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贾母想留下贾政,结果贾政非得拉上贾赦, 搞得正房里一片沉默。

  贾母面对留下来的两个儿子, 也只好捡能说的开口道:“你父亲出孝的事儿, 你们可有个什么章程?”

  贾政不语, 贾赦看他不说话,自己身为长子, 又是家主, 只好道:“出孝的礼仪都是有定例的,咱们也只按老例准备, 再请亲朋们观礼也就是了。”

  说了等于没说。就算是贾母刚才只是没话找话,可是听了贾赦的回答, 还是觉得大儿子简直一点脑子都不想动。她气哼哼地把头转向贾政:“政儿觉得呢?”

  贾政道:“兄长说得也没有错, 只是具体怎样祭祀, 是否回金陵,如何除服, 还请老太太示下。”

  贾母就点了点头, 又意有所指地道:“政儿比起你兄长来,考虑的就是周到。以后这家里的事情,你也要这样多上心些。”

  贾政连忙道:“兄长是家主, 只管看着府里的人情往来不疏漏,交际应酬所交不失礼就够了。别的事情自有管事的处理,要不咱们家里养那么些奴才做什么。”

  已经回过味来的贾赦道:“二弟说得是, 只是为兄有什么疏漏之处, 你还要多提醒才是。”贾政自是应了。

  贾母看着眼前两个兄友弟恭的一对儿子, 怎么觉得那么心塞,什么时候他们哥两个好成这样了?这么有商有量的兄弟,中间没有明争暗斗,那自己这个母亲、这个超品的国公夫人,还怎么扶持一个打压一个?说出来的话,还有人听没有?

  贾政才不管贾母心里有多不得劲,他看原著的时候,就对贾母意见不小,现在又怎么会让她再以一已之私,把一个好好的荣国府给玩残了?!既然贾母非得让他留下,那他就给自己的好母亲找点儿事做吧。

  抬起头,贾政对贾母道:“母亲留我兄弟,可是想说咱们家里欠国库银子之事?”

  “什么国库欠银?”贾赦乍一听就急了,他怎么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好不容易自己当家作主了,第一件事竟然是自己家里还欠着别人的钱,还是欠着皇帝家的钱,感觉实在是不美好。

  贾母也对贾政突然提起国库房=的欠银有些不满,这要是贾赦提出来的,她早就一个“混帐”骂出口了,只是现在换成了贾政,只是语气不好了些:“这欠国库银子的人又不是咱们一家,再说那钱都是用在当年接驾上了。皇家的银子花在皇家身上,这是圣人都知道的。没见这些年都没有人提起过。”

  贾赦先就松了一口气,不用还银子就好。贾政却觉得此事还是早完早好:“老太太,当今是宽容的,自然不会向臣子讨要银子。可是若是遇到不肯宽容的呢?所以儿子觉得咱们还是早做打算的好。”下一任皇帝可是出了名的爱抄家。

  贾母摇头道:“太子殿下宽厚仁德,颇有圣人之风,怎么会不宽待老臣之后?再说四王八公联络有亲,遇到事情自会守望相助。”

  怕的就是守望相助,你们相助了,对抗的可是皇家,那最小心眼的一家子,能看着你们联络结党?贾政只好危言耸听:“老太太觉得,赖家出了背主之事,咱们只处置一个赖家行吗?”

  “当然不行!”贾母对内宅之事还是精明的:“和他们一家子有亲的,都得查一查,有那通同犯上的,都送官。还有别的没有犯事的,也打发到庄子上去。这样的奴才,不能再放在身边。”

  贾政点头:“老太太高见。咱们在皇家的眼里,与赖家在府上又有什么区别呢?”

  贾母一噎,能有什么区别?区别就是她的丈夫已经去了,与当今联系感情的纽带断了,荣国府已经没有能在当今面前说得上话的人了。可是再想说还有老亲们,贾母的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她自己刚才就已经说过,与赖家有关的人,都要查一查。到了皇家想查他们一家的时侯,那些老亲们怕是也无力他顾了吧?

  贾赦听得一知半解,却也知道这银子不还的可能性不大,问道:“老太太可知,咱们家里欠了国库多少银子?”

  贾母黯然道:“开国时建府,加上接驾所用,加起来应该有一百二十万两的银子。”

  贾赦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些银子荣国府还能出得起。贾母见不得他轻松:“你以为光是还银子就行了?那银子算不算利息,还了银子府里还能剩下多少银子?日后还与人走动不走动,国公府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得了,一连串的问题,成功地让贾赦脸上刚轻松下来的表情,再次沉重起来。贾政倒是对贾母高看了一眼,这个老太太,还不到原著里一味高乐之时,对荣国府的现状还是很清醒的,可是为何到了后期,却只管讲排场,图虚热闹了?难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老太太不必忧心,”贾政先是劝慰了一句:“如今咱们门口虽然挂着国公府的匾,可是知道的人家,都知道兄长只是个一等将军。不如就趁着出孝之机,请礼部将府里逾制的地方都改上一改。这样日后走动起来,也好合了身份。就是府里的奴才,也太多了些,咱们主子算下来才有几个,好些奴才不过是服侍二层主子,不如借着为父亲祈福,放出去些。”

  “不行!”贾母一辈子最得意之事,也不过是她先是侯府嫡女,再为国公夫人。现在贾政说要摘了国公府的匾,那比摘了她的心还让她难受,就是提出的是小儿子,也不行:“这块匾是老国公和你父亲拼死挣下来的,岂是你说摘就能摘的?我还没死呢!”放奴才的事儿一会儿再说,在贾母眼中,这国公府的名头才是头等大事。

  “老太太也知道这匾是祖父与父亲拼了命挣下的,做为他们的儿孙,自然是把这匾守住才好。只是老太太算过没能有,公侯伯子男,下来才是将军,可是兄长所袭之爵降了多少等?这样还能守得住吗?”

  怎么又说到自己了,贾赦不开心。可是贾政的话让他没有办法驳回,毕竟自己袭的爵,与国公差得太远了,根本不是正常降等能说明的问题。

  贾母也让贾政话里的意思吓了一跳:“你是说?”

  贾政的头,点得要多沉重有多沉重:“当今已经对老臣们不满意了。您只看看咱们的故旧们,有实权的人家还有几家,袭爵正常降等的多还是与兄长一样、一降几等的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贾母还是有些不相信或是说不愿意相信:“可是你父亲去后,遗折给你求的体面,当今不是也已经同意了吗?再说这三年咱们虽然守孝,可是每年宫宴,当今也都还给了体面。”

  两盘子剩菜,算是个什么体面?贾政心里不屑,面上慎重:“说不得兄长就是受了我的连累。父亲上了遗折,当今为了自己仁慈之名,也算是同意了。只是还拿咱们府里做例子,那赖大管家若是自己来与母亲说,他的儿子个个不凡,要让他们接手府里管家之位,母亲就算是看在赖嬷嬷的老脸上同意了,可是心里会不会觉得他们一家不知进退?”

  那是自然。自己看好觉得他家小子能胜任是一回事,可是他们自己讨要又是一回事儿。贾母想明白后,脸色由青转白,难道自己一家竟然也让当今厌弃了?她有些不确定地道:“可是咱们家一直唯当今马首是瞻。再说还有太子殿下呢。”

  有他才麻烦呢。掌握了剧情走向的贾政,结合原主的记忆,发现当今还真是一个坑臣子不偿命的:四王八公多站在太子一边,还就是得了当今的各种明示暗示。你若是不愿意太子登基,那就别立他,也别自己给他找人摇旗呐喊。现在人手也有了,名份也够正,你又看人不顺眼了,不是坑人是什么!还不是只坑太子一个,而是跟在他身后的一大群!等下一任不是太子的皇帝登基,能有这些跟在自己政敌身后之人好果子吃才怪!

  明知道人家看自己不顺眼,还是反抗不得的人物,那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多做能让人改变印象之事。贾政好言劝道:“现在太子毕竟还只是太子。再说这几年咱们家因守孝,与外头走动得到底少了些。太子殿下可是没有什么加恩之意。就是兄长袭爵之事,也曾求过太子殿下,可仍是不了了之。可见太子殿下并没有把咱们放在眼里。”人家太子觉得你跟在身后是理所当然,还没把一个死了当家人的荣国府看在眼里。

  这也是贾母对太子有些微词的地方,只是这微词一向只在她自己的心里,没有与人说过——与她有亲的人中,多是站在太子一边的。当着他们发太子的私意,可不是一点风险也没有。

  “那依你的意思?”贾母有些不确定地问着自己的小儿子,不知不觉贾政想传递给她的信息信了□□分。

  见贾母神态有些松动,贾政趁热打铁:“唯今之计,咱们家只能向圣人示弱,而不是联同老亲故旧让圣人觉得臣强主弱。好在现在太子对咱们家并不看重,有个三两年的功夫,也就能从太子身边脱身了。”

  贾赦不解:“太子是国之储君,别人巴结还找不到门路,咱们为何要远着?再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太子是君,我们做臣子的,怎能因太子不重视我们就心生怨怼?”

  自己这个便宜兄长,竟然除了愚孝,还是个愚忠的。真是没有想到。可是你想忠,还得看那效忠的对象值不值得:“兄长说得有理。只是咱们家要忠的君,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当今圣上。太子是君不假,可是他在当今面前,依然也是臣子。兄长以为,若是父亲仍在,兄长就与赖大一家、还有别的管事一起,把持了府里事务,父亲可会高兴?”

  那肯定不会高兴。贾赦就有点明白了,可是他们一家□□的标签,可是当今亲自打下的,想要脱身也不容易:“就算是咱们现在远着太子,别说没有人相信,圣人那里也会觉得咱们家不听招呼吧。”

  这的确是个问题,贾政道:“正是因为如此,咱们才要还国库的银子,向圣人表明咱们家的态度——咱们家忠的从来都只是圣人一人。所以一定要将还银之事表明是父亲遗愿。如此加上自请换匾额,就是太子也会觉得咱们家势弱,不值得拉拢。日后行事再稳妥些,总能在圣人那里改了印象。”

  贾母看着商量的两个儿子,想欣慰,又觉得自己被忽视了。要是不欣慰,二人商量的又是事关府里日后命运的大事。这么左右为难之下,贾母发现了一个问题:“千好万好,也得府里有那些银子还才好。”

  贾赦就与贾政一起看向贾母:“老太太此话是何意?”

  贾母成功吸引了两个儿子的注意,说出来的话却有些让人沮丧:“咱们家里看着是国公府,可是人口日繁,出息渐少,族里打秋风的人又多,又经了你们兄弟与几个姐妹的嫁娶之事,加上国公爷的身后事,如今府里怕是一时拿不出这么些银子。”

  一百二十万两,的确不是个小数目。可是堂堂的荣国府,一点压库的银子都没有,那也说不过去。贾赦问道:“那咱们府里,能拿出多少银子来?”

  贾母心里算了一下:“府库里原有一百万两的压库银子,只是这些年出得多,入得少,几样大事花用之下估计现在能有八十多万两吧。”

  也就是说离还上国库欠银,竟然差了四十来万两。贾赦看贾母的眼神就有些不太对了,这些年除了王夫人外,就是贾母当家,能把家当得压库银子越来越少,这当家主母不可谓不失职,何况刚才赖嬷嬷的揭发,还没从耳边消失。

  贾母自是注意到了贾赦的眼神,她有点心虚地看向贾政,不是她非得从公中划拉东西,实在是想着多给没袭爵的小儿子留些财物。

  贾政没有让贾母失望,对贾赦道:“兄长不必着急。我倒是觉得咱们家里一时还不齐欠银,也是一个好事。”见贾赦又要发问,接着道:“兄长想想,若是咱们一下子就把国库的银子还清了,不说会不会引得同样借欠银的人家攻讦,就是当今那里也会觉得,既然咱们家里能拿得出银子,为何当初要借国库?甚至会猜想,咱们银子的来路。”

  “现在咱们不妨借着父亲出孝之事,由兄长上一份折子,言明还欠银是父亲的遗命。只是家中一时拿不出这样多的银子,所以只能先还一部分,余下的,分上或五年、或十年还清。一来先父遗命,那些同样借银的人家,也不好多找咱们的麻烦,二来当今那里也能看出咱们的诚意。”

  这已经算是很周全的办法了,就是贾母也不好在两个儿子都同意的情况下,非得不同意,只说自己要再想一想。只是看着侃侃而谈的贾政,贾母与王夫人刚才的感觉相同,都有些不认识的感觉——原著里的贾政,不管是真的也好,还是装得也罢,都不会在人前对着俗务指手画脚。

  是什么让政儿突然关心起这些庶务来的?贾母自己思索着,绝不会只是几个下人嚼舌头,一个人的本性不会变得这样快。

  完全不知道自己所为,已经引起两个最亲密的女人怀疑的贾政,还要再就打发下人之事说点什么,贾母已经显出疲态:“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也先回去歇着吧。等明天白天的时候,再说不迟。”

  今天发生的事情确实有点多,两人也不欲让老太太累倒,若是父孝未出,老太太再倒下了,说不得家里又是饥荒。于是贾赦带头,向贾母行礼告退。二人没有出门,贾母再次要求贾政留一下,要与贾政单独谈谈的愿望十分明显。

  这次贾政再没有办法非得拖着贾赦一起了。贾赦也知道今天老太太能让自己参与其中,已经是看在贾政出口留自己的份上,所以心里再不舒服,还是利索地出了荣禧堂。

  “政儿,你说,可是你那个不成器的兄长逼迫你的?”贾母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

  “老太太何出此言?”贾政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是自己拖贾赦下水,怎么到老太太这里就成了自己被逼迫?这老太太的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偏。

  贾母直接问道:“那怎么你今天又是让王氏与邢氏一起管家,又是在赖家之事上与那个不成器的同气同声?还有换匾额、还欠银。政儿呀,你知不知道,这些事情之后,得了好处的只有你那个不成器的兄长,于你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将来你可怎么办!”

  原来是为了这个,贾政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今天好些事情的做法,与原主差异太大了,难怪贾母会疑心贾赦逼迫了自己。只是日后这荣国府之事,他是不想沾惹的,少不得给贾母一个交待。

  只是该怎样说服一个权势欲极重的老太太?贾政迅速思考了一下,算了,古人都是信鬼神的,贾母如今年岁渐渐上来了,说不得就更加相信,要不也不会在原著里,对一块破石头那么有信心。既然来到了红楼梦,就让他也梦一场好了。

  整了整自己的脸色,贾政才对贾母道:“此事本不欲让老太太知晓的,只是老太太问起,儿子总没有欺瞒老太太的道理。”

  贾母看他说得郑重,少不得自己也严肃道:“你说就是。”

  贾政慢声道:“今日之事,并不干兄长之事。是昨日儿子梦到了父亲,被父亲骂醒了。”

  “胡说,你父亲最疼你,怎么会骂你?”贾母表示自己不相信贾政的说法。

  贾政苦笑一下:“儿子也没有想到。父亲久不入梦,入梦竟只是为了骂儿子。想是因为儿子平日行事太过让父亲不放心,这才在梦里也要骂醒儿子。”

  贾母半信不信地问道:“你父亲都说了些什么?”

  贾政想着,反正自己已经“做梦”了,那还不如将事情说得严重些,也好让贾母有个敬畏之心,于是道:“父亲先是骂了儿子眼大心空,一个次子还肖想着家主之权。又骂儿子连自己屋里的事儿都不清白,还眼大心空地想担了荣国府的重任。还骂儿子自己的孩子都教养不好,怎么堪为一族的表率。”

  “父亲对儿子讲,珠儿已经要到了伤根本的地步,若是再不好生保养,怕是会有早夭之祸。还告诫儿子,兄弟相伐,乱家之始。要儿子不可对兄长不敬,对圣人不忠,对母亲不孝。”

  “也是在梦里,父亲告诉了儿子府里欠国库银子之事。若不是父亲提起,儿子每日读书,怎么会知道府里欠不欠国库银子?更是父亲提醒儿子,太子之位不稳,让咱们府里远着些。”

  最后一句话的信息量太大,贾母错鄂地看着贾政说不出话来。贾政道:“父亲说,太子之事,谁也不可告诉,不过是三五年的事儿。母亲若是不信,只看着就是了。”

  “你父亲真的这样说?”贾母不愿意相信,任是谁知道自己投资失败,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接受。

  贾政肯定地点了点头:“没错。儿子乍然知道,也与母亲一样不敢相信。只是再想想当今与太子近年相处的情景,母亲,儿子不敢相信也得信了。”

  的确,就算是荣国府守孝了三年,可是有些实在亲近的人家,也不是完全不走动,自然也知道些当今与太子相处的情形:要说这位太子,是元后嫡子,在元后去了之后,由着当今亲自抚养长大,颇有仁厚之名。当今在诸子之中,也是最爱太子,就算是后宫枕头风猛烈,也不改其意。

  只是随着当今年事渐高,对太子猜疑越重。就如贾政所言,总是觉得太子太得人望,生怕威胁了自己的皇位。于是近些年已经不是对太子夸奖有加,而是动辄得咎。

  贾母无力地摆了摆手,对贾政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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