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本来宝玉还想着围观一下贾母见薛姨妈, 怎么当面拒绝薛家人入住荣国府, 而薛姨妈脸色又如何,薛宝钗还能否维持她的淡定自持。现在一句话让李纨打发着带薛大傻子去见贾赦, 心下难免不平。

  当着客人的面, 这不平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好祭出自己板得平平的面瘫脸,向着薛蟠点头示意,让他随了自己前往。

  那薛蟠是个荤素不忌的, 见宝玉年纪虽小, 可是却生得面如冠玉,眼似点漆,唇红齿白。配上那生人勿近的表情, 怎么看怎么让人心里痒痒。

  他快走了两步, 与宝玉并排, 口里称着“好兄弟”, 问道:“平日里宝兄弟读了什么书,是和哪位先生上学, 可有相好的同学没有?”

  此时宝玉还只当他是客套, 也随口答了他的问话。少不得回问他可否读书等语。薛蟠也不以宝玉面无表情为忤, 见宝玉肯答理他,已经开心到了十二分,觉得只冲这个宝兄弟, 就是听了薛姨妈的话, 合家都住进荣国府也没有什么。

  一时更是上头上脸, 就要来拉宝玉的手。宝玉不着痕迹地让过,看了他一眼道:“薛大哥哥快些走吧,要不一会大伯出门,不拜见了主人家,倒似薛大哥哥无礼似的。”

  得他这一句,这一眼,薛蟠直似吃了蜜蜂屎一般,脸上的笑越发让人没眼看,挨挤着宝玉边行边道:“能与宝兄弟一处,就是不拜见主人也使得。再说我妈说了,宝兄弟是伴玉而生的,最是有大造化的人。认识了宝兄弟,比认识了多少人都值得呢。”

  这话听着不象,由不得宝玉不打量薛大傻子一眼。不看还好,一看眼前人恨不得把口水都流出来了,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再把身子往边上让了让,宝玉才阴沉了脸道:“薛大哥还请慎言。什么大造化不大造化的小弟不知道。只知道人需自立。若是自己不肯读书上进,别说什么伴玉而生,就是家里传下多大的富贵,也有败光的一日。”

  薛蟠本还想再走近宝玉一些,听宝玉说得与平日里那些狐朋狗友所谈不同,略明白了些——眼前这位别看年纪不大,可不是自己平日里相处的那些戏子娈宠之流。少不得强忍下一腔心思,做出将宝玉的话听进了耳中的姿态。

  可是终是对宝玉起了龌龊之心,那眼神、动作都生生地往宝玉身上挨挤过来,让宝玉不胜其烦,恨不得直接给他一脚,把他脑子里那点子下流东西给他踢到汪洋里去。

  好在贾赦的书房就在眼前,门上服侍的小厮本是见惯了宝玉来找贾赦的,有上前打千的,也有进内去通报贾赦知道的。

  少时,那进门的小厮又跑出来,笑向宝玉道:“老爷请宝二爷进去呢。”

  宝玉才向薛蟠一引:“薛大哥哥,请。”

  薛蟠也知贾赦袭得是一等将军,少不得正了下衣冠,随着引路的小厮入内。宝玉向贾赦行了礼后,向他介绍跟着的薛蟠道:“大伯,这位就是我姨妈家里的表兄,名蟠,字文龙。”

  贾赦本来对王家人与王家的亲戚就不待见,心里先有了三分不喜。再见那薛蟠长得胖大,面带骄奢,心下那不喜就添到了五分。还想着宝玉即是亲自带他过来,总得看在他平日里与自己亲近的情份上,不好让宝玉十分没脸,也冷着脸吩咐人上茶。

  落座后能有什么好谈的不过是问问薛家为何进京,一路上所行可顺利,再就是薛蟠是否读书,读到了哪里之类。

  前面的话还有薛姨妈教过,薛蟠也拿送宝钗参选为由,并没走了大褶。可是等到问书时,薛蟠就有些招架不住。贾赦好歹也是受过继承人教育的人,不欲让客人为难,也就把此话略过,心内的不喜已经升到了九分。

  又见那薛蟠,说话还不忘记时时看宝玉两眼,又分明不是怕自己说错了话才看向宝玉的,贾赦这个风月场里走惯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又怕此事若是叫开了,让宝玉脸上下不来,还好心地转了话题,只问:“你们一家好歹算是没赶在路上过年,也算是幸事。不知道房子可都收拾好了?”

  那薛蟠也是个不知数的,人家主人都已经这样相问了,显见得没有什么留客之意,他竟听不出来,只说:“房子收拾没收拾好我倒不大清楚。只是我一见宝兄弟就觉得心里亲近,恨不得日日与宝兄弟一起读书才好。”

  他若说别的,贾赦还能信得,可是说到读书,贾赦都看不出他哪里算是爱读书的样子?又听他语中带出宝玉来,说出的话就有些不客气:

  “我们宝玉是个知道上进的,听说他二哥哥要回金陵应考,也想着同他二哥哥一起走一遭。不管能不能考中,也长些见识。不知道文龙可想着什么时候应考?”

  这薛家是皇商出身,本就三代内都不能应考的。贾赦如此问,分明就有些讥讽之意,也有些警告的意味在里头,那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与你不是一路人,你还是离得远远的好。

  薛蟠仍听不出贾赦话里头的深意,就算是刚才已经听到王夫人提起过宝玉想着迎考,见了宝玉本人,哪里舍得?立时不管面前坐得是谁,向着宝玉就道:

  “宝兄弟何必吃那个苦,受那个累。你要什么只管与哥哥说。不管是要银子还是做官,只要你开口,做哥哥的都能给你办来。”说着那手已经向着宝玉的脸上摸了过去。

  啪地一声,没等薛蟠的手摸到宝玉的脸上,他自己的脸上早就挨了一下子。只见贾赦两眼出火地站在他面前,直如一个怒目金钢仿佛:“你要做什么?老子还没死呢,就是宝玉的亲老子也还在,他要读书还是做官,用什么银子,用得着你这外八路的人操心?”

  薛蟠自他父亲去后,何曾挨过一下打?这一下又挨得结实,脸立时就鼓起好大一块。着了痛,他那性子也起来了,站起来愤愤不平地对着贾赦嚷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打你家薛大爷。宝玉是我的兄弟,我愿意给他什么是我的事,用得着你从中插嘴?”说着就要向着贾赦冲过去,想着打将回来。

  好在贾赦觉得自己与薛蟠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机密话可说,屋子里也留了一二服侍的小厮。见贾赦刚才着恼,这两个小厮已经站了过来。等贾赦打人,小厮更是直接将薛蟠围住,不使他伤到自己的主子。

  宝玉心下暗暗趁愿,眼见着老纨绔收拾一个半拉子纨绔十分过瘾。不过这薛蟠也是他带了过来的,还是好声向贾赦道:“大伯有话慢慢说。表兄不会说话,大伯只教他就是。”

  贾赦见宝玉此时还为薛蟠求情,再看看他的年纪,觉得这个可恶的薛蟠起的那个龌龊心思,宝玉自己定是不知情的。这样纯良的孩子,还是别与这个龌龊之人接触,免得好好的孩子都让带坏了。

  也不好当着宝玉的面说破,只对着外头的人道:“去个人到老太太那里,说是我的话,二太太的娘家人太过金贵,我荣国府小门小户的招待不起。还请自便吧。等他们走了,我再把缘由说与老太太听。”

  外头就有人答应了一声,也有脚步远远地跑走了。

  宝玉让贾赦如此简单粗暴行事给搞得一愣,怎么还没等贾母婉拒,这位就直接逐客了?边上贾赦已经叫人:“来人,快带了这们薛大少爷去二太太那里。好生送过去,别冲撞了姑娘们。来人,给老爷洗地。”

  薛蟠那里还没等着讨回公道,就已经要让人拖拽着出门,如何能服气?嘴里骂骂咧咧地出了多少秽言污语。小厮们听着不是事儿,就要把人的嘴堵起来。

  这里正忙乱着,那边贾母已经忙忙地让人过来,一定要让贾赦带了宝玉二人去荣庆堂,问个是非曲直——她老人家是好面子的人,怎么能老亲上门来了,竟连饭都不留,就要将人给赶了出去?就算不看王夫人的脸面,贾政与贾珠现在可都是为官的人,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对上贾母,贾赦还是没有什么脾气。只好让人仍围了薛蟠,不许他伤了自己,才领了宝玉一同前往荣庆堂。

  进屋一看,张氏与迎春姐妹并不在跟前,想是回避出去了,只邢夫人与王夫人婆媳两个,同贾母一起陪了薛姨妈母女。那王夫人与薛姨妈母女脸色都不好看,王夫人看向贾赦的目光 ,更是足可杀人。

  贾母恨声道:“你也是个做长辈的,他小辈人说话不中听,你愿意当面教导他就教导两句,不愿意的话等你兄弟下衙回来说与他,由着你兄弟教导他也使得。谁许你好端端地动起手来。我就是这样教你待客的?”

  话一出口,宝玉几乎喷笑。不怪人说贾母人老成精,这话听着似是埋怨贾赦,可是话里话外都说明白了,从年纪上来说,贾赦是薛蟠的长辈,就是给他两下子也是教导。从主客来说,贾赦是做主人的,客人有不是之处,他这个做主人的也该拿出主人的样子来。

  就这贾赦还是不满意:“老太太可知道他对宝玉说了什么。咱们家的孩子都是读书的正经孩子,自己的前程也是自己挣来的,何用一个商户人家给银子给官位?那咱们孩子成了什么人!再说,真有那本事,自己求个官位不好?这样大本事的人,我这荣国府是留不起的,还请薛太太找个大庙,好盛了你家的大菩萨。”

  贾母听他一说,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一句不肯多说。就是王夫人,听到薛蟠说什么给银子、给官位,如何不明白?看向薛姨妈的眼色也有些不满。

  薛姨妈也有些尴尬,向着薛蟠喝道:“你这个孽障,就算是想着宝玉是你的亲表弟,想与宝玉亲近,也不该什么话都说。还不快些给你宝兄弟赔礼。”

  薛蟠并不是什么会看脸色之人,又是让薛姨妈娇惯长大的,听到自己母亲也让给宝玉赔礼,在他看来自己简直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也是一番好意。妈看看宝兄弟才多大,又长得单弱,怎么能经得了这么长途之苦。还不如留在家里。他辛苦读书了,也不过是为了做官为了银子。这个在咱们家都不是难事。只要他留在京中与我多亲香些,我给他就是。”

  贾赦越忍不得,上前就给了薛蟠一脚:“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宝玉用得着你那几个糟烂臭钱。还亲香,我就和你好生亲香亲香。”说着又再要上脚。

  贾母脸已经彻底阴了下来,一面喝止了贾赦,一面对着薛姨妈冷笑道:“说来我这大儿子,平日里最是疼爱家里的孩子不过。虽然宝玉只是个侄子,他也疼到了心里。令公子说话实在让人无法赞同。我这里说句不怕让姨太太着恼的话,日后他们还是少来往吧。”

  王夫人也觉得薛蟠说话不象,可是见贾赦竟然当着她的面就给了自己外甥两脚,老太太竟然还随着他说话,忍不住道:“就算是蟠儿说错了话,他小孩子家家的,总能改过来。老太太这样说,可让我如何做人。”

  贾母已经冷笑起来:“你如何做人,我却不知。只是你说你这外甥是小孩子家家,我倒不敢听呢。谁家小孩子,就知道与人争风吃醋的出了人命?!”

  就连宝玉都让贾母这话吓了一跳,敢情这老太太对薛家为何进京知道得一清二楚,日常却又分毫不露。难怪她从一开始就不愿意让薛家住进荣国府里来。

  王夫人与薛姨妈也让贾母的话说得满面通红。就是薛蟠,让人说出此事,也失了先前还要与贾赦争论的气势,讪讪地站在一旁不做声。

  贾母向李纨道:“珠儿家的,我也累了,你替我送送薛太太。”连姨太太都不肯叫了,显见得是不想着再认这一门亲。

  王夫人还有何法?只好也站了起来,要一起送薛姨妈出去。贾母本想着不让她去,可也不好行得太过,只好叫宝玉过来:“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宝玉就做出懵懂状:“也不委屈。”

  贾赦还想与宝玉分说,让贾母眼睛一瞪,把话生生地憋在了半道,看邢夫人还站着,向她高声道:“没看老太太生气了,还不快些请姑娘们过来,陪老太太说话解闷。”

  邢夫人是让他呼喝惯了的,也不以为忤,自己出门吩咐了一个丫头去学里请了迎春姐妹过来,又让人快些给老太太添茶,才重新进了屋子。

  她进屋没多久,王夫人也已经带了李纨来向贾母复命。贾母有什么话对她说?不过是淡淡地吩咐一句:“你那外甥是个有能为的。就如大老爷说的,咱们这府里庙小,倒是招不起这大佛。日后还是少来往的好。再说宝玉总是你的儿子,就是大老爷听了那话还生气,你这个做娘的竟一点不心疼儿子不成?”

  又吩咐李纨:“今天珠儿回来,务必把那薛家的话学与他听,省得他三不知再让人哄了去。”说得王夫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贾母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了,就再不看王夫人,只说让她还是回去养病的好。王夫人这边讪讪出门,那边迎春姐妹几个又至,荣庆堂里一时莺声燕语,多了多少热闹气象。

  贾赦见她们姐妹陪着贾母,自己也就告退。还不放心,又非得叫上宝玉一起出门,嘱咐他道:“这些日子只管在家里,不许出门。别人下帖子也不许应。要不等出了年,不让你琏二哥带你回金陵。”

  看着眼前这个一脸郑重的贾赦,宝玉觉得自己是不是从来就没认清过此人,怎么竟然真做出如此关心后辈的样子来了?

  贾赦见他不应,还当他并不知道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又道:“你大伯总不会害了你。现在你还小,有些事不懂得。等将来你就明白了。就是你老爷那里,我也会嘱咐他,不用带你出门。那个薛蟠,你不许理他。呸,什么东西。”

  好吧,最后这一呸,才是那个混不吝的贾赦。宝玉忙点头:“大伯好生与我父亲说,并不是我招惹了薛家表兄。”

  贾赦狐疑地看了宝玉一眼:“自然不是你招惹的,是那人自己立心不正。放心,不会让你老爷埋怨你。”说完才自己回屋子去看古董。

  至此府里如同薛家从来没来过一般,再无一人提及。宝玉暗里看了几天,发现就连年礼或是庆贺新居的礼,都没有送到薛家,也就放下心事:

  如此一来,那薛宝钗也就再不能时时与宝玉相见,金玉良缘更没有理由提起,红楼开篇又少了一个条件,好,很好。宝玉觉得满意,只管每天读他的书,做他的文章。

  这日又去给贾母请晚安,就见荣庆堂正房里排开了几个大箱子,都打开了盖子,不知道要做什么。

  宝玉与贾母见了礼,又与姐妹们相见过,才笑向贾母道:“老太太这是要开铺子不成,准备了这些好东西。还是觉得快过年了,提前要赏我们些好东西?”

  贾母笑道:“这也是个不知羞的,见天地惦记着我这点子东西。也不知道从我这里搬了多少出去,竟还不知足。”

  迎春听了也笑:“老太太今天才就了一句公道话。平日里背着我们,也不知道给了宝兄弟多少好东西,只当我不知道呢。”

  宝玉自己抿嘴,贾母也早笑个不住:“你放心,也少不了你的。等将来那日,老太太定会多多的与你。”

  迎春过完年也就十一岁了,讲究点的人家,也要给闺女留意起来。听到贾母如此打趣自己,脸上就是一红:“老太太说得是什么。有好东西,不如现在就给了我,让我高兴地过个年不好。”

  贾母也见她羞了,也就不再打趣,只道:“这些东西倒不由得我做主了。这是你们林姑父给你妹妹带来的东西。”

  黛玉听了也笑盈盈地道:“不过是父亲想着府里姐妹们多,平日里又不往南边去,才让人送来。只好给大家看个新鲜罢了。凭是什么好东西,有老太太没经过没见过的。”

  贾母听她说得诙谐,心里更乐一分,就说让人快些帮了黛玉分东西,往各房里都送些,也是林如海的一片心意。宝玉倒觉得,这样做的林如海,才是一个正常的父亲该做之事。

  试想,有哪个父亲把女儿送到亲戚家里五六年,还不闻不问的?再是放心的亲戚,也该有个礼节走动。可是原著里却只字不提,不是王夫人与王熙凤那时贪了林家的节礼,就是为尊者讳,不好提及。

  再看黛玉看着丫头们分东西,那眉眼盈盈的样子,比平日里分外多了些神采。宝玉觉得,这林如海还是长长久久地活着,亲自给黛玉做依靠更好。

  宝玉想定,向着自己怀里掏出一个符来,走到黛玉跟前:“林妹妹,这个是我前两天去清虚观里,见到了张神仙讨来的平安符。想来林妹妹家里送东西的人还没回去,不如就捎给林姑父,保他平安康健。”

  黛玉双手接了符,向着宝玉就施了一礼——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刚来时自己身子是什么样,自带了宝玉所赠之符又是什么样,心里还是有数的。也知道这符宝玉并不轻赠,所以才珍重道谢。

  贾母见他二人相处得好,心里也满意,笑道:“宝玉有心了。等这符捎回去,你林姑父一高兴,亲自提点一下你的文章就更好了。”

  宝玉心说,老太太,你知道我是忍着多大的罪,才送出这个符去吗?面上还得带笑应着:“正是老太太这话,我也是想着能得林姑父些指点,才亲去和张神仙开这个口呢。也是林姑父的缘法儿到了,张神仙今年本都已经收笔了,让我磨得不耐烦,才重新画了这符。”

  贾母听了更是满意,亲嘱咐黛玉一定要好生给林如海写信,让他将这符时时戴了才好。黛玉更是感动莫明,等贾母话说完之后,又要来与宝玉行礼。

  宝玉只觉得自己胸口处的烫热,竟比往日更强烈了些,完全忍受不住一样,脸色都快变了,忙指了一事,匆匆离了荣庆堂,直到回了自己院子里才算好些,自此更是不大敢照黛玉的面了。

第2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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