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宝玉自那日见过了甄宝玉之后, 就开始了闭门不出的日子。他与谭先生与贾琏说得不是空话, 而是真觉得自己这次若是不能中个秀才的话,这一路的罪可真是白受了。

  至于说以他刚刚八九岁的年纪就中了秀才, 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与议论, 与晕船比起来就不算什么大事了——虽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可是也得看是个什么样的秀法不是?

  一个八九岁的秀才,说出去是有些让人惊叹,可是让人更多想起的, 该是会不会上演了出伤仲永。何况他此世只是伴玉而生, 有心人就算是注意,也会想到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上去。只要他晚参加两届举人的考试,也就与别人拉平了。

  二月的清晨, 还是寒风料峭的光景。贾琏带着同样穿了七八层单前的宝玉, 一起排在了等侯点名进场的学子之中。见宝玉的小脸冻得有些发青, 他把自己的考蓝放在地上, 给宝玉搓了搓手:“别害怕,你会就答, 不会就算了, 只当是陪我就好。”

  宝玉心说, 只要你别害怕就成,嘴上却还是道谢:“二哥哥不必管我,快把你的考蓝提起来, 别一会儿挤得找不到了。”

  周围的人听了兄弟两个的对话, 才知道那小孩子竟然不是来送人, 而是自己应考的,都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就见小孩子脸虽然有些发青,可是眼里却没有半点害怕,倒有些跃跃欲试,让人不得不叹一声初生牛犊不怕虎。

  前头已经开始唱名,贾琏与宝玉两个顺着人流来到了考棚之前,五十个人一队一字排开。宝玉看看左右,知道这是与自己一起具保的五人,可惜自己却不认识。贾琏倒是与这几个人相识,各各点头致意。宝玉也随着贾琏在那里乱点头。

  别人看他好笑,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可乐,却还是板了小脸,听到人唱到自己的名字,走上中厅接了卷子,找到自己座号,坐了过去。

  等着衙役举着考题贴板过来,宝玉记下题目,就开始提笔欲要做答。却见别的考生并不动笔,就自己又放下笔,一边磨墨,一边做思考之状。

  他却不知道,自己这一系列动作,都进了人家县官与教喻之眼,二人对视了一下,觉得这贾家实在是难为人——让这样小小的孩子来应考,不给中吧,怕是荣国府里颜面上不好看,自己这官也别想当得稳当。给中吧,这孩子分明是连考试的规矩还不大懂呢,能答出个什么东西来?中了可就难以服众了。

  县官给教喻使了一个眼色,教喻理会得,不动声色地起身,围着考场转起了圈来。别的考生是不是紧张宝玉不知道,反正他自己内心还是挺强大的,这童生试又只求得文字通顺,于他有什么难度?

  教喻走近了宝玉,先看他那一笔字,就是一惊。若不是看着宝玉写起来文不加点流畅至极,都要当这是个习字多年之人,提前把卷子给他答好了夹带进来的。

  看着宝玉下笔如勾,字字如刻,教喻站在他背后由字及文,又觉得这孩子的文章也很老到,用典也准确,论理也分明,无一处不好。

  县官见教喻总不见归座,自己也走下来。他也不和教喻一样还绕场一周做样子,直接就来到了宝玉的身后。教喻察觉到自己身边有人,才发现是县官过来了,向人低声道:“大人且看此子的字。”

  县官也是读书人出身,看了看宝玉的字,再看看他那养出了些肉的小脸,再看看他的字。没忍住,问道:“你是从几岁开始练字的?”

  其实这已经算得上是违了规。可是县官实在是想知道答案,没道理人家一个八岁的孩子,写出来的字除了笔力外,竟不下自己这个写了三十多年字的人。

  宝玉这才抬头,把笔小心地架于笔架之上,想着站起来回话。县官把他的肩膀一按,示意他不必站起来,他对着两人一笑,还露出刚掉的一个牙洞:“小子是从两岁多开始习字。”

  得了,人家这才真是童子功呢。县官已经不想再问,你两岁的时候能拿得住笔、腕子受不受得了了。说不定人家荣国府就有不传之秘呢?没见一个大爷已经任职翰林院,现在两房的两位二爷,一起回金陵应考来了?

  与教喻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回到了正厅坐下,教喻才叹了口气:“难怪这样小小的年纪就敢来应考。世家大族,果然名下无虚。”

  县官也点头:“他这份卷子,我倒是起了收藏之心。此子就算是不以科举为业,只凭这字,将来也可成大家。”

  教喻一笑:“我自是不敢与大人相争,只好等那孩子将来拜老师的时候,让他泼墨一幅了。”

  县官道:“刚才你可看过了?这个不是玩笑的。”

  教喻一乐:“这是自然。出了事情,我身上的不是更多些。”

  县官听了也就是一笑,不再说别的,心里却暗暗算计着,怎么与这荣国府的两位少爷搭上线。不过这才不算什么难事,若是二人得中,总得来拜见一下自己这位座师。

  别看教喻才是明正言顺的座师,可是世家子弟哪个不知道,教喻在官场上是走不远的。真正能得了助力的,还得看自己这位县官大人。想到此,县官心下暗喜,只盼着那贾宝玉如他的文章一样通透,倒把贾琏给忽略过了。

  五场皆过,贾琏与宝玉才算是松下一口气来。谭先生也在他们歇了两天之后,露了金面,将手里记得密密麻麻的纸递给贾琏。

  贾琏开始还不知道这是什么,面色很平静。等看到那纸上记得东西,哪儿还能淡定得起来?上面记得都是这守着老宅的下人,怎么伙同贾家族人,与金陵县官还有知府走门路,欺压良善,低买田地之事。也有几桩,赫然是关说官司之事,让贾琏想平心静气都难。

  “先生查到的这些,可都有实证?”贾琏半晌才问道。

  宝玉虽然觉得这话问得有些多余,可是也知道若是没有明证,这些看老宅的都是贾母当年看好的人,就是贾琏也不好自己就处置了的。

  谭先生点了点头:“当日里你说让我看看老宅的奴才可还守规矩,我还当你是多心了。谁知道这样的事情,对他们来说竟然是家常便饭一般。连遮掩都不愿意遮掩一下。走到街上问个人,都能说出一二来。即是二爷来了这里,为了府上的名声计,还是早些处置了的好。”

  道理贾琏自是懂的,可是让他出手处置了老太□□排的人,他还是有些底气不足。宝玉见他犹豫,向他道:“这样作死的奴才,就是老太太知道了,也不会放过。二哥哥想想原来的赖嬷嬷就知道了。”

  提起曾经在荣国府里,除了老爷、太太们,把自己这个做二爷的都不大放在眼里的赖家,贾琏果然意动,向谭先生道:“只是这些奴才怕是都连成了一气。若是我这里收拾他们的话,万一……”

  不是贾琏胆小,这奴才害主的事儿,也不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他与宝玉连小厮带长随才带了不到二十个人,可是这看老宅的下人连上管着庄子祭田的,足有三四十人,再加上他们的家人,可不是区区二十来个人能对付得了的。

  谭先生微微一笑:“二爷发现守老宅的奴才多行不法,想着要替百姓除害,这是好事。即是不法之徒,自是应该由着官府处置才好。”

  贾琏听了,还是摇头:“这上面可都记着了,这些奴才与官府也是多有勾连的。”

  谭先生仍是笑微微地道:“官府为何要与这些奴才勾连?还不是看着他们是荣国府的奴才?现在二爷这位正经主子在,谁还放着正经主子不结交,倒向着几个奴才?”

  这才是见事明理之人。宝玉心里服气,圆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贾琏,好象在说,二哥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与你一起同去的意思。

  贾琏让他看得也起了些钢性,向着谭先生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再说也怕官府里有人走了风声。再有宝玉终还小,留他一个在府里,我也怕那些奴才狗急跳墙。”

  谭先生好笑道:“并无二爷想得那样严重。这些奴才也不过是仗势欺人罢了。如今府上不给他们势仗了,他们还有什么主意?不过为防万一,二爷哪天去找知府,我就哪天带着宝玉出去看风景好了。”

  宝玉却不干:“不行不行,二哥哥行此险事,我怎么能弃他不顾。人都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不能抛下二哥哥不管。”

  贾琏听了心下慰贴,手上却给了他一下子:“什么叫抛下我不管。你自己好好的,让我在老太太,老爷、太太那里有个交待比什么都强。”

  宝玉还要再辩,谭先生已经道:“琏二爷说得有理,人道是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宝二爷还是谨慎些的好。等琏二爷把这宅子里的事儿处理好了,咱们也就回来了。”

  有了谭先生发话,宝玉也只好默认。只是还不放心贾琏,告诉他一定要小心为上,实在不行先从扬州林家借了人来再行事也好。要不就干脆先住到知府衙门里。

  贾琏嫌他唠叨,把他赶回自己院子里,自己与谭先生商量着如何行事。宝玉只知道下一日,贾琏就让人给扬州的林如海送信,说是自己兄弟两个来金陵应考,原来没有去拜望姑父,等出榜后定会前去请教之语。

  又几日,林如海派了好些人来给二人送礼物,说是二人太也的外道了,等着出榜后这些人会与二人一起回扬州云云。

  然后谭先生就带了宝玉,满金陵地晃荡了起来。什么夫子庙、紫金山、鼓楼无一不逛遍。每日里只是早出晚归,回老宅只是睡觉,连饭也不在老宅里用的。

  每天出行,也是茗烟等几个小厮长随围得紧紧的,还加上几个林家过来想着一起开开眼的下人,让人针插不进。这也是谭先生的谨慎处,毕竟宝玉再有主意,在人眼中也不过是八岁的孩子,若是真有胆子大的奴才出手,身边少了人后悔就来不及了。

  宝玉只觉得,自己每回老宅一回,原来的下人就少了几个,生面孔就多了几个。等着下人换得差不多了,也到了出榜的日子,他才想起来问贾琏:“二哥哥,那个学里太爷挑出来的学生,这次可和咱们一起考了没有?”

  贾琏让他说得哭笑不得:“那日你不是还与人又是点头又是行礼的,怎么倒不记得了?”

  宝玉让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那日里那么多人,我能知道哪个是哪个。再说就算是还在府里的时候,我也不大出门,认不得谁是谁。”

  贾琏知他平日还真是不大出门,也没与什么人过往亲密的,要不也不能来了金陵之后,能这样在家里呆得住,全不似般的孩子,只想着玩耍。

  不过贾琏也不如脸上表现得那样平静,早早地使人去看榜去了。宝玉心里觉得自己问题不大,就是不知道已经让谭先生教导了几年的贾琏,能取得个什么名次。

  三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说了什么也没有人走心,只消磨时间罢了。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就听到外头有小厮在问:“怎么样,两位爷可是都中了?”

  去看榜的是贾琏的兴儿与宝玉的茗烟,也没听到两人回话,就知道这两个人是得了消息,不肯让别人先报喜抢了风头。贾琏与谭先生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欣喜。再看宝玉,竟然也老神在在地等着二人进来,连点着急的神色都没有,一时摸不清他是知道此中的关窍,还是不知道这里头的规矩。

  这时兴儿两个都已经进来了,向着三人就跪了下来:“恭喜二爷。”对上的是各自的主子。

  二人听了,脸上才都现出喜色来。宝玉还是不说话,只听贾琏问:“说说,都是几名?”

  茗烟也就不开口,只听兴儿对贾琏回道:“回二爷的话,爷中了第十五名,宝二爷,宝二爷中了第六名。”

  谭先生与贾琏都站了起来:“什么,宝玉中了多少?”

  兴儿脸上也没了自己主子中的欢喜:“宝二爷中了第六名。”

  宝玉倒是不在意自己中了第几,反正能参加府试,不用现在就打道回府就行了。他早就想好,自己怎么也不可能中个什么案首之类,毕竟年纪摆在那里,不管是县官还是教喻,再爱才也爱不到这个份上——没得让人觉得他们是要赶荣国府的热灶。

  就是中了第六,看看贾琏与谭先生的反应,也知道在金陵城里引起的动静都小不了。无奈地看了贾琏一眼,宝玉决定把仇恨拉到别人身上,他问茗烟:“你可知道学里太爷选来的那位,中了没有,中了多少?”

  贾琏这才想起,自己还是带着贾赦的期望来的,也看向茗烟。不得不说,这茗烟能做到原主跟前的第一小厮,把这样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也打听得清楚:“学里太爷选的是六房里的贾芹大爷。他去年已经考了一次,可惜没过。今年也考了,还是与爷们一起做保的。小的在那榜上没见到芹大爷的名字。”

  话说得再委婉,可是也难掩贾芹再次没有考中的事实。贾琏的脸就有些笑意浮上来,转身向谭先生行礼:“多谢先生这些年的教导。”宝玉也随着行礼——一路之上,还有这几天,人家谭先生都没有替他少操心,当得起他这一礼。

  谭先生也是不闪不避,受了二人的礼后,才道:“即是两位爷都中了,也该收拾一下,去拜见座师才是。再有就是也得让人收拾一下府里,定下接待贺客的章程。”

  这些事就不用宝玉操心,别看他中得比贾琏高,可是谁让贾琏比他大那么多,他只做一个听话的弟弟就行了。于是随着贾琏一起拜见了两位座师,也见了一些原本对他的名次有些不服气的同年。

  可是教喻非得让宝玉当场泼墨挥毫,让这些只看着字就兴不起争竞之心。就是贾琏,平日里也看过宝玉的字,可是他没有什么欣赏之力,自己的字也只中平,没想到宝玉的字竟然让座师如此看中。

  等到听说宝玉的卷子已经让县官给收藏了起来,贾琏更是对自己这个小堂弟重视起来。

  回来与谭先生说了,谭先生对他道:“我早就说过,你这个小堂弟,比起珠大爷来,自己立身又正,性子又刚硬,文采也好,字也已经自成一体。二爷自己也没有一个亲兄弟,还是要好生与他相处的好。”

  贾琏有什么不应的,与宝玉相处得更加相得。二人早早遣人回府里报喜,也把这些日子以来贾琏收拾老宅里的奴才之事,一件件详细地说明了原由,免得有那漏网的奴才 ,悄悄地向贾母告黑状。

  宝玉以八岁稚龄,得过了县试的消息,在金陵城里也是不胫而走,加之两位座师对宝玉之字的推崇,让他的名声又上了一个高度,就连那伴玉而生的事,也让消息灵通的人家给传了出来。

  一时老宅里收到了无数的拜帖,多少人都想见一见这小小的天才。谭先生怕宝玉让这些虚比浮词迷了眼,以为自己真是天下第一了,少不得让他去与那案首走动一二,也好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

  不想那案首已经是三十来岁的年纪,比着贾琏还大上十来岁,交往起来,即想着拉上荣国府的关系,又生怕别人说他攀附权贵,那样子就连谭先生这样久经世事之人都看不得。

  再看宝玉,还是与人不急不缓地说些古籍,道些风土人情,就如不知道那案首有多别扭一般。最后还将人客气地送到了门口,约人等他们府上宴客之时一定要来。

  谭先生笑道:“这案首想是家里并不宽裕,你们宴客那日来得非富即贵,可怎么排位置呢?”

  宝玉良心一点也不痛地说:“排人客位置,不是琏二哥哥的事儿吗?我只听他的就是。”说得谭先生竟然无话可回。

  其实说是宴客,因现在老宅里的主子不过是年轻一辈,那些世家大族再是想与他们交好,也不会自失了身份,只派了家中子弟前来。甄家的甄宝玉也与他兄长一起来了,可是见了宝玉竟无话可说,只由着他兄长与贾琏在那里攀谈。

  好不容易人客送走,宝玉问贾琏道:“二哥哥与甄家大爷说得那个秦淮河是个什么所在?竟说得那样热闹,谭先生也去过的吗?”

  贾琏脸都让他说得白了,自己与那甄琅说话此事的时候,明明见宝玉是在与别人攀谈的,怎么还让他听了去?

  自从过了县试,贾琏心里就有点自得起来。尤其是那贾芹没能过县试,更是让他可以回家给贾赦一个交待,那颗春心也就萌动了起来。今日里听那甄琅把秦淮河说得如此旖旎,哪还能停得住?正想着什么时候与甄琅去见识一番,偏宝玉竟然问谭先生去没去过。

  贾琏忙一把捂了宝玉的嘴:“那是什么去处,能是你小孩子家家该知道的。快住了嘴,不许再说。”

  宝玉脸上就现出不服气的样子:“明明那日二哥哥还让我不许与那甄家的宝玉来往,怎么今日里就自己与那甄家的大爷那么好起来了?我可是听说,原来那些个奴才,有几个很是与甄家的管家们走得亲近。物以类聚,可见那甄家的管家们也不是好的。人又说物似主人形,管家如此,怕是甄家大爷也好不到哪儿去。”

  听他说得一套一套的,贾琏也不由得头大如斗。可是自己也不好反驳于他,只想着怎么把他支应过去就完了。

  还没等贾琏想好说辞,那谭先生已经送了客回来,见他们兄弟还站在院子里,少不得问上一声:“两位爷也累了一天,怎么还不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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