两人又谋划了一些东西,尚千聊才告辞离去。

  寒夜森森,凉气逼人。尚千聊在冷风中哆嗦了几下,忙裹紧了袍子往家中赶。

  他一回到自己的家中就看到楚临风正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查得怎么样?”

  楚临风脸色一沉,如实道:“我昨日潜在世子别院的屋檐之上,确实看到江洺住在了李昀卧房边上。”

  “还有,我放在王府门口的眼线也说今日看到两人搂搂抱抱地出门了一趟,看上去感情甚好。”

  尚千聊每听他说一句,脸色就更黑一分,但听完还是顽强地甩甩头,道:“不,这必定是李昀的诡计,想要离间我们和江洺。”

  楚临风突然打断他,厉声道:“主人,江洺那小子本来就心志不坚,在李昀的迷惑下背叛了我们也不足为奇,你信任他,我可自始至终都未曾信过他。”

  “这是他自己家族代代相传的使命,这一套也是他自己做的计划,一开始施行就不能停下来,”尚千聊叹了口气,道,“我还是相信他。”

  楚临风见他如此冥顽不灵,也开始有些发怒了,他转身走出去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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