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诊

  现场没有那本他想找的日记。

  那么医院呢?

  伤者送到医院抢救,身上所有的东西医院肯定都会清理收拾。

  弘卓到医院的时候,接到消息的院长早就亲自赶了过去,把人迎到贵宾室中亲自接待。得知弘卓来意,院上脸上竟然流露出一瞬的惊讶,接着很快收好。

  但对方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弘卓一点耐心也没有,一秒都不愿意等,催促对方道:“快说。”

  院长背后凉了凉,想到被人传言的几个月前抓到的暗杀弘卓的人的下场,也不敢犹豫了,老老实实回答:“是有的。弘……大……”院长记得弘氏公布大公子是养子的消息,张口就要说弘灵玉,却又觉得不合适,想喊大公子,瞧着眼前的人一脸冷酷,也觉得不合适,眼见弘卓嘴角略微下撇,他也顾不上称呼了,抢在对方开口催促之前一口气说完:“当时大公子留下来的遗物我们通知了主宅,是二少爷亲自过来拿的。”

  “遗……里面有什么?”弘卓下意识无法说出遗物这两个字。

  当时这场刺杀声势浩大,送来的又是弘氏长子,院长是现场督促抢救的,自然也知道那些遗物里有什么。

  “一个项链,一本书,一支笔,没了。”

  弘卓放在膝上的手指轻轻捻了捻。

  若是不知道里头的内容,这个本子看上去跟书还当真毫无二异。院长说的书,应该就是他要找的东西了。

  弘卓二话不说起身离开,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在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被接通,对面的人却没有什么好气:“什么事?”

  “你哥的东西在你那里?”

  弘夏轩沉默几秒,手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项链。然后他说:“是。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自从知道了哥哥的死讯,看了弘灵玉这五年来的日记,弘夏轩突然发现,自己心目中那个高大的、威风的、几乎无所不能的父亲,竟然是这么卑鄙的一个人。他对这个人的孺慕之情几乎是一夜倒塌,丁点不留,嘴里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话可说了。

  “在哪里?”弘卓问,“你最好自己告诉我,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自己找,别浪费时间。”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弘夏轩答:“在我书桌抽屉里,抽屉的密码是3240。”说完,弘夏轩赶在弘卓挂电话之前拔高音量追问一句:“你知道哥哥|日记锁密码是多少吗?”

  电话已经离开了耳边,弘夏轩的声音却从手中的听筒里清晰传到他的耳朵里,无可躲避。

  “是你的生日。”

  电话挂断。

  捏着黑了屏幕的手机,弘夏轩一只手握着脖子上的项链,心里想:“他都没有设置成我的生日。”

  返程的路上,因为弘卓阴沉着脸色的催促,司机几乎是一路飙车回的弘氏老宅,下了车就脚步轻飘地准备去处理那些违章和罚单。

  而弘卓鞋都未换,几乎是两步并作三步地闯入弘夏轩的房间,从抽屉里拿出那本日记。

  只是拿到手里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有些握不住。

  熟悉的复古花纹封皮,以他的生日作为密码上的锁,翻开之后,这本日记却半边洇了血,由于时间过去了几个月,血迹已经全然干涸,化作深红近黑的痂盘踞在每一张牛皮纸上。

  每一次翻页,他都能闻到刺鼻的腥味。

  他脚下一步也挪不动,就着这个弯腰的姿势,在弘夏轩的桌前一站就是三个小时,从第一页,看到了最后一页。

  一年后。

  C市的一个高级PUB里,经理正带着几个十九岁上下的少年急匆匆往VIP室里头赶,脸上异常严肃,嘴里还抓紧时间语速飞快地叮嘱着:“一个个给我把眼睛擦亮了,里头的哪一个你们都得罪不起!还有被说我没告诉你们,今天来的那位就喜欢乖巧安静的,都有点眼力见,别上赶着作大死!不然回头收尸都没有人给你们收!”

  几句话说完,正好带着人走到VIP室门口,里头音乐正闹,敲门等于没敲,经历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今日做东的那人把音量调小了一些,捏着话筒对坐在房间中沙发正中央的弘卓说:“弘家主,正事聊完,您也适当放松一下,这是鄙人的礼物,不成敬意,您随意就好。”说着又回原本的音量,搂着怀里丰乳肥臀的年轻姑娘,一边唱歌一边上下其手。

  几个年轻的男孩在经理一个眼神中一字排开。

  弘卓的目光在阴暗的环境中冰凉冷静地仿佛蹲守猎物的猎人。

  只是眼前的猎物没有一个让他感兴趣的。

  他抬手一个一个点过去,每一个偷偷抬头看过他的人都在其列。

  然后他张了张嘴,低沉的声音即便在嘈杂的环境中也有着让人不会错过的辨识度:“出去。”

  于是经理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身后的人,拉着他们就要走。

  其中有一个身姿瘦长的少年一直低着头,没有看到同伴离开的动作,还杵在原地。经理见他不动,气不打一出来,抬手就要打上他,却被低沉的声音制止:“你过来。”

  经理回头看了眼弘卓,见对方漆黑的眼睛盯着这个杵在原地的人,而对方还依旧低着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于是他抬起的手化拍为推,把人往弘卓的方向送了一把。对方猝不及防,脚尖踢到了沙发前的台阶,没稳住身子往前扑了过去。

  弘卓岿然不动,眼睁睁看着对方膝盖戗地,手撑到沙发边,有些惊慌地抬头看着他,露出一双湿漉漉玛瑙般的眼睛。

  前一瞬还动都不动的人,忽然就抬手握住了眼前之人的手腕。

  对方眼里的惊慌深色自然流露,和记忆力的另一对眸子相似极了。

  弘卓手上一用力,刚刚扑在他面前的人就被他拉到了身边坐着。

  常汐捏着腿上的布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几乎要跳出胸口,看也不敢看一眼身边的男人。

  ——对方的大名他早就听说过了,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他今晚被点了过来的时候,心里压根儿没报任何希望,他甚至连抬头看一眼对方都不敢,怎么到最后……被留下的竟然只有他一个?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他要是伺候的不满意,会不会被对方一个枪子儿就给崩了?

  他满心都在为了自己的小命而忐忑担心,余光里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就差没有害怕的发抖了。

  过了一会儿,弘卓移开了视线,常汐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松了一点,出于强烈的求生欲,非常机灵适时地给对方倒酒。

  这个男人的酒量好像没有底,面前摆着的酒瓶空了一整个,自己手里的也空了半边,对方却依旧眼神清明,面色如常,似乎一点都不受酒精的影响。

  直到把第二瓶酒也喝光,男人交叠的长腿才展开站起,拉着常汐一把站了起来。

  常汐听见他对另一头的人说了句:“谢谢吴老板款待,我先走了。”

  这栋楼往上便是酒店,常汐被男人拉着直接上了楼,开了间总统套房。

  他被对方拉着手腕带到房间里,明明个子也不矮,却很难跟上男人的脚步,几乎是小跑着才没有被拖着走。

  关上门,男人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侧头看向常汐,下颌的拉出一道冷酷的线条:“过来。”

  常汐依言走过去,步伐略小,却不敢磨蹭。

  常汐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安静地走过去,屈膝跪在沙发跟前。

  他垂下眼,伸手解开弘卓?的腰带。

  弘卓?的双眼紧紧地锁定着面前的人。他看着那双同样是浅褐色的眼睛挂着忐忑不安和顺服,因为呼吸困难和喉间的阻塞而被逼出泪花。

  方才阴暗包间中刹那的相似,在此刻房间温暖的灯光中忽然褪去了迷雾,变得清晰无比。

  不对,少了点什么。

  面前的这个人,眼睛里的忐忑来源于对自己的惧怕,可那个人从不会对自己惧怕。

  他眼中的所有忐忑,皆是来自于想靠近却不知是否应该打扰的亲近。

  对方眸光向来纯然,不会像这人熟练地做着下流的事情,眼角还能流露出丝丝缕缕妖冶的风情。

  只是这样一想,便让弘卓?的那么点心情瞬间的一干二净。

  常汐忙的好好的,见对方突然没了反应,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疼了对方,心里一慌,正是不知如何是好,被一只手臂挡开。

  弘卓将方才随手扔到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拉过来盖在腿上,摸出手机捏在手里问:“你价格多少。”

  常汐嘴边还有些可疑的晶莹,听见问题下意识就回答:“……五千。”

  弘卓点点头,发了个短信出去,然后对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常汐说:“出去。”

  常汐根本无法反驳他,脑子里慌成一团,木偶一般站起来,走了出去,还不忘带上了门。

  他一走,弘卓便脱了衣服站到了浴室花洒底下。

  没有人像他。

  这一年多的日日夜夜里,他再也没有见过一个人有着那样纯然的眼神,不论什么时候自己投过去目光,都挂着欣喜、期待、仰慕和想要靠近的愿望。

  那样直白和热烈,悉数写在脸上、眼睛里。

  一直坚持五千八百四十多个日夜。

  他那时不以为意,最初只以为自己有些可惜这个养子的丧命。

  直到看完对方所有的日记,在深夜里忽然惊醒,又对着某个像他的人起了反应……竟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醒悟的这样晚,已让一滩清湖干涸枯萎,再无挽留和后悔的余地。

  作者有话要说:  ……就几句话也被和谐。改,第二遍。

第六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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