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贾琏也同贾赦、贾政一起跪在院中, 不过他自觉平日里都是听老爷们的吩咐办事,自己不过就是从中落点小钱、占点小便宜,其中并无什么违律之处。现在听说从自己院子里抄出来的东西, 竟是那抄捡之人都定夺不了的, 心下好奇倒比害怕还多些。

  忠顺亲王命人从箱子里拿出东西来一看, 竟然是些利子钱的契据。这样的东西竟能明晃晃地放在面上,忠顺亲王也有些不可置信。等他再向下翻找, 才知道满满一箱子皆是此物!

  “好, 真不愧是世家大族, 钟鸣鼎食之家。竟然与民争利至此。来人,把贾琏绑了, 等我奏明圣人再行发落。”说着也不等那贾赦与贾政求情告饶, 径自回宫向当今报告去了。

  圣人正愁荣国府只是违制就直接查抄,怕是难堵悠悠众口。如今见有这利子钱之事,正可先问一个重利盘剥与治家不严, 自是将那荣国府里的爷们一体收监, 并不放过一个。就是家产也不再只是清点, 而是直接查抄了。

  如此一抄,倒抄出个大笑话来:那荣国府公帐上眼见着是没钱了,可是当家太太、奶奶们的私房却还是珍宝盈箱。不光是当家的太太、奶奶,就是那些管家家里,钱财都比公帐上的多了几倍有余。

  所有东西不算让查抄的官兵私下偷摸的, 估价之下还有近三百万两,归了国库欠银,还有二百万两之巨。当今只说此是林家财产, 自是该归了林如海遗孤所有。可是眼见着一大笔银子归了一个孤女,他再是被称为圣人, 也是好大的不甘心。

  却不想那林黛玉竟请孙大人代上一折,只说自己一介孤女,已经承了父亲荫庇,留得残生。日后只想着为亡故的父母念经祈福,留钱财无用。又思自己父亲在生时一心为国为民,如今她体念父亲之思,愿意将该得钱财,捐与守边将士,全当是自己父亲为国再出一分力。

  别说圣人听了此折,大是感叹林如海后继得人。就是迎春听了,也觉得肉疼。她不顾自己已经七、八个月的身子,又来到孙家看黛玉,想知道是不是有人逼迫黛玉如此行事。

  黛玉却只是摇头:“二姐姐也知道我如今的身子,怕是不成的了,也不过是活一日算一日。如此等我去了,留那些钱财也还要归了国库,不如现在就捐了,也省得将来再给孙伯母添麻烦。”

  迎春本是见黛玉身子已经看起来比在荣国府时强健多了,愿意让她自己手里有些余资。再说她终有嫁人之日,总不能一点嫁妆也无。现在听她说起自己身子不中用,不由急道:

  “我看妹妹的身子已经见好,怎么又自己胡思乱想起来?再说这样的话,你一个未嫁的女孩也是说得的?”多少人家定亲之前,都要打听一下姑娘的身子,谁家里愿意娶一个病秧子回去?!

  黛玉只管摇头:“原本咱们只觉得老太太能亲自教养着,自是极好的。可是谁知道出了府才知道,咱们的教养不过是笑话。姐姐现在有了身子不大出门,可知外头说咱们姐妹的,什么话没有呢?”

  是了,黛玉已经不是那个关在荣国府里只知风花雪月的行为艺术爱好者,贾母与荣国府诸人的行为,更是让她明白了世态炎凉,她有这样的思虑也是人之常情。

  迎春悄声道:“你住在孙府里也有几个月了,我不信孙太太的意思你竟不明白。”

  黛玉俏脸就是一红。说来孙太太这几个月来对她真是关心备至,就是孙莹也退了一射之地,直如她刚进荣国府时的贾母一般。

  可是越是这样越让黛玉心惊,她已经不敢相信这世上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自己好。等到孙太太与孙莹有意无意地提起家中的次子,黛玉心下也就了然。

  可是那日孙莹与自己的谈话,还有对自己为宝玉做针线的种种不赞成,黛玉仍记在心中。一面自省,一面觉得孙莹会不会暗中笑话自己不规矩。就是孙太太,她也怕只是一时心中怜惜。毕竟故人之女与做儿媳妇,要求并不相同。

  与其到那时两相交恶,自己处处让人挑剔,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妄想的好:“二姐姐也知道,从小老太太将我与宝玉养在一起。虽说知道的人,觉得那时我还小,一切都听长辈的安排。可是人言可畏,知道内情的又有几个人?说起来总会有人议论我失了检点。又怎么能因一己之身,带累了对我有大恩的孙伯父一家。”

  听黛玉如此妄自菲薄,迎春心下也惨然——她知道黛玉所言非虚,世情对女子总是苛责得多。可是让她眼睁睁看着一个花样的女孩,就这样枯萎凋零,终是心下不忍:“妹妹也别想太多了,总是要保重身子的好。就是不想别的,总该想想林家现在只你一个,总不能断了传承。”

  “二姐姐又误了。”黛玉却如看开了一般,笑道:“人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多少世家大族,最后不过是昙花一现。何况我不过是个弱女子,只保全了父亲的英名,就已经竭尽全力、不得不与外祖家里反目,何况别的。”

  迎春见她心意甚坚,也不好再劝,只嘱咐她不管如何,都不能糟蹋了自己的身子,才回府另想办法。

  这边圣人收了林黛玉替父捐银,又打听着林家如今只有一个孤女,倒也心生些怜悯,让人着意打听了林家可还有族人,有没有合适的孩子,要替林如海过继一个传承家业。又思黛玉终要出嫁,为彰其德,封了个县君给黛玉,且大方地从她捐的银子之中,留出了五十万两给黛玉做嫁妆不提。

  倒是荣国府里,男丁尽皆下狱,女眷也不许再住在府里,只圈在狱神庙中。迎春听闻,自己身上有孕不好去得,也让司棋带着人,送些被褥吃食。

  谁知邢夫人又嫌送去的东西不好,吃食粗糙,对着送东西的司棋喝骂一气。只这也是一次的痛快,下次司棋再不照面,只有两个粗使的婆子送饭。又骂一次,连送饭的也不见了,大家只好将就着吃那狱神庙的东西。

  此时大家才知道,那位她们曾经针扎都不敢吭一声的二姑娘,已经不再是荣国府的二木头,而是孙家的当家太太。若是她再不管众人,那大家更不知道指望谁了:

  史家当日里当庭替荣国府辩白,已经被当今勒令闭门思过,王家自王子腾去后也没有一人在京。而一直住在梨香院的薛家,早在荣国府被查抄之日,就辞了出府别居,至今未见探望一回。

  于是大家又纷纷埋怨起邢夫人来。

  迎春也没让她们等的时间太久,三天,仅仅三天而已,就足以让这些人低下自己高贵的头,对去给她们送饭的婆子们,念叨起迎春的好来。

  迎春也知道,做为被打的出头鸟,荣国府除了贾赦这个倒霉家主,还有王夫人与王熙凤,别人的罪名不大。要是现在不趁着他们不得自由,把他们给制服了,将来他们出来之后,怕是会骑在自己头上,这孙家还不知道是谁当家呢。

  当今倒是顺着荣国府的藤,一定会摸到宁国府这个瓜,那时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只一个秦可卿死得不明不白,就足以让贾珍父子一起以死谢罪了。

  可是惜春,她说是宁国府的嫡出姑娘,却养在荣国府里不说,还是与荣国府里庶出之女是一个待遇,哥哥不管,嫂子不问。即是没享受过宁国府的福,为何要受宁国府的罪?

  迎春搞不清原著里惜春是如何出家的,只知道除了几座出了名的庵堂还算正经修行外,别的一些人家的家庙,多如馒头庵相仿佛。说它们是修行之所,简直是沾污了佛菩萨。

  再说出家也不是说绞了头发就能成的,若是没有度牒,就不会被官府承认,哪怕行游出门,也无处挂单。想来想去,迎春还是觉得惜春不要出家的好——原著里她出家,也不过是对整个贾家人都失了信心,才隐而避世。现在有自己这个做了孙家主母的堂姐在,多关心些也就能让她打消念头了。

  扰攘之间,时光易过,时间已近年底。因当今借着荣国府之事,将手伸向了勋贵们身上,一时许多勋贵人家纷纷落马,光是京营之中就腾出了好大一堆官职。

  李大人身在户部,与兵部之人也不是全无交往,借机稍稍提上两句,孙绍祖不光补了官,还由从四品的同知,升成了正四品的京营副护军参领。

  他除了去李、孙二人府上郑重谢过一回,在家里几乎没把迎春给供起来——现在他媳妇不光即将临盆,给他生下孙家的血脉。还给他指了这样一条明路,让他走投无路之际来了个柳暗花明,说是他的活菩萨都不为过。

  迎春却知道人家那两位大人的用意。现在黛玉已经与外祖一家反目,将来总不好让她娘家连个亲戚往来都没有。那还不如扶持一下看起来对黛玉抱有同情的孙绍祖,也好让黛玉不至孤立无援。

  她将自己想的给孙绍祖讲清楚,也是为了让他别得意忘形,以为是自己将两位大人奉承得好,再故态萌发。孙绍祖一听大急:““我听说你表妹已经搬出孙家了。”

  迎春一下子站了起来,可是她那肚子已经快足月,一站之下就是一疼,煞白着脸问道:“这些日子我出不得门,你怎么不早说?她什么时候搬出去的,搬到哪儿去了?还不快说!”连疼带急,那汗呼呼地顺着鬓边滴下。

  孙绍祖也吓着了,一边让人请大夫,一边道:“你别急。因着你就是这几天的日子,表妹与孙太太都不敢告诉你。说是你表妹的一个什么老管家,接了她去林家的老宅了。”

  迎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如果是林老管家接的黛玉,那还真是比留在孙家更利于她养身子。精神一懈,才觉得肚子上的疼竟忍不得了,不由叫道:“快,快些扶我去产房,我怕是要生了。”

  司棋与绣橘两个都还是姑娘家,可是迎春身边本就没有什么信得过的嬷嬷,少不得忍了害怕,随她一起进了产房。迎春只觉得自己原来收的什么生子资料,相对于真正的生产来说,简直弱得不是一点半点,这种痛,简直无法用语言来描绘与形容。

  孙绍祖的通房们已经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让迎春给收拾得服帖起来。现在听说迎春要产子,也都想着来老爷跟前讨个好,献个殷勤。

  不想孙绍祖也是被洗过脑的,不光不感她们的情,还觉得这些人就如迎春所说,是想着乘机动手脚,要害了自己长子的,一声令下上这些人有多远滚多远,没事都回去诵经给太太与大爷祈福去。

  他这边的声音不小,却也压不住迎春呼痛之声,倒让孙绍祖在冬日里一身一身地出起汗来——他这里刚得了官,媳妇可千万不能出事。要不他还得守妻孝不说,谁知道没了这个媳妇,那两位大人还认识不认识自己。

  就这么想一阵,出身汗,再想一阵,又吓得转圈。孙绍祖再兴不起与迎春争高下的心思,只觉得这个媳妇只要好生地活着就好。

  也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反正夜已四合,周围除了梆子声声已经没有别的动静,才听到产房里迎春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孙绍祖刚想问是怎么了,就听到一声细细的婴儿哭声,如天籁般传进耳中。

  就在他等得不耐烦,想着自己是不是进去看看之时,司棋随着一个稳婆出来了,那稳婆手里抱了个大红的襁褓:“恭喜老爷,喜得贵子。”

  孙绍祖美得嘴角都合不上:“好,好。有赏,重重地有赏。”

  没等他把孩子看周全,司棋已经让稳婆把孩子抱回去了:“现在风大夜寒,还是别吹着少爷的好。”

  “是,是,你说得是。”孙绍祖现在对迎春的两个大丫头也是客气有加:“你们服侍太太辛苦,也有赏。”

  司棋撇撇嘴:“我还当老爷只记得少爷。”

  孙绍祖就有些讪讪:“你们太太现在如何?”

  司棋道:“太太累了,怕是得休息。老爷也回去歇着吧,太太这里有我们呢。”

  孙绍祖不觉得司棋态度不妥,只在心里想着自己已经有了儿子,也该去祠堂里向祖宗报告一声,还有儿子的名字,自己是不通文墨的,倒是明日让太太再想想才好。还有别人的儿子要办洗三、办满月、办周岁,只是自己在京中并不认识什么人,怕是会委屈了儿子……

  迎春那里睡了个天昏地暗,再醒时才看过自己挣命生下的小东西。红乎乎的小脸,肉嘟嘟地小下巴,并没有什么象猴子呀、好丑呀之类让人感叹的地方,倒让迎春觉得怎么看怎么是个俊小伙。

  果然是自己生的自己疼,迎春自嘲地笑了起来。

  就是还在狱神庙里的贾家人,也借此多吃了顿好的——平日里就是迎春打发人给他们送饭,也不过是保证让他们吃饱,比那庙里给他们备的略好一些。可是现在迎春生产,孙绍祖觉得总该让她娘家人一齐高兴一下,大手一挥之下,给这些人送了些鸡鱼过去。

  不想明明是好心,倒把这些人吓了一跳,尤其是邢夫人与后关进来的尤氏,本就见识短,只听说过有断头饭一说,现在见菜式丰盛,竟不敢吃了,只哭喊着不想死。

  来送饭的婆子听得气道:“我们太太刚生了我们家大爷,老爷想着让太太奶奶们一起乐一乐,怎么太太奶奶们倒哭起来了?敢是嫌弃我家的饭不好,等我回去报给老爷,下次别做这出力不讨好的事!”

  诸人听了才知端的,也有探春、惜春、李纨等人上前来问迎春可平安的,也有邢夫人之流擦了泪直接用饭的,还有听了消息只管木木发呆的。

  那婆子心细,小心地问道:“怎么不见二太太与我们舅奶奶?”

  李纨摇头道:“回去先别给你们太太说,她坐月子的人经不住。说是太太与凤丫头,都放了利子钱,重利盘剥之罪,已经押去大理寺,不能再关在这里了。”

  婆子回来向孙绍祖一学,果然不让她学与迎春,就是迎春房里的丫头们也不许知道。再往狱神庙里送饭,一律从大厨房里走,不必再走太太的小厨房。

  自此孙家上下,把荣国府的消息瞒得风声不透,就是宫里传来元春没了的消息,也不使她知道。又因着孙家京中并无亲戚,原来与孙绍祖走动的人家,落马的多,还得势的少,他也不欲再与那些人交往。

  想来想去,只把喜信报到了李、孙两人府上,又央了孙家的下人带了,亲去林家老宅递了喜信。

  由是洗三之日,不得不过是李太太与孙太太,黛玉那里来得是林老管家的媳妇。她对迎春倒是感激,看到迎春这里没有什么得力的嬷嬷,自告奋勇地替迎春张罗起来。

  孙太太见状笑道:“不想这林管家娘子倒是好才干,样样都有条有理。”

  李太太点头道:“怕是林大人故意给闺女留下来的人手。只是原来林侄女住在那府里,不好施为才忍下了。”

  孙太太点点头:“我是真爱见那孩子。谁知道她竟是个傲的,只说自己原来虽然不是有意,到底行止让人有诟病处。持怕连累了我们府上的名声,不肯在家里住着。好在现在有了县君的封号,别人也不敢罗唣她。”

  李太太点了点头:“这才是她让人爱见的地方。可是总是大姑娘,该是相看的时候了。我倒是听闻那时孙大人有意……怎么你竟没试过不成?”

  孙太太就又叹了口气:“怎么没试探过?不光是我,就是莹儿和她处得也好。只是那丫头说,自己让父亲名声蒙羞了这么些年,不忍再带累了我们家的名声去。又说什么自己身子从小不好,不愿意让老二没了着落。”

  迎春知道她们是将话说与自己听。可是此世与那几世分外不同:那几世里,黛玉年纪都比此世小几岁,名声也比现在强出几分。可是这一世有了还林家国库银子一事,就算别人不知道黛玉的名字,可也知晓此事。

  世人总是同情弱者,先时荣国府未倒,自是同情黛玉这个让荣国府占了家财的孤女。可是荣国府诸人关的关,押的押,黛玉却被封了个县君,就会有那些道德家们站出来,觉得黛玉不该如此咄咄逼人,不该不顾着荣国府几年的养育之情。

  孙大人家里也同样如此。他们是想着求了黛玉做次子媳妇,现在又值黛玉惹人怜惜之际,自是看着黛玉千好万好。可是黛玉一旦做了她们家的媳妇,怕是天长日久,人心生变。原来看着是荣国府教养不到的地方,都成了黛玉不自尊自爱。是荣国府欺人的地方,也成了黛玉自己不念旧情。

  何况他家里已经有了长媳,听说也是书香之后。可是妯娌之间哪儿有几个亲如姐妹的?将来婆婆不说,就是长嫂说上一句半句的,可让黛玉上哪儿辩去?她又是那么敏感的性子。

  算了,还是等着过些时日,自己出了月子再想这些事吧。也好让黛玉自己在家里清静些时日。

  因此迎春只是笑道:“我那个表妹,自小就是个要强、清高的性子,我们再傲不过她去。可也正是因此,才知道她心中自有衡量,不是谁都能做得她主的。”

  那两位太太都是与官太太们往来惯的,如何听不出迎春话里推拖之意?何况她此时正坐月子,黛玉不来,也总没有让人家月子里奔波的理。

  孙太太笑道:“姑娘们有些傲骨自是极好的,只是也没有一个人过的理儿。你表妹现在只你一个亲近之人,你也得空劝着她些。”

  迎春笑着应下,又向着两位太太道:“两位太太可是过谦了。谁说表妹只我一个亲近之人?她和我说了多少回,心里只把两位太太当成自己再生之母敬重呢。”

  就算是奉承话,可是听了还是让两人莞尔一笑,重重地在添了盆,才回府去了。

  迎春此时才叫过林管家娘子,问道:“你们姑娘现在身子可好?心情如何?让哪个太医给诊着脉呢?”

  林管家娘子笑道:“不该让表姑奶奶此时操心的,可是如今老奴也没别人可求,只能请表姑奶奶劝劝我们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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