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王夫人听到宝玉问她薛家为何匆匆上京, 竟然连过年可能会耽误在路上都不顾了, 脸上也有些不大自在。想说吧怕失了面子,不说心里又有些发堵。

  又因现在贾政除了初一十五进她的房门, 别的时候是半步不登。而贾珠每日里也是请了安就走, 不肯与她多说一句。李纨倒是时时在她的眼前,可是那是她的儿媳妇,又不是闺女,好些事让她知道只会看低了自己, 也是不能说的。

  此事已经憋在她心里好长时间, 王夫人也想找个人吐吐苦闷。加之宝玉在贾母那里非比旁人,他说出的话,贾母十之八九都会应下。王夫人也想着把他说动了, 好让他去贾母那里再求个情。

  因此想了想, 王夫人下定了决心, 可是说出的话还是有些避重就轻:“说来也是你那个表兄不争气, 时时地让你姨妈操心。这不年初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就让人讹上了, 非得说他打死了人, 还告到了官府。还是你舅舅出面, 才将事儿给撕掳干净。只是在金陵终是没人管束于他,你姨妈担心他再让人给讹了,事平之后才想着进京来。”

  宝玉听她说得轻松, 也知道此事必是还扯上一个官官相护, 王夫人不愿意说, 他也不再深问,知道薛宝钗此世进宫又成泡影也就足够:

  “即是舅舅能将事情撕掳开了,怎么不让表兄干脆去舅舅那里,想来舅舅约束一下外甥,比起老爷来更名正言顺。”

  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年纪虽小,可也不是让人轻易能糊弄过去的,王夫人就叹了口气:“他一个人走倒是轻巧,可是你姨妈只一个儿子,如何能舍得?何况他们家里又是皇商,不比咱们只管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总要有个男丁支撑着与人往来不是。”

  宝玉只管点头:“太太说得也是正理。只是老爷平日里上衙门还来不及,怕是没有时间管教表兄。再说京里贵人也多,怕是表兄再冲撞了谁,舅舅又不在京里,更不好开交。”

  王夫人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这也是薛姨妈想着住进荣国府的原因——大树底下好乘凉,薛家一旦在荣国府里进出,别人总要不看僧面看佛面。何况贾珠如今已经做了官,贾琏与宝玉两个看着也是好的,万一那薛蟠能近朱者赤,就再好不过。

  “所以你也该去老太太那里替你姨妈分说一二,道一道她们一家子的艰难才是。”王夫人期盼地看着宝玉。

  宝玉却神情一顿,有些沮丧地道:“还替姨妈家里分说呢。如今我与老爷都惹恼了老太太,这才请太太明日里替我描补描补。”

  听到宝玉都惹了贾母不痛快,王夫人忙放下对薛家的担心,问道:“好好地,你怎么惹了老太太?平日里老太太最是疼你。可是因着你姨妈之事,老太太迁怒你了?”

  宝玉就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姨妈之事。不过是我听着琏二哥要回金陵应考了,想着与他做伴罢了。老爷也觉得可行,老太太才不痛快的。只是此事也有八九不离十了,太太看着替我收拾一下东西。”

  宝玉才多大,就要行这样远的路!王夫人比贾母的反应还甚:“什么八九不离十,你才多大,就想着去应考。你哥哥都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你一个小孩子家家何必跑那么远。”

  宝玉并不把她的反应当回事,反正此事贾政已经定了下来,就是贾母也已经不再反对,王夫人反应再强烈,也只是痛快一下嘴:“太太想想,人家琏二哥哥将来身上还能袭爵,都要科举出身。我不去试试,一年年太太都觉得我是小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王夫人恨道:“只怪当年你老爷没能袭爵,要不你小小年纪,何必受这个罪。”

  宝玉忙正色道:“太太慎言。这爵位传承,朝庭自有法度不说。就是一般人家,也没有长子不袭反让次子袭了的。不说老爷本就是次子,就是老爷真袭了爵,还有大哥哥在,也轮不到我。”

  也是此世贾珠仍在人世之故,王夫人万万说不出将来贾琏不能袭爵,此爵可以让宝玉袭了的话。心上又舍不得自己儿子吃苦,免不得如原著里一样,拿着那块玉说起话来:

  “你是伴玉而生的,天生就有大造化。等着长大些,自是就显出来了,也就有贵人看重你,何必自己找苦头吃?”

  宝玉却不赞同:“人都说梅花香自苦寒来,自己不下功夫,难道坐在家里等着,人家就能给我秀才功名,或是给官做不成?”

  王夫人见自己说他,他还有十分的理在等着自己,哪儿能不生气:“你才多大,怎么就知道等你再大 ,没有贵人听说你伴玉而生,就来看你是不是能人。”

  宝玉已经红胀着脸站了起来,把自己胸前的玉就是一摘,狠狠往地上一摔:“什么伴玉而生不伴玉而生,从没见过这东西的好处,倒事事受它牵制,索性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

  谁也没想到他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连拦一下都来不及。王夫人更是不想自己一句话,就让宝玉突然做出摔玉的举动来,呆呆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还是王夫人跟前的金钏见不是事儿,忙忙地上前把那玉捡了起来,捧到王夫人眼前:“太太,玉没事。”

  王夫人这才缓过神来,眼泪都掉下来了:“如今你可真是长大了,竟然当面就摔打起我来了。好在这玉没事,若是真有个什么,难道老太太、老爷不得说我的不是?人都养儿防老,我这倒好,十月怀胎的儿子,倒先给我找起事来。”

  宝玉见那玉让自己重重地摔了一下,外表却纹丝不动。心下也叹它太过坚硬,自己好不容易找出个理由摔它一下子,还落了这样一个结果。面上却还是倔强着,不肯给王夫人服个软。

  看他这样不肯认错,王夫人心下更苦,觉得自己所生三个儿女,现在连最小的一个都与自己离了心,哭声一声比一声高了起来。

  好在梨香院离正院还有些距离,贾母那里一时也得不到信儿。只是也不能让他们娘两个如此僵着,金钏只好自己做主,让丫头去叫贾珠夫妻——贾政此时早该在书房安歇了,等一会儿贾珠也不能让王夫人安静,再去请他不迟。

  贾珠得了信,带着李纨匆匆而来,进门见宝玉直直地跪在当地,而王夫人则是边哭边数落。偏那被数落的梗着脖子,怎么看都不象是认错的样子。

  “宝玉,你还不向太太赔礼!”贾珠一进屋就拿出了哥哥的款来,向着宝玉威严地道。

  宝玉这才抬起了头,众人才见他的腮边也有了泪,不过是没如王夫人那样,哭得尽人皆知罢了。可是谁不知道,越是这种无声之泪,才更伤人心?贾珠一下子愣住了——宝玉从小便不爱哭,如今让他这样掉泪,说不得又是太太做出了什么让人不能接受之事。

  王夫人见大儿子来了,也觉得自己有了主心骨:“你来给我评评理,人说是养儿防老,可是这个孽障,却生生地要把我气死才算完。”

  贾珠少不得让王夫人消消气,又让李纨服侍了王夫人洗漱。一通忙乱下来,宝玉还是直直地跪在地当间,别人怎么叫都不肯起来。

  就算是自私如王夫人,对自己所生的孩子也是放在心上疼的,见宝玉这样,出声道:“怎么,你刚才摔打得我还不够,现在就要给我安一个不慈的名声不成,还不快些起来!”

  宝玉这才出声道:“还请太太同意了老爷的话,让儿子过完年就与琏二哥哥一起回金陵应考。儿子的东西也不敢劳动了太太,少不得请大嫂子费心替儿子准备吧。”

  贾珠就自以为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向着王夫人道:“说来宝玉虽然小些,可是与琏儿一起的话,相互也能有个照应。何况此事老爷也同意了,太太纵是心疼他,也让他走这一遭吧。”

  王夫人几乎让贾珠的话气得倒仰。只是这个大儿子自那年出了元春之事后,再不肯与她交心不说,平日里能少说一句,那是多一个字也不肯说出来的。今日里已经算是比半个月对她说的话还多了。

  可是宝玉刚才却直接把玉当着自己的面摔到地上,让王夫人如何能因贾珠几句话就平了怒火?向着贾珠高声道:“你知道他做了什么?把那与他一块下地的玉,都摔了。好在那玉还算结实,若是真的摔个好歹,老太太与老爷问起来,岂不全是我的不是?就算是老太太老爷不问,难道他一个做儿子的,就该摔打这玉给我看不成?”

  这还是贾珠刚刚得知。他平日虽然不愿意与王夫人说话,可是礼数还是不缺的。听到宝玉无端地把玉摔了,也是脸色一沉:“宝玉,你那书都念到哪儿去了,怎么能摔打太太?还不快些给太大赔礼。回去自己抄了孝经给我。”

  宝玉还是梗着脖子,不过这次他给了贾珠一个理由:“大哥哥可知道,太太说得是什么?又说什么有大造化,将来有贵人之类。当日里太太是怎么说大姐姐来着,哥哥忘记了不成?现在又把这话落到我身上。都是这玉惹得,不如我摔了它,也省得将来不知道谁用它算计到我身上。”

  贾珠本就知道宝玉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进屋来就觉得一定是王夫人做了什么让宝玉愤慨之事,才惹得他与王夫人起了冲突。现在听了宝玉说出的理由,虽然觉得有些牵强了——元春那时是个女孩,宝玉却是男子,不会存了送人入宫一说——可是也难保王夫人不因宝玉年幼,有将他笼络之心。

  就见贾珠已经站了起来:“当日之事,太太竟然一丝后悔之意都没有,还想着让这样的事再在宝玉身上重演不成?宝玉,天已经不早了,回去歇着你的吧。你放心,你的东西你大嫂子自是会替你收拾。”

  宝玉不放心地看了贾珠一眼,贾珠也知他担心什么,还有心对他笑笑:“你放心,我不会生气。”

  你是不生气,可是王夫人生气呀!想她一个做母亲的,不过是说了小儿子几句,就受了宝玉的摔打。好不容易盼着大儿子来了,不为她说话算了,还直接就放了小儿子走。是个人也忍不了不是。

  宝玉刚出了屋子,就听到王夫人在那里大放悲声:“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出这样几个孽障来。一个个地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就听见贾珠低低地说了一句:“太太是想着此事让老太太、老爷都知道不成?”成功地让王夫人收了哭嚎。在心里给贾珠比了个大拇指,宝玉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梨香院就算是离荣庆堂远,可是都在一个府里,又能有多远?贾母第二日就知道王夫人与宝玉起了争执,影影绰绰地还知道了她所说的关于宝玉有大造化的话。

  贾母心里也觉得宝玉能伴玉而生,是个有大造化的。可是这样的话,经了元春一事后,在荣国府里都不许再提。现在王夫人这个做母亲的居然不管孩子将来如何,红口白牙地提了出来,贾母简直不能忍。

  她不想忍一个人,表现得很淡定,轻轻说一句二太太即是受了风寒,那就不必再来自己这里请安了。又说李纨带着的贾兰还小,为免得过了病气,让李纨与贾兰也不必再去给王夫人请安。

  一下子王夫人身边除了丫头婆子,竟连一个亲人都见不着,就算是想打听一下老太太最后是不是同意宝玉回金陵都不能了。只好一个人在梨香院里暗恨,再不就是搓磨一下赵姨娘母子了事。

  为怕王夫人真的使什么手段,与宝玉来一出母子连心,贾母不得不重新思考宝玉回金陵的必要性——在贾母看来,宝玉才能多大年纪,能分辨什么是非?不过是与元春感情深厚,才对大造化几个次从心里抵触。

  可是王夫人又不同,她管理内宅多年,一向手段不缺。这一次发现宝玉不爱听这大造化之语,说不得下次就改了说辞。一次两次还好,有个三次四次,难保宝玉不上了她的当。

  于是贾母将给宝玉收拾行礼之事交给李纨,再不说出什么阻拦的话——宝玉这一走至少得有半年光景,隔的时间长、通信也不方便,王夫人的影响也就越发所剩无几了。

  等到薛姨妈一家子拖家带口地来到荣国府里投帖之时,就发现此时的荣国府,已经不再是她姐姐信中所写的光景。门子听到她们是来拜王夫人的,也有人引着进门。可是那路怎么看都不是去正房的路,一问才知道,王夫人此时已经住进了梨香院。

  薛蟠本就不想来荣国府里居住,现在见到王夫人已经失势,小声对薛姨妈道:“妈,姨妈自己这里都不畅快,怕是咱们不能再给姨妈添麻烦。”

  就是薛宝钗再随份从时,也觉得她哥哥所说有理,看着薛姨妈不说话,只等她的决断。薛姨妈却有些犹豫:“还是见了你姨妈再说吧。咱们两家总是几辈子的老亲,若是他们老太太殷勤留客,也没有咱们自己强要自住的理儿。”

  可惜这只是薛姨妈的一厢情愿。王夫人见了薛姨妈,倒是也哭了一鼻子,还说些自己的不如意处。没等说完,已经有李纨带着贾兰过来拜见姨太太。

  王夫人有心给李纨个没脸——自贾母说她得了风寒,李纨母子每日只随了贾珠在梨香院外磕头,面都不照一个——却怕在自己妹妹面前失了体统,让妹妹觉得自己一个做婆婆的,连个儿媳妇都拿捏不住。

  李纨与薛姨妈等人见了礼,才含笑问道:“太太可是现在就与姨太太一起去拜见老太太?”

  府里来了客人,按说也该拜见一下贾母这个辈份最高的长辈。可是王夫人等于是被贾母变相禁足,自己如何敢轻易出了梨香院?

  又不好当着薛姨妈说起,只好淡淡地看了李纨一眼:“你姨妈她们远道而来,总得让她们洗漱一下。”

  李纨也知她的担忧,更知她此举是在试探贾母之意。可是自己已经得了贾珠耳提面命,此事不许自己多话,也只赔笑道:“太太说得自是正理。”别话一句不提。

  这让王夫人的试探,竟如打在了棉花地儿里一般,空落落地没个实处。只好对李纨道:“你去老太太那里看看,老太太可歇了没有。别让你姨妈一来,就让老太太挑理。”

  薛姨妈忙笑道:“就是老太太歇了,我们做小辈的等等也没什么。何必让孩子来回地耽误工夫。”

  李纨见王夫人再无别话,招呼丫头们上来服侍着王夫人并薛姨妈母女洗漱。那边薛蟠倒是个难题——贾政与贾珠两个都上了衙,宝玉自那日与王夫人闹了一场,也不见王夫人的面了。王夫人一个做娘的,也没有去给自己儿子赔小心的理儿,现在倒让薛蟠没个人陪着。

  再是得了贾珠之令,李纨也不能真的把薛蟠独个留在梨香院里。小心地看了王夫人一眼,李纨才轻声道:“太太,宝玉想着此时也该下学了,不如让他来陪薛兄弟去见见大老爷。”

  心下叹一口气,面上还得笑盈盈的王夫人,向着薛姨妈道:“你不知道,宝玉这孩子让我们老爷管得,日日不许耽误了念书。现在听说琏儿要去应考,非得也要跟着回金陵试试。前两天让我说了两句,还不愿意呢。”

  薛姨妈嘴里就对宝玉赞个不停,就是宝钗听说宝玉小小年纪就要去迎考,不管考不考得中,只这一份志气也让人佩服了。

  看着薛蟠在那里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宝钗不由道:“宝兄弟才多大年纪,就有这样的志气。哥哥也该多与他往来讨教才是。”

  这话让薛蟠的不自在更盛。好在平日里他这个妹妹就总是爱说教于他,也只听听就过去了。李纨倒觉得宝钗此话有些托大了,这话若是薛姨妈说,人人都会觉得她做母亲的愿意让儿子上进。可是宝钗一个做妹妹的说出来,总让人觉得有些别扭。

  不一时,宝玉已至,王夫人心下再觉得不平,也只好当着薛姨妈给他一个笑脸:“可是下课了,快来见过你姨妈和哥哥、姐姐。”

  宝玉礼数从来不缺,上前给薛姨妈见了礼,也与薛蟠对行了礼。奇怪的是他胸前的这块石头,对上宝钗竟有些微微发热,却又不同对上黛玉时的炙烫,仿佛四肢百骸都有些舒畅一般。

  这还真是区别对待呀。宝玉心里呵呵了一声,对这石头的看人下菜碟大不以为然——难怪那原著里原主只对着黛玉一人摔玉,对上薛宝钗就只能听她说教不休,原来也是有原因的。

  可是不管它这里如何做怪,已经与石头对抗了八年的宝玉表示,这么长的时间,一个八年抗战都胜利了,自己还搞不定你一个石头?

  脸板得平平地,话说得少少地,眼睛坚决不向薛宝钗看,不信这样人还觉得自己对薛宝钗有什么好印象!

  事实也是如此。见他这个做派,薛姨妈虽然觉得这孩子不大好亲近,也以为这是荣国府里的教养使然,向王夫人道:“好一个懂礼的孩子。姐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如今珠儿也得了官,宝玉自己又这么上进。就是元春,听说婆家待承得也好。”

  话是这么说,可是谁能知道三个孩子都不与自己亲近?王夫人脸上还是挂了满意的笑:“只是这三个,都是自己有主意的,万事不由得我做主。”

  “孩子们有主意也是好事。总是他们都是上进孝顺的。不象我这个祸害,这么大了还不及宝玉一个零,日日与他操不完的心。”薛姨妈感叹起来。

  王夫人想劝,又不知道该劝些什么。若是宝玉没过来,还能说些树大自直的话。可是现有一个才将满八岁就想着自己去考秀才的宝玉,这样的话王夫人实在说不出口。

  还是李纨见宝玉与薛家人已经寒喧完了,对王夫人道:“太太,现在就让宝玉同薛兄弟一起去见大老爷吧?”

  听说让自己带薛大傻子去见贾赦,宝玉就是一呆。贾赦有多不待见王家的人,难道王夫人与李纨都不清楚不成?万一他忍不住,直接将薛蟠撵出去,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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