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爸，这些书就放在这里，别再说找不到了！」

　　穿着牛仔裤Ｔ恤的梁苹珊窝在梁山书店的最里面，帮父亲整理一些从外头收购回来的旧书刊。

　　这些旧书刊有的都已经是好几年前的月刊了，又破又旧，她不觉得能卖什么钱，重点是，有人会买吗？

　　不过既然她爸爸想做就做吧，重振这家书店就是为了让两个老人家开心，赚不赚钱并不重要。

　　而这，都是阙铠给她的。

　　想起他的道歉跟温柔，她心口的洞似乎一夕之间被填满了。

　　虽然她现在的彷徨更胜以往，因为她发现了自己对他竟然有着那么无可救药的眷恋，却还不清楚能不能得到他相对的响应。

　　「唉……」

　　梁苹珊捧着一迭书经过挂在墙壁上的镜子前，忍不住驻足停留。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素白的脸，绑得整整齐齐的马尾，一点称得上装饰的东西也没有，加上面无表情，怎么看都不算讨喜吧？

　　忽然，她对自己的这样子感到非常不满意。

　　「这样是不是太……」

　　「太什么？」一张老脸赫然出现在镜子里。

　　「喝！」梁苹珊往旁边一跳，心跳快得要昏倒。

　　「爸！你干嘛吓我？」

　　「我哪有吓妳？我是看妳一个人在这里鬼鬼祟祟，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怕妳无聊才参一脚进来跟妳对话啊！」

　　「我、我哪有？」她的脸冒着热气，低头紧紧捧着书。

　　「唷？我的女儿竟然会脸红了？告诉爸爸，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梁苹珊不说话，脸上加深的绯色证实了梁爸爸的说法。

　　自从书店重新开张以后，她爸爸变得更加开朗了……太开朗了。

　　「是谁？怎么不带回来给我们看看？」毫不死心的探询让梁苹珊就快要吃不消。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而且他从来没说过喜欢我，或是其他什么的……」她支支吾吾地说。

　　天啊！要是让老爸老妈知道她跟对方都全垒打了，却还坚持没有得分，肯定会把他们气到昏过去。

　　「这样啊，放心！爸爸相信，他一定会喜欢妳的。」

　　「怎么可能？我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她忽然察觉到自己原来这么没有自信。

　　这就是爱情吗？总让人在喜欢的人而前抬不起头来。

　　「哪里不特别？要身高有身高，要脸蛋有脸蛋，哪里不特别？哪里不够好？」梁爸爸这下可激动了。

　　「老爸，你这就叫老王卖瓜！不过还是谢啦！」梁苹珊露出一抹微笑。

　　「我姓梁，哪会卖瓜？」梁爸爸呵呵一笑，搂住女儿的肩膀，眨着眼睛说道：「傻丫头，他没说喜欢妳，妳可以想着法子让他说啊！知不知道？」

　　「嗯。」她点点头，脸颊还是热呼呼的，不确定自己做不做得到这种事。

　　「老板？有人在吗？」客人上门了。

　　「来了！」梁爸爸赶紧朝着门口走去。

　　梁苹珊忍不住又踱步回到镜子前，端详自己的模样。

　　还是不满意。

　　「请问梁山出版社是不是从旁边的大门走上去？」这声音传进梁苹珊耳里很是熟悉。

　　「是啊，不过你找谁啊？现在公司里没人在喔！」

　　「是吗？我是要找——」

　　来人话还没说完，梁苹珊就已经走过来了。

　　她看着站在门口的客人，不免愣了一下。

　　苏士明？

　　「没想到妳说的出版社就是大名鼎鼎的梁山出版社！」

　　苏士明的声音响彻街角的咖啡厅，梁苹珊脸上有着尴尬的红润，庆幸这家咖啡厅生意不太好，没有多少客人。

　　「我看到老板的名字跟妳一模一样的时候还很怀疑呢，所以过来看看。」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出版社？」梁苹珊不解。

　　他刚从国外回来，怎么会打听出版社？

　　「我是来问问妳们要不要采访我啊？」苏士明笑嘻嘻地说。

　　「采访你？」

　　「对啊！现在有好多家媒体都在跟我接洽呢，不过我听说。Que杂志在业界名号是最响亮的，现在又知道妳就是老板，我当然要把独家采访权给妳们啦！」苏士明解释道。

　　「你知道我认识阙铠吗？」

　　「知道啊！他那天丢下一堆媒体还有满厅堂的贵宾去追妳，那场面可轰动了呢！」苏士明说得大大咧咧，梁苹珊却是涨红一张俏脸。

　　「咳，那你应该能理解我并不想卷入这整件事里。」她脸上还有着些许不自然的红晕，不过口气却是很坚定。

　　如果今天苏士明的竞争对手是任何一个她不认识的人，她绝对积极争取这个独家，可是现在她只能放弃。

　　她不想再提及当年阙氏的丑闻，那无疑是在阙铠的伤口上撒盐。

　　「他……这出版社是不是他帮妳开的？」苏士明虽然是这么问，但是他的眼睛里有着了然。

　　这当然不难推测得出来。她在伦敦再怎么勤工俭学，哪里有可能一回国就开书店开出版社？自然是有人帮她一把。

　　而从她跟阙铠的互动，还有Que这本杂志的命名看来，事实就跟他想的一样。

　　「你们是男女朋友？」苏士明的脸色不太自然。

　　「……不是。」梁苹珊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心也悄悄往下坠。

　　「那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帮妳？」

　　「我们只是……同学。我们在英国念同一间学校，都是台湾人，所以很容易成为朋友。他看我辛苦就……想帮我。」她吶吶地解释。

　　「原来是这样啊。因为看到他那天紧张兮兮的样子，我才会会错意。」苏士明似乎对她的说法毫不怀疑。

　　「他很紧张？」她好奇地确认，一颗心像插上翅膀一样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苏士明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

　　「你看什么？」她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妳喜欢他。」这句话不是个问题。

　　梁苹珊愣住了，她不必说话，羞红一片的脸庞已经给了答案。

　　「看来不只身世，我连追女人都输给他……」苏士明的笑容垮下。

　　「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这样想。这个我……我也没得选择。」她咬咬唇，心里的无奈不比他少。

　　她爱上阙铠，却不知道他会不会响应她的感情，一颗心成天吊着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嗯，我知道了。」苏士明又笑了起来，双手握拳道：「好吧！既然我得不到美人，那就不能再输掉江山了。」

　　「你知道我没办法帮你加油。」她微微一笑。

　　「没关系，妳只要采访我就可以了！」

　　「我说过我——」

　　「哎呀！采访我不一定只有那些狗血的题材嘛！再说那些事，这几天有看报纸的谁不知道？我晓得妳们出版社不稀罕这种新闻，不过我还是很有采访价值的！」

　　「比如？」她倒是好奇了。

　　「妳不知道吧？我啊，可是Ｂ报的创办人之一喔！」

　　「Ｂ报？你是说英国那个新兴的电子报社？」她刚到伦敦的那一年，Ｂ报的影响力正好崛起，没想到创办人这么年轻。

　　他母亲说他老是沉迷网络，其实他就是在工作？

　　「没错！」苏士明打了个响指，一脸得意。「这将会成为我最大的竞争筹码！而且报导这个跟妳担心的事情并不冲突吧？妳可以完全不提我的背景，只需要说我是归国子女就好。再说，我们报社要跟妳们出版社跨国合作这也是一个话题。」

　　「合作？」

　　「对啊！我读过妳们的杂志，非常愿意帮助妳开拓电子化的市场。虽然这本杂志话题性的报导可能不够全球化，这点以后可以再作调整。不过妳们那个「春水」专栏却是一点问题也没有，我非常有兴趣将它翻译成各种语言放在网站上。」

　　「专栏？」

　　「对啊。那是谁写的？写的人真是天才！这类市场其实很大很广，我们找这方面的作家已经找很久了。」

　　「呃……就我一个……嗯，朋友。」梁苹珊忽然有种爆笑的念头。

　　苏士明要是知道那些他赞誉有加的文章都是出自阙铠的手，不晓得会怎么样？

　　「好啦好啦，看妳说不出来就知道妳很怕我挖妳墙脚吼？放心啦！我很有良心，只想跟妳们合作，同步刊登妳们杂志的内容。」苏士明笑嘻嘻地说着。

　　「这……」她是不是该问问阙铠？

　　「还要考虑啊？我这块肥肉都送上门来了，妳真的不想收下？」

　　「专栏的部分我还要跟……作者讨论，其他的部分可以先报导。」她谨慎地不要说溜嘴。

　　「那就好！」苏士明高兴地直点头。「乀，那妳知不知道那个阙铠的筹码是什么？啊，就算妳知道也不会告诉我吧，瞧我问什么笨问题！哈哈！」

　　「我是真的不知道。」

　　「是喔？真奇怪！到现在都没有走漏一点风声出来，该不会他一点成绩也没有吧？听说他从英国回来以后就无所事事，是不是真的？」苏士明歪着头猜想。

　　「呃，嗯，好像是……」梁苹珊面露难色。

　　她是确定阙铠这一年来不是无所事事，只是不知道当红的情色专栏作家算不算是一种成绩？

　　今天，阙铠的心情很不好，因为他找了一早上都找不到梁苹珊。

　　她在忙什么？周年庆的事情不都处理好了吗？

　　「啧！到底又跑哪去了？电话怎么都不接？」他坐在自己的车子里，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方向盘。

　　虽然开始接触阙氏集团事务的他日子过得也不清闲，可是每天总会抽上一点时间跟她吃个饭聊个天，她说了不好打扰他做事，所以都是由他主动联络她，而且电话铃声没有一次需要等超过三声才被接起。

　　不过天天这样短暂的约会哪能满足得了他？所以他今天一觉醒来就决定罢工不进阙氏大楼，要找她约会，盘算着还能讨点「福利」什么的，没想到他从半小时前打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人。

　　所以他才开着车子四处乱转，不自觉就往她家的方向开去。

　　他想着要是她在家就当是给她一个惊喜，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惊喜最后会变成惊吓，吓到他整台车差点撞上路边的电线杆。

　　正从咖啡馆走出来的人不就是梁苹珊？

　　她跟……那个臭小子？！

　　坐在车子里的阙铠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他实在太震惊了，以至于忘了怎么反应，一直到站在路边的梁苹珊跟苏士明有说有笑的模样映入他的眼底，他才如梦初醒，脑袋瞬间沸腾到一千度。

　　他利落地跳下车，迅速冲到两人面前。

　　「你！」他一手揪起苏士明的衣领，一手的拳头高高举起。

　　「你做什么？！快放手！」梁苹珊忙不迭拍打那只抓在苏士明领子上的手背。

　　「我不放！」他故意使力，硬是把苏士明的脚跟提离地面。

　　「你快放手！」梁苹珊冷冰冰地瞪着他。

　　她竟然为了这个臭小子瞪他？

　　「我不放！妳知不知道他接近妳是有目的的？他一定是想利用妳——嗷呜！」阙铠未完的怒吼全都化作一声响亮的哀号。

　　「妳干什么？妳怎么会有那种东西？」他恶狠狠地瞪着凶器。

　　「谁叫你不放手。这个？我包包里正好有就拿来用了。」梁苹珊瞪着他，把凶器——一把铁尺收回包包里。

　　「妳包包里怎么正好就有？谁会随身带那种东西出门？」他的脸黑了一半，肉疼地搓着受创的手背。

　　「电视上说这方便收纳，攻击歹徒也很方便。」她实话实说。

　　「歹徒？我吗？」阙铠的脸这下子完全黑了。

　　「我不是这意思……」她终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啪！啪！啪！」在阙铠耳里听起来绝对刺耳的掌声响起来，看他吃鳖会鼓掌的还会有谁？

　　「苹珊，妳太帅了！」苏士明双手合十，一脸钦佩的模样。

　　苹珊？他竟敢这样叫她？

　　阙铠又想上前扁人，不过眼角瞄到梁苹珊摸进袋子里的小手，嘴角忍不住抽了两下，告诉自己先不要冲动。

　　「妳跟他为什么会在一起？我的电话妳怎么不接也不回？这几天妳都去了哪里？我找妳找好久了妳知不知道？」连珠炮似的问题轰得另外两个人目瞪口呆。

　　「我跟他一起吃早餐。我没注意到电话有响。这几天我一直都待在家，哪里也没去。然后基于第二个答案，我自然不知道你在找我。这样你满意了没有？」梁苹珊的口气异常平静。

　　她的心情一半无奈一半高兴。前者是因为这里的骚动已经惹来路人的注目，后者则是因为阙铠的表现好像一个吃醋的情人。

　　他会为了她吃醋吗？

　　「当然还没有！妳为什么要跟他吃早餐？」阙铠边说边觉得委屈。

　　他想跟她吃饭，她竟然跑去跟别人吃饭，而且这个别人还是他最不喜欢看到的人！

　　「因为我跟苹珊是好朋友，你不知道啊？」

　　「不准那样叫她！」阙铠又差点失去了理智。

　　他都还没这样叫过她！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真当你自己是我哥啊？」苏士明冷冷一笑，狠狠踩着阙铠的痛处。

　　在阙铠来得及有任何反应之前，梁苹珊已经挤入他们之间，拉开两个大男人的距离。

　　「你先回去吧。」她对苏士明说道。

　　幸好他没为难她，很是干脆地走了。

　　「臭小子，你不要走！」阙铠低咒一声，拔腿就要追上去，腰部却被人从身后紧紧搂住。

　　奋力拖住阙铠的梁苹珊杏眼一扫，扫到了几张街坊邻居的熟面孔，立刻决定把脸埋在男人的背上。

　　这下子丢脸丢大了！

　　「放开我！」

　　「你够了没有？」她都这么丢脸了，他还尽想惹麻烦？

　　「不够！」

　　「那好！」她倏地放开手，一下子站得远远的。「看你要跟他走还是跟我吃饭？随便你！」

　　「什么？」阙铠忽然愣住了。

　　「我说，看你要跟他走还是跟我吃饭？随便你！」她冷冷地重复一遍。

　　「那当然是——」呆了好半晌的阙铠终于开口，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然后一把抓起她的手，铿锵有力地喊道：「跟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