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皇城里的变故不是没有人知道,驻扎着几十万大军的登封城外,北堂曜正在灯下闲闲地翻一卷书。

  他在等人。

  更漏刚过二更天,军营驰进来一匹快马,马上人大喊着:“让开!我要见统帅!”

  北堂曜腾地一下站起身,立马迎了出去。

  “统帅!大都急报!”那人顾不及抹一把脸,翻身下马后直冲着主帐奔去,手中高举着刚从到附近驿站的线报。

  “怎么回事?”北堂曜还以为是登封城的消息,没想到竟然是大都的。

  “北廷军小部分人绕到咱们身后,直奔着大都去了!”

  十万玉面军他带了七万出来,剩下三万留守大都护卫一国安危,按理说,如果不是大批军队前去征讨,都城无恙。

  可是战报上却说北廷军势如破竹,大都城岌岌可危。

  怎么可能?

  “南宫孝宽呢?”

  “回统帅,南宫少将军还没回来。”

  南宫孝宽带人去附近城池荡清惠成帝余党了,他身边可用的人只剩下几个副将,想了想,北堂曜转身回帐:“把红玉给我找过来。”

  那送战报的人没想到北堂曜接到大都战危的消息,第一反应不是急着回去而是到处找人,一时间也有些意外,跟在北堂曜背后说:“属下从驿站过来的时候问过驿官,北廷军已经过了沔河,消息还是十日前的,要是顺利的话,如今都快到涑河了。”

  涑河是离大都城最近的一条大河,也是大都城外最后一道天险,如果大都城真的战危,涑河一破就等于国破。

  北堂曜当然知道涑河的重要性,他回身看了一眼送战报的人,问道:“你是哪路人马手下?”

  那人一噎,很快答道:“属下是左威卫先锋营下的,直隶合苏将军,从前一直跟在将军麾下!”

  “来人!”

  “是!”

  “把他给我捆起来!”北堂曜大喝道。

  那人大声挣扎着:“统帅为何要抓属下!属下又没做错什么!”

  但他很快被捆了个结实,北堂曜盯着那份战报皱眉:“合苏将军驻守平阳关近二十年,你既然在他麾下,为什么操一口北地口音?”

  “属下是刚投诚合苏、合苏将军的!”

  “哼。”北堂曜冷笑:“拉下去好好审问,我倒想知道是谁送这样一份好礼来。”

  卫珉鹇之于他的意义,看来很多人都知道了。

  若大都城当真犯险,他是会抽身回去的——但是这不代表他会舍下唾手可得的登封城!

  那些人未免太小看他北堂曜。

  他看着战报上的白纸黑字,眼底尽是翻滚的黑暗。

  红玉来的时候更漏已经过了三更天,自从康御雪的事暴露以后,她就从逍遥楼一把手的红掌柜被贬为一个小管事,很久没见过北堂曜了。

  “主子。”她一来就跪在北堂曜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头:“属下一时鬼迷心窍,做下恶行,请主子责罚。”

  北堂曜叫她来可不是为了罚她的,堂堂逍遥楼掌柜做了几个月的小管事,这冷遇也差不多了,他开口:“北廷军攻打大都,有没有这回事?”

  红玉猛地抬头,老实说:“有。”

  “逍遥楼为何不报?”

  “有人带去过消息,主子没有收到吗?”

  大军疾行过程,一些消息丢失或者收不到都是正常的,何况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北堂曜问:“现在情况如何?”

  “大军深入北廷国土,咱们的人也跟着一并收了许多回来,如今的消息来得是愈发慢了。”

  这意思就是没有了。

  北堂曜心中有一点不安,却不知从哪里找到宣泄,摆摆手让红玉下去了。

  又过了一更才迎来登封城的消息,那人急匆匆来报:“九王爷,宫里出事了!”

  * *

  十月二十五,北廷迎来了入冬以来第一场雪。

  进入冬季,天儿是一天比一天寒冷了,阿萝入冬以来病了两次了,小脸红通通的,趴在卫珉鹇怀里砸吧着嘴:“想吃糖糖~”

  她已经两岁多了,正是最可爱的时候,身上穿得厚实无比,掐红几个还裁了一块虎皮给她做了顶能包住脸的虎皮小帽,虎头虎脑的,在她娘怀里乱拱。

  “下来,坐好。”卫珉鹇板着脸看她:“阿萝是公主,怎么能这样赖在别人怀里?”

  阿萝睁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跟她亲娘对瞪,雪团子一般的腮帮子鼓鼓的,委屈巴巴:“没爹的孩子,日子过得好苦啊嘤嘤!”

  卫珉鹇:“......”

  卫珉莺坐在车辕上,听见了马车里两母女的对话,从外头探进身子:“阿萝饿了吗?”

  “姨~”阿萝爬到她身边,短短的胳膊一下揽住她的胳膊,情真意切地看着卫珉莺:“想吃肉肉~”

  前一刻还想吃糖,下一刻想吃肉,卫珉鹇看着自己女儿圆滚滚的小肚子和短胳膊短腿的,有些担心。

  因为这胖丫头实在太能吃了!

  西戎日子过得清寡,食材也少,从阿萝断奶后,掐红几个怕她营养不好就变着法做好吃的,结果是将这丫头养得膘肥......不是,滚圆滚圆的。

  阿萝可是女孩子!

  卫珉莺干脆钻进马车,比划着外面的冰天雪地:“再忍忍,还有十几天就到你父王的地盘了,到时候吃什么都行。”

  北堂曜走的时候阿萝还不到一岁,根本不记事,如今都快两岁了都没见过亲爹,导致她很长一段时间一直以为自己没爹,她亲娘是寡妇来着。

  “父王长什么样子?”她睁着大眼睛,愣愣地开始想像,不过没见过的人指望她能想像出来什么样子呢?

  想着想着脑子里就浮现出肖平战的模样,阿萝问:“父王有肖大人长得好看吗?”

  卫珉莺和卫珉鹇惊讶地对视了一眼,心说这小丫头才三岁,知道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肖大人?阿萝觉得肖大人很好看?”卫珉莺问。

  阿萝拍着小手笑起来:“好看!”一手揪住卫珉鹇的衣裳期待地问:“有吗有吗?”

  卫珉鹇失笑:“应该是有的。”

  阿萝歪了歪脑袋,抱着自己的胳膊盘腿坐在一边,表示很怀疑。在她能见到的非常有限的人中,就长身玉立的肖大人最最好看了!

  完全的好看!

  这么好看可咋整啊!

  卫珉鹇看着阿萝又趴在马车的小窗边,渴望地看着外面随行的侍卫,知道自己女儿又在那等着盼着肖平战经过了,登时有些头疼。

  “咱们还有多久到登封?”

  卫珉莺擦了擦手里的短刀,说:“还有十日的路程。”

  那一小股绕后偷袭大都的北廷军也是她们没料到的,还好鲜于家的几个将军杀伐果决,不过一个多月便将那几万人一网打尽,全拘了起来。

  从这些人口中,卫珉鹇才知道真正掩藏在北廷皇室里面的那些秘密。

  这批人来偷袭大都不过是为了围魏救赵,让北堂曜带人撤出大都,再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撤?

  开玩笑,他们为什么要撤?

  所以卫珉鹇当机立断,卷上女儿,带着大军来助夫君一臂之力了,顺便在路上扫平了几波逃走的余孽,这个妻子可以说是很贴心了。

  “定远王爷那里应该还不知道咱们来北廷了,派个人去知会一声,顺便将那样浅显并且愚蠢的阴谋告诉他们一下。”卫珉鹇淡淡地吩咐道,掐红几个点点头,自有人去安排了。

  阿萝撩起的车帘外,沿途经过的国土几乎都在冰雪之下,北廷是极北的一个国度,虽比不上南朝,可好歹比楼烦富裕多了。

  为什么不要?

  * *

  昭纯宫自太皇太后死后,封闭了许久,这是连惠成帝都不喜欢来的地方。

  太皇太后娘家姓许,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世家,当年景怀帝能够顺利登基,不过是因为他根本就没几个能用的兄弟。

  矮子里头拔将军,景怀帝就被拔中了。

  景怀帝在位二十三年,她也做了二十三年太后。

  直到那年景怀帝暴毙在避暑山庄,接连引发膝下数十个皇子夺嫡,她才重新走到台前。

  岂料不等她发挥作用,太子北堂曦在马家分支扶持下一路凯歌,兼具他手腕铁血,杀伐果断,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了大部分兄弟乱中登基,太皇太后不得已只能暂避其锋芒,一避就是十二年。

  聂韶光跌跌撞撞闯进昭纯宫,她被猫挠得浑身都是伤,又被马姝贞刺伤了腰腹,还是拼死从火海的折桂宫逃回来的。

  “我要见太皇太后!”

  守着的人没有拦着,她很顺利到了太皇太后的寝殿,一进门就扑通跪在地上:“求太皇太后恕罪,韶光无能,没能杀了六王爷!”

  满头花白的老人正坐在妆台前梳妆,她是个体面人,从下生就是精细养着的娇客,即使年过古稀,指头上仍然戴着镶满宝石的护甲,染着蔻丹。

  本来是极美的,可太皇太后已是古稀老人,手上皱纹丛生,干枯又瘦弱,还生了许多斑,染着鲜红的蔻丹的手显得诡异又恐怖。

  “废物。”

  “请太皇太后恕罪!”

  “罢了,你若能杀他,他也就不是谢家那小蹄子的儿子了。哀家不指望你能杀了他。”说罢她站起身,习惯性得伸出一只手,聂韶光赶紧起身去扶。

  “他在哪儿?”

  “逃了,不过让内卫又抓了回来,如今应该在会元殿!”

  惠成帝刚被定远王杀死在会元殿,如今定远王又被他们的人拘在那儿,不出意外他的小命也要交代在那儿。

  挺好,兄弟嘛,生同寝死同穴。

  太皇太后点点头:“扶哀家过去。”

  会元殿地上还有没干涸的血液,北堂晖被人押在一旁,李氏安安静静坐他对面,不时用一口香茗,时不时打量一眼北堂晖。

  叔嫂见面,却是这样的情形。

  北堂昭死了许久了,李氏自己想起他的模样已经有些模糊了,不过那不重要,她有一双儿子,如今北廷的江山,是她们的。

  最终也是她儿子的。

  “太皇太后驾到——”

  “太皇太后驾到——”

  天已经大亮,旭日照着会元殿地上锃亮的地砖,折射出耀眼的光,北堂晖眯着眼往外看,等到看清人才笑了一声:“果然是您。”

  太皇太后指尖滑过自己的脸,看了一眼北堂晖,后者看着她说:“为难祖母尊贵之躯,扮了一个老嬷嬷那么久。”

  彰宪太皇太后千叟宴被‘杀’死在宫里,导致他们几个兄弟彻底反目成仇,北堂晖前脚逃回西关,后脚聂韶光和又清嬷嬷就来投奔。

  又清嬷嬷说惠成帝要她去给太皇太后陪葬,是聂韶光拼死救她出来的。

  他感念祖母恩德,便将两人留在西关城许久。

  现在想来他留的哪里是祖母身边的嬷嬷,分明是祖母本人!

  “难怪北堂曜同我说过,太皇太后的尸体不对劲——手未免太过粗糙了。”北堂晖歪了歪头,笑得很好看:“当时我还不甚在意,只当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现在想想哪里是年纪的问题,分明是因为死掉的是又清嬷嬷,即使是体面嬷嬷也不过是下人,手足自然不比养尊处优几十年的祖母细嫩。”

  “我说的对吗?”

  太皇太后点头:“你从小就是最聪明的一个。”

  李氏起身行礼:“孙媳叩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康福。”

  这两人现在是一丘之貉,北堂晖看着地上甚至还没干涸的血液,忽然笑了:“大皇兄是真的冤枉,纵使他表面看起来不容手足兄弟,可至少是一个勤政爱民的皇帝,北廷在他手中也日益强盛,我不明白,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李氏的大儿子北堂宸今年不过十岁出头,还是个黄口小儿,纵使她们拿了江山又如何,得江山易,坐江山难的道理,莫非不懂?

  太皇太后摇头:“这江山本就不该你们来坐,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有一些尘封的往事已经太久太久了,久到太皇太后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她转头问李氏:“若昭儿还在,他今年该是多大年纪?”

  李氏老实答道:“若王爷还在,今年应该三十有八。”

  “哦。”太皇太后点头:“三十多年前的事,难怪哀家差点忘了,也难怪你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也就不用知道了。”太皇太后摆摆手:“你本该死在韶光手里,结果马家那个小贱人救了你一命,如今还要哀家多费事。”

  “来人,送定远王,上路。”

  门外冲进来大队的兵士,北堂晖被捆着自然反抗不得,很快被按在了地上,脸颊擦过地上的鲜血,他笑道:“我都是将死之人了,还不给我死个明白么?”

  “迟则生变,更何况你没有这个必要知道。”

  “哈哈哈,难道太皇太后是怕我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肮脏的秘密?”

  他的话并没有让太皇太后迟疑,她吩咐道:“利索点。”

  可押着北堂晖的内卫就一直押着,也不见动弹,太皇太后皱眉:“还愣着做什么,杀了他啊!”

  内卫们依旧不动,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你们!”太皇太后气急败坏。

  “啪啪啪!”

  门外忽然传来几声击掌的声音。

  几人抬头看过去,是一身玄衣的北堂曦,身后跟着佩剑戴甲的北堂曜。

  加上地上的北堂晖,北堂家仅剩的三个兄弟是全到齐了。

  “你!”

  内卫松开了手,又将北堂晖身上的绳索解开,尔后如潮水一般退去。

  北堂晖松了松手腕站起身,虽然一脸的血,却掩不住容貌的艳丽。

  “你没有杀了他?”太皇太后不敢置信地质问着北堂晖,分明她的人看见鲜于枢抬着惠成帝的尸体出了会元殿,分明会元殿地上还一片鲜血!

  北堂曦咳了两声,面色有些苍白:“毕竟,老六、老九与孤才是一脉同出的兄弟。”

  “你......”

  李氏怯懦地退到了太皇太后身边,她只是一个妇道人家,现在紧张极了。

  北堂曜这个时候会在这儿,太皇太后分不清他到底有没有接到大都城危的消息,苍老的眼死死瞪着他:“老九,你为何在这里?”

  北堂曜摸了摸鼻子:“不然孙儿应该在哪?”

  太皇太后一下瘫坐在龙椅上,她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李氏见太皇太后这样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哭着跪在太皇太后身边:“太皇太后,您想想办法啊!”

  她还有什么办法呢,她的娘家本来就不得势,还是......等等,马家!

  对啊!她们手里还有马家人!

  想到这里,她又打起精神与那三兄弟周旋:“果然是兄弟情深啊,北堂家的兄弟到了你们这一代倒是意外!”

  惠成帝脸色已经非常差了,额边的冷汗不停地冒,他扶了扶北堂曜的肩膀:“为难太皇太后舐犊情深,一直惦记着我们兄弟......孤真是心疼父皇啊!”

  “呵!”太皇太后与他们撕破了脸,也不再担忧自己的秘密曝光在大庭广众之下,就着姿势倚在龙椅上,点了点扶手上的龙头:“这把椅子,本就不该你父皇来坐。”

  “那太皇太后觉得谁该坐这把椅子?”北堂曦问道:“是你那个私通生下的儿子?”

  什么?

  此话一出,北堂晖和北堂曜兄弟都投来了不敢置信的眼神,彼此眼底都是一样的震惊!

  他们两个年纪更轻,不知道这些往事也是正常的,惠成帝微微抬头,看着上面的太皇太后:“你这样做如何对得起皇祖父?如何对得起父皇啊?”

  皇家的秘辛历来就没少过,只不过太皇太后是真大胆,秽乱宫闱不说,还同马家的祖父生下孽障,乱了血脉当做皇帝的儿子养大。

  当年景怀帝登基的时候就差点杀了这个同母异父的兄弟,太皇太后拼死求得留他一条性命,但被出了宗籍,放逐北荒。

  所以北堂晖几个年纪小的都不知道曾经有这么一个‘皇叔’。

  “孤倒是比较好奇,他又是如何回到登封,还同西宫太后生下北堂昭那个孽种的。”

  ......

  会元殿上是死一般的寂静,即使北堂晖和北堂曜不同程度上知道一点北堂昭并非他们血脉,事情真的摆到了面前也是十分震惊的,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上面的太皇太后。

  那位‘皇叔’本就是太皇太后同马家人生下的种,西宫太后也出身马家,这......

  “这些事你们不需要知道!”太皇太后神情里已经有一些癫狂,她双眼通红,犹如一头困兽正和猎人们僵持。

  “若太皇太后还在等马家人,大可不必了。”北堂曜忽然出声,指了指身后的鲜于枢。

  鲜于枢回话:“宫中逆党已肃清一空。”

  肃清......

  一空......

  太皇太后眼前一黑,差点没昏死过去!

  她将手边的砚台冲几人扔过去,脸色十分恐怖:“畜生!你们同你们的父皇,都是畜生!”

  “父皇是畜生,你又是什么?”

  别忘了景怀帝再如何也是彰宪太皇太后的亲生子啊!

  太皇太后深吸了一口气,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神色,她喃喃道:“......孽障啊!哀家当初怎么会生下他那个孽障?怎么会让他长大?又怎么会容许他生了你们这几个小畜生!”

  “为什么会进宫......”

  “为什么要生下他......”

  “为什么......”

  老妪也曾是少女,少女也曾怀心事,也曾梦想嫁给指腹为婚的公子郎君,命运也曾弄人,皇家选秀一朝雀中[注],几十年宫闱下来的人心,早已腐朽得不成模样。

  * *

  后来的《西秦书》对彰宪太皇太后只剩下几句简单描写:“......彰宪太皇太后许氏,安南大都护许德嫡次女,元彰七年入宫,侍奉宪帝二十又三年,位至昭纯宫纯妃。

  后长子社承天登基,帝号景怀,尊生母许氏为太后。

  元景二十三年,怀帝驾崩,太子曦即位,帝号惠成,尊祖母彰宪太后为彰宪太皇太后,居昭纯宫。

  元惠十年,太皇太后薨,岁七十有一。

  注:诞怀帝社、公子稷二子,幼子稷早殇,无后。”

第一百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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