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诊

  次日,弘卓被手下特助肖正平在七点半准时一个电话吵醒,告知他八点一刻有个会议,是针对并购昌运企业的。

  去年他处理了暗杀那人的人,得知幕后黑手是祥宇集团,他便开始悄然埋下绞杀祥宇的伏笔,一年的筹备,如今终于要开始牵线收网了。

  而昌运企业便是祥宇集团旗下的一支,正好拿来做开胃菜。

  并购完成的很轻松,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弘卓便不容置喙地敲定了大大小小的事情,走出会议室之前,肖正平却忽然接了个电话。

  只见肖正平脸色变了一变,走到弘卓耳边压低声音说了什么,然后就把电话递了过去。

  会议室中人已散尽,弘卓干脆坐回了椅子上,对着电话另一头报了身份:“弘卓。”

  电话另一边,正是祥宇集团掌权人,今年已经近五十岁的尚桉文。

  “弘家主。”那边笑了笑,“弘家主好快的手,我昨晚才刚刚听到风声,还没来得反应,弘家主竟然就把昌运吃下了。”

  弘卓语调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不知尚总这是有何指教?”

  尚桉文说:“弘家主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我也不跟你绕圈子,我只想问问弘家主,怎么突然对我祥宇出手,其中只怕有什么误会啊。我看不如我们找个机会坐下来探探,也好解开误会才是。我会让弘家主看到诚意的。”

  弘卓手中的线索各个都指向祥宇集团,他并不认为其中有什么误会。

  “不必了。”

  尚桉文却又笑了,笑容中有些阴森的意味,也好似有些别的情绪在里头,不过弘卓分毫不在意,也不准备同他多说一句,转手就把手机还给了肖正平。

  肖正平把手机送到耳边,用平板的声音说:“尚总见谅,我家家主还有事,先走一步。”

  “告诉你家家主,我的诚意不日就回送到。”尚桉文说完就挂了电话。

  肖正平举着手机,皱起了眉头,看向同样听到了这话的弘卓。

  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吧?

  “不用管他。”弘卓留下一句话便走了。他这些年受过的威胁暗杀还少了?区区这样一句隐晦莫名的话,还不足以让他放在心上。

  肖正平想了想,还是给纪稻恭去了个电话。

  道上的事情,交给纪稻恭就行,不论对方是寄炸弹还是要再派人暗杀,道上的事情自有道上的办法应对。

  次日,尚桉文果然如他所说,把他的“诚意”送到了弘氏大厦的门口。

  一个巨大的长方形纸盒被打扮成快递公司的人小心抬来安置在弘氏门口,盒子上赫然粘着几个印刷体大字“弘卓亲启”。

  纪稻恭安排的人第一时间跟上那几个快递公司打扮的人,接着另有人拿着各种仪器小心地检查着那个纸盒。

  所有的仪器数值都指向正常,眼见来往的路人纷纷驻足围观,纪稻恭便让人把纸箱子抬了进来。

  他拿出身上的瑞士军刀,划开绑着纸盒子的绳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纸盒。

  可打开之后见到的东西,却让众人都愣了。

  只见里头躺着一个人,短发乌黑,眼神迷离,似乎是被喂了什么药,看上去不太清醒的样子。对方的嘴巴被胶带粘了起来,四肢和双手都被牢牢地捆在身侧。

  骤然见光,对方猛地侧开了头,等到适应光线,迷迷蒙蒙地回过头来时,纸箱里的人露出了一张让纪稻恭觉得十分眼熟的脸。

  纪稻恭花了几秒的时间才反应过来,这个人居然和弘家去世的大少爷弘灵玉足足有七分像。

  这一日的事情,传到外界的时候已经衍生出各种说法,然而其中流传最广的说法,是说翔宇集团对上弘氏自动认输,为了讨好弘氏家主还专门精心找了个男孩送了过去。原来弘氏家主如今喜欢男人啊?

  八卦传的多了之后,便有人好奇传闻中被打包送到弘氏门口男孩的长相。

  饭局上便有人拿出手机,掏出一张明显隔了很远拍到的模糊照片,放大了拉开在手机屏幕上,指着想饭桌上众人展示:“喏,就长这个样子,听说才十九岁,是翔宇手底下的实习生呢,也不知道是哪里特别了。”

  饭桌上的人眯着眼睛打量着他手里的照片,有人忽然咧嘴一笑,眼中露出些猥琐的神情来:“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听说这几年弘氏家主玩过的男孩都长的很像,兴许这个男的就是弘家主看上的原主呢?”

  有人忽然抽了口气,嘶了一声:“啧……我之前去弘氏的时候远远看过一眼弘氏大少,就是那个去年替弘家主挡枪子死的弘灵玉,我怎么觉得这个人长的有点像弘氏大少呢?”

  他这话一处,饭桌上忽然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忽然有人问:“你们谁有弘氏大少照片?”

  刚刚自称见过弘灵玉的那个人掏出手机,低头在手机相册里找了找,嘀咕了一句:“没拍照啊……”然后又打开浏览器,搜了搜新闻。

  弘家这个养子也是长子这些年很少出现在媒体面前,唯独能在网上找到的照片也只有弘氏宴会上一张远远的侧脸。

  “找到了找到了!”这个人大声一喊,举起了手机。

  章忠志听见了,放下手里的海参汤抬头就看,他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越看越觉得对方手机里被谈论的这人、桌子对面那张照片上的人……有些眼熟。

  他一错不错地瞪着眼珠愣了一会,心里各种想法跑马一样过了一遍,然后骤然起身,一蹬凳子,直接离开了包间。

  “诶,诶,老章?老章?!”

  章忠志对包房里饭友们的呼唤置之不闻,出了饭馆就打了车,一路上都在搜索弘氏长子弘灵玉的新闻。

  他把所有能看到的照片全部都看了一遍,越看越心惊,顺手还存了好几张图。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车就载着他到了阮亚杏的宅子门口。

  他砰砰砰敲开门,闻声而来的阮亚杏从猫眼里见是他,打开门笑容刚挂上脸,就被章忠志一把推开,反身关上了门。

  不等阮亚杏开口,他先问:“我问你,章代秋是不是我的种?”

  阮亚杏声音陡然拔高,毫不犹豫地说:“老爷,你在问什么呢!代秋当然是你的孩子了!”她说着,仿佛十分情到自然地觉得委屈,眼睛一红流下泪来,“老爷在找到我之后不是已经给代秋做过亲子鉴定了吗,怎么还来问我这种问题,不嫌扎心的吗?!”

  章忠志这会儿忽然想起自己在章代秋出生的时候确实偷偷做过父子鉴定,张了张嘴,把手里的手机屏幕怼到阮亚杏的脸前问他:“那这个人是谁?”

  阮亚杏被他怼的一个后退,泪眼朦胧地看了一眼章忠志,然后又移开目光去看那手机。

  手机屏幕上是个同章代秋面孔一模一样的人。而底下的网络新闻标题是:弘氏大少竟然是养子?!

  阮亚杏惊的眼泪都忘了流。

  她的嘴唇发抖,吐不出一个完整的音:“他、他、他怎么……”

  章忠志一路紧赶慢赶,心中又有各种想法疯狂交织,一时间喘着粗气语气也不大好,几乎是吼着问出来:“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跟代秋长的一模一样?”

  阮亚杏一慌,还以为对方知道自己扔了双胞胎中幼子的事情被这个人知道了,对方正因为他丢了他的种而暴怒,惊惶之中抱着对方的胳臂就把什么都哭着说出来了:“老爷你不能怪我啊……我当时怀着双胞胎身子又重,身边没有人照顾,我那天一个不小心打了个滑,孩子是不足月生下来的,大的那个就是代秋,小的那个又是早产,在肚子里呆的时间又有点长,我瞧着痴痴呆呆的,就把他……遗弃到了路边啊,老爷,你千万不要……”

  阮亚杏后面哭喊了什么章忠志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他喘气声音越发地重,却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极致的兴奋。

  “代秋的照片你手里有吗?!他到底去了哪里,你有没有找到他?!”章忠志一把把挂在身上的阮亚杏撕下来,眼睛因为激动而有些翻红问。

  毕竟章代秋已经消失了有一年多了。

  阮亚杏当他气的不得了,忙不迭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的有的,我那里还有点照片。我没找到他啊,这孩子也不知道生什么气,居然一声不吭……”

  “去吧照片拿给我。”章忠志心中有个想法忽然蹦了出来,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嘴角竟然不自觉露出有些狰狞的笑意。

  阮亚杏早已被吓的腿软,忙不迭上楼从床底的柜子中拿出一个相册,拍拍灰下了楼递给章忠志。

  章忠志随手翻了翻,其中有一张照片也是侧脸,这个角度看上去和网络上能找到的照片几乎是一模一样,他捏着相册的手指激动的几乎要发抖,一眼也不再看阮亚杏,揣着相册直接扬长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被锁了,如果看不到的话请稍等啦

  ☆、第八诊

  做了一夜美梦的章忠志翻来覆去都没睡着,第二天章忠志早早赶到弘氏大厦门口,原本想找个机会把相册送到弘家主手里,却没想到弘氏门口居然这两天有不少二十上下的青年聚在这里,章忠志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居然发现这些人和他儿子都有些像。

  于是他恍然大悟——这些人应该也是听了传闻,自认为脸长得和弘氏养子有点像,想要过来凑到弘氏家主眼前的吧?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相册,脸差点没有昂到天上去。

  这些五成六成像的东西,哪里能比一母同胞的兄弟更像原主?

  只是章忠志虽然计划的好,却一连好几天都扑了个空。

  有个男孩天天都看到他,还目光微妙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语气十分不善地说:“大叔,我说你平常不照镜子的吗?一把年纪了真是不要脸。”

  章忠志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捏着手里的相册就要反驳,后来想了想这几天扑空的经历,便干脆直接推开旋转门进去了大堂,门口的保安要拦他,他直接拿出一张名片说:“我是如有的总裁,今天跟你们公司的经理签了合作,他让我在大堂里等他。”

  章忠志天天都来,半白的头发和发福的身材在一群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当中很是显眼,保安早就记住了他的脸,心里嘲笑他好几天了,这会儿见这个人这么冠冕堂皇地“忽悠自己”,保安咧嘴一笑摇摇头:“大叔,我在这儿看你好几天了,要真的有合作,我们经理才不会把您晾在这里好几天呢。您也一把年纪了,听我一句劝,别跟这些没见过社会的小年轻一样整天做些不切实际的梦,啊?”

  接连被人嘲讽,章忠志的脸色难看极了,抖着嘴巴气的说不出话,转身就走了。

  只是他还没放弃。

  他翻遍了通讯录,找到其中一个被自己备注为“弘氏×部门×产品经理”的人,打了个电话过去。

  而他手里的这本章代秋的相册,也在第二天的下午辗转送到了弘卓的桌子上。

  这本配色很土、瞧上去很老旧的相册,同他高档的办公桌画风一点也不搭。

  弘卓最初还以为是肖正平放错了文件,但当他随手翻了两页之后,却挪不开视线了。

  从襁褓中的婴儿到牙牙学语、蹒跚学路,到高中毕业照片、大学入学照片,里头的每一张照片都补足了他错过的、弘灵玉的成长。

  他看得入了迷,直到合上这本相册才忽然惊醒过来,一身冷汗:弘灵玉已经死了。

  他亲眼看着火化的。

  那么这本相册里的这个人,是谁?

  弘卓大步起身,找到门外特助办公室里的肖正平:“我桌子上的相册是谁放过来的?”

  肖正平拿到相册的时候已经分安排下去查这件事情了,这会儿底下的消息刚好传到他这里,于是他转发了一份到弘卓的邮箱里:“是一个自称相册上那人的生父,叫章忠志的人。资料已经发到您邮箱了。”

  “让他现在就来我办公室。”弘卓说着,回到电脑跟前查看刚刚收到的邮件。

  邮件上写着,弘灵玉和章代秋是一对双生子,生母是章忠志养在家外面的小三生的,章代秋出生就有心脏病,而弘灵玉大概因为出生的时候在娘胎里憋久了,有些先天不足,兄弟两人的生母阮亚杏知道此事之后,把弘灵玉遗弃街边,只抱着章代秋回去找到了章忠志。

  再往下写着,章代秋去年5月离开了C市,下落未明。

  邮件最下面附了一张像是偷拍的,对方在图书管理低头看书时候的侧脸,安静且专注。

  于是弘卓拿起电话,对特助专线那头的肖正平说了一句:“找找这个章代秋。”

  这两天的凉城忽然下起了雨。

  雨水冲刷在玻璃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虽有些嘈杂,却让弘灵玉听了心里很是平静。

  自从来了这里,他这一年来连救心丸都没吃过几粒。

  正认真翻译着面前屏幕上的德文稿子,斟酌着用词的时候,弘灵玉忽然听见一楼的铁门传来刺耳的刮擦声音。

  他一惊,站起身来打开窗户往楼下看过去,心中正在想这样的地方难道也会有人入室抢劫?结果没料到低头看到的是街道另一头的农户家里刚出生两个月的小奶狗。

  他连忙下了楼去,拽了一条毛巾,打开铁门把淋了雨扒着门、浑身颤抖的小奶狗包在毛巾里。

  小东西发出微弱的呜咽,委屈害怕极了。

  弘灵玉心中一软,捧着小奶狗转身去了厨房,找到一根香肠,扒开包装就这么递到小狗嘴边。

  “你怎么淋了雨?你妈妈呢?等雨停了就送你回去好不好?”

  小狗似乎是饿的狠了,趴在弘灵玉掌心里吧唧着小嘴嚼着香肠,吃的很香,粉红的舌头还时不时伸出来舔舔鼻尖,瞧上去又憨又萌的。

  怕它吃的太急噎住,弘灵玉暂时放下香肠,拿出牛奶单手找了个盘子倒出来一点,把盘子放到地上,双手捧着小狗凑过去:“别急别急,你先喝点牛奶,然后咱们再吃香肠哈?”

  小狗满心都是食物,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知道哼唧着往有香味的地方拱,一双漆黑的眼睛湿漉漉的。

  弘灵玉垂头专心地看着他,满眼的怜惜宠爱,同样专注地很。

  因此他也就没有发现,大门口的铁门被人无声撬开,有几个人动作安静整齐地冒着身子进了屋子,趁着雨声作为遮掩,正在往厨房的方向靠近。

  弘灵玉耳边听着雨声和小奶狗呜咽吞食的声音,来自章代秋的这具身体并不具备他曾经通过训练得到的好听力,于是等他看着小奶狗吃饱了,想要站起身来的时候,却突然从后颈传来些微刺痛的感觉,再往后他便不省人事了。

  在他将要歪倒在地的前一瞬,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地轻轻扶住他,然后随着沉稳的脚步声袭来,一个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挤进了这个窄小的厨房里,看着阖眼安静沉睡的人,对方瞳仁一缩,一个大步上前,从手下手里接过了昏睡的人,修长有力的手臂穿过他的腿弯和腰下,将他一把打横抱拥近怀里,坐上了停在门口的车,扬长而去。

  再次回复意识之时,率先闯入感官里的是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身体深陷在柔软的床铺中,房间里的阳光并不刺目,之时似乎有什么东西绑在了手指上、贴在了额头上。

  意识格外的昏沉,弘灵玉动了动手指,光洁的眉间轻蹙,却怎么都挣扎着醒不过来。

  房间中有人发现了他的动静,按下了铃。

  接着有人来到房中,翻开他的眼睛,然后在他身上检查着什么。

  “醒了,目前状况还正常,就是身体素质不容乐观。”医生压低声音不知对着谁这么说。

  “手术的事情尽快。”另一个人回复。

  这个声音低沉又地让人耳廓发麻,而对弘灵玉来说,这声音却仿佛一把抵在他动脉边上的利刃,只稍稍一用力就能轻易取走他性命。

  他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

  房间中检测心跳的仪器同一时间发出刺耳尖锐的声响。

  医生去而复返,掰开他的嘴给他喂了药。

  可药入了腹中却毫无用处,弘灵玉仍然浑身发凉,心跳失衡,艰难的喘息在无人说话的房间中同机器的尖锐鸣叫混杂在一起,无端让人揪心。他方才还放松极了的双腿僵直到几乎抽搐,睡眠中摆在腹部的手此时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拽着自己胸前的衣料,整个人下意识转动头部,紧紧闭着眼,看他努力扭开头的动作,如果不是医生怕他窒息托着他的脑袋,他一定会把脸埋到枕头里。

  站在病床不远处的男人看着那张同记忆力一模一样的脸因为呼吸困难而滞涩发白,恍若垂死挣扎一般,一时间仿若有人拿着棍棒在他心口狠狠搅动,让他的呼吸也有些困难。

  “家主,请您先出去。”医生说。

  弘卓身侧的手握紧成拳,骨节发出一声轻微声响,看了两眼病床上骤然发病的人,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却不想在这人消失在病房里之后,弘灵玉的呼吸和心跳就开始恢复正常了。

  就连病房里的机器都安安静静的,不再像刚刚那样叫嚣。

  而这时的弘灵玉已然力竭,在药物的作用下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七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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