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104

  甭管怎么说,中举的日子其实并没有俞承嗣想象中的那样美好,虽然他如愿的走上了仕途,还想法子成了本县的县丞,可当时头上有县太爷压着,还有个总是给他寻麻烦的亲娘,他根本不觉得这日子有多好。

  没错,最大的麻烦根本不是他的弟妹,而是他的亲娘。

  俞母也是个人才,打从一开始她就认准了俞承嗣将来一定极有出息,她费尽心力供着他念书进学,哪怕不惜牺牲了女儿也要支持长子。你以为她是真爱?不,她只是投资的眼光格外独到。

  说白了,俞母谁都不爱,最爱的就是她本人。

  选择俞父,因为俞父有本事能叫她过上好日子。看重俞承嗣,除了因为这是她第一个孩子外,也是看上了俞承嗣的那股子聪明劲儿,毕竟前头仨儿子年岁差距都不大,一开始也都跟着村里的老童生念了几年书,哪个合适哪个不适合,是格外分明的。对她来说,俞承嗣中举意味着她前半辈子的努力没有白费,可既然她都付出那么多了,当然就该轮到她来享福了。

  头一个被针对的,其实并不是秋娘,毕竟那是外嫁女,除非秋娘主动跑到俞家来遭罪,不然俞母才懒得理会她。事实上,俞母更乐意折腾俞承嗣的妻子沈氏。

  沈氏虽然只是镇上的姑娘,可她娘家还是有几分底蕴的,这里的底蕴不单指的是钱财,更指人脉门路。也因为如此,在最初那几年,俞母始终拿她没法子,既想摆婆母的威风,却又生怕妨碍了儿子的前途。不得已,她选择了忍耐。

  可等俞承嗣中了举,那还有啥好说的?俞母只一叠声的催促着俞承嗣休妻另娶。亏得俞家人虽然各有缺点,可对于妻子还是很在意的,俞承嗣想方设法叫俞母明白,哪怕已经是朝廷命官了,也不能随意休妻,这关系到名声问题。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不想休妻。

  俞承嗣费了极大的心力才终于打消了俞母的年头,他也明白,亲娘最担心的就是他膝下无子一事。可他更明白,这事儿还真怪不了妻子。很简单,在诞下了长女之后,他就去了明德书院。尽管偶尔还是可以下山回平安镇的,留宿的时候却是真心不多。之后,他觉得明德书院不适合他,毅然决然的选择了退学,又转到了县学就读,这期间他忙于备考,根本没时间考虑子嗣问题。再往后,他想方设法入了仕途,谋了县丞一职,正是事业心最重之时,更无心男女之事。

  等俞家老二都生了儿子,老三也娶了妻生了子,他这边还是仅有一女。

  也难怪俞母会急了。

  为了安抚俞母,俞承嗣决定接下来要尽可能抽空出来陪伴妻子。然而,他才刚做出了这个决定,俞母就来了一招狠的,将他的妻子沈氏叫到跟前侍奉,从早到晚没个休息的时间,哪怕她要入睡了,也仍给沈氏布置了抄写经书的任务。逼得沈氏连最基本的吃喝拉撒睡都只能压缩时间,传承这种大事儿,她是真的没精力了。

  一连好几个月都没法碰妻子,饶是俞承嗣这种不怎么在意男女之事的人都险些要疯了。俞母似乎是算准了这一点,回头就往他那边送了几个娇滴滴的小美人,直言要抱孙子。

  这下,俞承嗣真的要疯了。

  正常人难道不是应该在乎嫡出吗?怎么随便抓个女人生个孩子都可以了?然而,俞母从来不是正常人,她记恨沈氏夺了长子的心,哪怕她接受了长子那番关于官员爱惜脸面不能休妻的说辞,可她依然看不惯沈氏。

  人家家里是妻妾乱斗,搁在俞家这边,却变成了婆婆跟媳妇的争斗。然而,俞承嗣再疼惜妻子也没用,他要脸面,他至始至终都是保持着好男人人设。

  大孝子、好相公、慈父……

  所以说,有时候偶像包袱太重也不是一件好事儿,有心保护妻子,却不愿舍弃孝子的名头。有心劝妻子委曲求全,又心疼沈氏这些年为他付出的一切。偏生,俞母是铁了心不打算叫沈氏再生孩子,俞承嗣初时还有耐心,可等了有七八年,见亲娘还是不曾改变主意,最终还是妥协了,开始认真的跟通房研究生子一事。

  虽然妥协了,可俞承嗣心里并不好受,他并不是真的非沈氏不娶,而是因为沈氏已经嫁给了他,既如此,他觉得自己就应该跟沈氏一辈子相偎相依,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可惜现实太残酷了,他不得不做出妥协。

  结果,他正憋屈着呢,石家出了事儿,俞秋娘找上了他。

  俞承嗣:……呵呵呵呵呵呵,你猜我会不会帮你?

  因为秋娘的求救失败了,石家不得不另寻他法。反而,对于石家来说,最悲剧的不是别的,而是无论过程如何,俞承嗣都是最后一关。这意味着什么?甭管他们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到最后也依然要俞承嗣点头,不然哪怕得到了苦主家属的谅解,县太爷一句“依律办案”,你能怎样?

  还能怎样?!

  在折腾了无论门路都依然不见效后,石家现任家主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了。

  俞承嗣这是铁了心要跟他们石家过不去,偏生人家还站到了律法的制高点,哪怕告到金銮殿上,他俞承嗣也是依律办案,你能拿他怎么办?

  不得已,石家家主选择了直接登门拜访。

  尽管接连拒绝了秋娘的见面,不过俞承嗣本人还是极为顾惜颜面的,面对石家家主的求见,他在稍稍犹豫之后,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不过,见面也无济于事,他都打定主意要公事公办。

  然而,石家家主提出了一个叫他心动的条件。

  非收买,而是替他出面报复秋娘。

  事到如今,石家家主要是还没看透就太傻了,他先前以为俞承嗣只是看不上秋娘这个妹子,毕竟他本人也没将嫡亲妹妹放在眼里。可直到后来他才想明白,俞承嗣不是看不上,而是恨上了秋娘。

  那就好办了。

  “倘若县太爷您愿意卖在下一个面子,之后我必让石家分家。”

  石家已经百多年不曾分家了,可那是因为石家老太爷是他父亲唯一的嫡子,家业全部传承给了他。之后,虽然老太爷有五个嫡子,可因为他一直活着,哪怕不管事儿了,这父母在不分家的规矩还是有的。可惜,老太爷已经时日无多了。

  哪怕没有这事儿,石家现任家主也盘算着要分家了。毕竟,他有四个嫡亲弟弟,弟弟们又生了无数个嫡子庶子,之后庶子虽然多半离了家,可嫡子们又娶妻生子。旁的不说,光是每个月的吃食开销,就是老大一笔钱,更别提还有每个人的月例银子,每季要置办的新衣,以及逢年过节的节礼年礼等等……

  石家家主老早就想好了,只等老爷子一咽气,立马把蠢弟弟们全部轰出家门。

  就是这个提议,叫俞承嗣格外得心动。可即便如此,他仍是不打算触犯律法,毕竟只要好好干,升官发财都是迟早的,贪多嚼不烂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横竖只要有官职在,光是每年的冰炭孝敬就足够他挥霍的了。

  这么一想,他就没立刻答应下来,而是说,给他一段时间考虑。

  也没考虑太久,他就有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将苦主的父母兄弟唤到县衙门,明着告诉他们,犯人家属愿意私下和解,并示意他们狮子大开口。最初,苦主的父母并不愿意,毕竟死的是亲儿子,可俞承嗣不断的暗示,苦主的兄弟中还是有明白人的,先安抚了父母,后又向俞承嗣讨教。

  “县太爷,您觉得若是私下和解,我们应该求多少丧葬费?”

  苦主只是家境小康,跟普通人家比起来,肯定还是有些家底的,可饶是如此,全部家当归一块儿,也不过几百两银子,就这样还是兄弟里面日子过得比较好的。

  俞承嗣不欲说得太明白,只含含糊糊的提醒道:“论理,杀人偿命,最多也就给个十两八两的安葬银子。可若是……你们要个百倍千倍又何妨?”

  十两八两的百倍千倍?

  别说苦主的兄弟了,连他父母都吓懵逼了。就算按少了算,八两银子的百倍那就是八百两。人命可没那么值钱,更别提如今人已经死了,拿不拿钱,他都没气儿了。

  眼见他们明显意动了,俞承嗣便唤了他的师爷过来劝,毕竟这种事儿能不沾手就不沾手,他还想以后顺顺当当的升官呢。

  师爷说起来就顺当多了,没费多大劲儿,就核定了赔偿金额。

  八千两雪花银。

  苦主家人已经彻底无话可说,他们隐约已经明白了县太爷是跟石家有嫌隙,可那又如何?横竖人都死了,而且那人并未留下子嗣,唯一的妻子还是罪魁祸首。家里人就商量着,要是到时候银子到了手,父母拿大头,其余兄弟几个均分,然后哪个愿意将儿子过继给苦主,等父母百年后,就将剩余的银子都给那个嗣子。

  石家那头,最初是不愿意的,这明摆着就是宰肥羊。可事情已经这样了,由不得他们说不,不然就以命换命呗,也是符合律法的。反正在这件事情里,俞承嗣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甭管结果如何,他都不准备沾上这事儿,哪怕最终石家如数赔了钱,他也决计不会伸手拿哪怕一文钱。

  他就是要报复!

  还是那种永远也不会叫人拿到把柄的报复。

  最终,石家妥协了。在赔付了八千两银子后,宣布分家。而此时,老爷子早已到了弥留之际,老太太更是早在五六年前就去了。谁也拦不住现任的石家家主。

  也是到了分家之时,其他几房人才发现公中没了钱财。可不是嘛,刚赔付了八千两,公中不单没了现银,也没了古董玉器,甚至连稍微值点儿钱的好料子都被卖了个一干二净。不然,咋凑齐八千两呢?

  除了长房之外的其余几房恨得牙根痒痒,最恨的当然是惹出了祸事的三房。其实三房也恨,可事已至此,又不能叫家里真出个死刑犯,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起码对于三房来说,是分家前就处理好,而非等分家后惹出祸事来。

  不到半个月,百余年不曾分家的石家,彻底分崩离析。

  乍看之下,分家是被分出去的那几房吃了大亏,毕竟祖宅祖产都是长房继承的,本来可以均分的公中钱财也散了个七七八八,确实是吃了大亏。可问题在于,长房同样人丁不好,且不同于上一辈,现任家主的几个嫡子里头,是越小的越能耐,长子简直就是个盖了戳的废物。

  几乎可以预见的是,等现任家主一过世,石家又会再度分家,到时候只怕嫡长子就未必能守住祖宅祖产了,一场真正的分家产大戏,已经拉开了序幕,只等着擂鼓敲响,好戏上台。

  ……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话真是一点儿也不错。

  跟县城里的热闹比起来,小青山上永远都是一片宁静安详。呃……兴许也伴随着阵阵鸡飞狗跳、鬼哭狼嚎,毕竟山上有个混世魔王。

  不对,应该是两个。

  随着年岁的增长,小宝和猪崽这对表兄弟,愈发得能耐起来了。偏生,他们所谓的能耐既不是展易的打猎能力,也并非俞家老二的做篾器本事,而是上蹿下跳闯祸本领。

  什么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这俩小东西就知道了。

  因为在小时候连着几次离家出走都被逮了回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小宝和猪崽别提有多老实了。然而,这一切显然都是假象,他们才会真的老实了,只是伪装,只是为了麻痹各自的爹娘,只是想为将来真正的离家出走打好基础。

  最终,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他俩再度携手离家。

  这一回,终于成功了。

  下了山进了村,刻意躲避着村人,他俩得以顺利的离开上河村。接下来,他们马不停蹄的去了镇上,乘坐驴车赶往县城。

  到了县城,被逮回去的几率就低了很多,因此他俩略微放松了心情,想着来都来了,要不干脆就去看看传说中的阿爷阿奶,还有那个二缺的县太爷大舅/大伯?

  在他俩,尤其是在小宝眼里,俞承嗣这个大舅舅绝对是个好到有点儿傻的人。正常人会送房舍送铺面送银子,就光是为了引诱弟弟妹妹去县城吗?而且他还是县太爷,哪怕早几年好了,那也是县丞大人,犯得着这么倒贴吗?

  关键是,倒贴也没见把人哄过来。

  最最悲伤的还不止这些,而是这些年来,俞承嗣逢年过节都有给俞家老二和俞满娘送去节礼和年礼,每次都是送贵重的东西,虽然那边也有回礼,可一般都是很随意的挑几样东西,完全不对称不说,甚至很多时候还会忘掉。

  这叫啥?

  弟妹虐我千百遍,我却待他们如初恋。

  别人的想法不知道,反正小宝觉得大舅是真的蠢。猪崽稍微好点儿,他觉得吧,这世上应该没有人会比他爹更蠢了,所以大伯就算脑子不好使了点儿,大概也许可能还是比他爹稍微聪明一些的。

  得亏俞承嗣不知道这俩小孩崽子心里的想法,不然他一准会崩溃的。当然,在崩溃之前,他还会把这俩小东西打包送回小青山!

  然而,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而小宝和猪崽则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阿爷阿奶,并得到了认同。小宝其实还成,他是属于那种完完全全的熊孩子、糟心货,而且俞父俞母只能算是他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不过因为展家这边完全没长辈,他想叫爷奶也没人拦着他。

  倒是猪崽,打小就被他爹又打又骂的,哪怕明知道都是为了他好,他还是忍不住记仇。

  嗯,就是记仇。

  他爹每骂他一次,或者打他一顿,他都偷偷的在心里记了一笔账。到他离家出走这一年,心里的小黑账那是记录了一本又一本,年年换新,年年都不够用。

  等见到了传说的阿爷阿奶,猪崽还来不及抱怨,就听到他奶——俞母一叠声的骂起了俞家老二。

  “俞兴家这个混账东西!这都十多年了,也没叫我瞧瞧我的乖孙儿。小乖乖,来叫阿奶仔细瞧瞧,哟,小模样长得跟你爹真像,可你千万别学他,那个浑小子……”

  俞母骂起俞家老二,那是能连着骂上几个时辰都不重样儿的。虽然之前因为瘟疫一事对他有所改观,可所谓的改观只是觉得他这人还有可取之处,并不能否认那家伙就是个混账!

  换成别人,一准开始生气了,可猪崽不同啊,一个是因为他觉得当爹娘的骂儿子是理所当然的,没见他爹老骂他吗?另一个就是,他心里爽啊!比三伏天喝了冰水都来得爽,登时对俞母的好感度蹭蹭蹭的往上涨。

  因为俞承嗣一直没能生儿子,哪怕俞家老三连着得了仨儿子,可因为他本身就不受宠,生的儿子也是木讷得很,并不得俞母的喜欢。乍一看到机灵鬼似的猪崽,俞母简直爱死他了,恨不得直接把人给留在县城里,不还回去了。

  结果,猪崽却说,他要去从军。

  不止是猪崽,还有小宝。早年间去平安镇赶场子那一回,他们听说书人说出一出折子戏,当时就立下誓言要去参军。这不,好不容易离家出走成功了,当然不能被花花世界迷了眼。

  事实上,他们觉得县城也不过如此,比山里是好玩,可也没有好玩到叫他们停下脚步。因此,在跟俞母小聚了半天后,他俩再度启程,这一次却是赶往了边疆。

  当然,这话没跟俞母说,怕吓死她。他们只说想去府城看一看,又说是偷溜出来的,玩够了就回去,不跑远点儿,还不立刻被逮回去?

  俞母对他们离家出走一事并不以为然,只因俞家老二以往也干过这种蠢事。因此,她非但没有阻止,还往他俩怀里塞了一沓一沓的银票,甚至还叫俞承嗣帮着开了路引。

  送别时,这头说:“记得多回来看看阿奶啊!”

  那头喊着:“阿奶你等着,等我出息了来接你享福!”

  别人不知道,反正俞母完全没当真,她这回是真的喜欢这个一看就格外机灵的小子。万万没想过,一别经年,在数年后的一个秋日下午,她又再度看到了小宝和猪崽。

  俩人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兵丁行囊,风尘仆仆的归来。

  一如多年前,猪崽承诺的那般,他回来接他奶享福了:“阿奶!我当上四品官了,骠骑将军!圣上赐给我一座京城的宅子,我还给我娘和你都求了诰命,走,我带你去京城享福!”

第88章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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