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下午蒲龄没去上课,给冯寒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请了假。

  倒不是怕无故旷课被记过,而是老于那个班主任吧,有点儿麻烦,说不好会找上他妈。

  蒲龄不想让老妈知道中午的事儿,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旷课。

  况且一身的伤,该怎么瞒过去还是个问题。

  “小年轻就是抗揍,”宫野一条腿压在沙发上,抓着蒲龄的胳膊肘小幅度缓慢地打圈儿,“挨一顿还能什么事儿都没有地去理个发型。”

  蒲龄拿眼睛斜他:“搁你得躺三天下不来床是吧。”

  宫野乐得差点连烟都没咬住,点头道:“那必须的。”

  “神经病。”蒲龄说。

  “还疼吗?”宫野换了个逆时针继续打圈儿。

  “还成。”蒲龄说。

  “多吃点儿肉,努力长个儿,没人敢把你大白天的按地上摩擦。”宫野揉了揉他脑袋。

  蒲龄一巴掌拍掉他的手:“讲良心啊,中午那一小班的人,我就是长两米也得被按地上摩擦。”

  宫野笑了半天才打住,摇头道:“不一定吧。”

  “想打架啊?”蒲龄瞪他。

  “您说得对。”宫野立刻说。

  “你认识薛信?”蒲龄看着他。

  “不认识。”宫野说。

  “你砸他表哥店干嘛?”蒲龄问。

  “没砸,”宫野叹口气,没想到蒲龄被揍成那样了听力还挺好,“就唬了下,他表哥抢宫河钱,还把人给揍了。”

  “那你不砸?”蒲龄看着他。

  “你好像很希望我砸。”宫野说。

  “没有。”蒲龄撇开了脸。

  “蒲龄,”宫野把他脸掰过来,认认真真地看着,“你好好上你的学,其他的别管。”

  “把手拿开,蹭我一脸汗。”蒲龄面无表情地说。

  宫野笑了笑,松开他,洗中午吃饺子的锅去了。

  蒲龄靠在沙发里,脸上很热。

  这天气是怎么回事儿,个破夏天还过不去了是怎么着。

  在宫野家窝了一下午,蒲龄走之前看了眼被宫野扔在茶几上拆开一半的烟盒,顿了顿道:“别告诉我妈。”

  “你不抽我就不告诉。”宫野靠在门边说。

  蒲龄皱了皱眉,半天才道:“哦。”

  “回吧,要是身上哪儿还疼就打电话,”宫野看着他,“我送你去医院。”

  “嗯。”蒲龄点头。

  刚回家没多久,老妈就推门进来了,一看到蒲龄就皱了眉头:“你脸上怎么回事儿?头发怎么剪了?还有这衣服,谁的啊?”

  蒲龄叹口气:“你要我先回答哪个啊?”

  老妈掰着他的脸仔细地看:“你不会是跟人打架了吧?”

  蒲龄面上继续装着镇定:“真没,我和谁打啊,做值日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摔的。天太热了,我去阿勇叔那儿剪了个头,不信你可以去问。”

  老妈放过了他,按着眉心坐在了沙发上。

  “妈你怎么了。”蒲龄忍着疼蹲下来。

  “蒲龄,”老妈摸了一下他的脸,平静道,“我跟你说一个事儿。”

  “你说。”蒲龄点头。

  “我从织带厂辞职了,之后,要找新的工作。”老妈说。

  蒲龄愣了一下:“为什么。”

  老妈面色看起来很淡然,挑眉道:“我不喜欢厂里有些同事们对着我指指点点,在背后说我这个不好,那个不好。”

  蒲龄想说话,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伸手轻轻地握住老妈的手。

  “我不是大度的人,别人说我闲话,我忍不了,所以想换份工作。”老妈笑了笑,“蒲龄,你支持我的吧?”

  蒲龄扯了扯嘴角:“我当然支持你。”

  “抱歉,妈妈真大度不起来,”老妈声音低了下去,“真的,讨厌那些话。”

  “没有你的错。”蒲龄搓了搓老妈的手背,“你是对的。”

  老妈恢复了笑容,眼睛却是红的,她紧紧抓着蒲龄的手,轻声道:“谢谢儿子。”

  “今天我下厨吧,”蒲龄拿纸巾给她擦了擦眼睛,笑道,“庆祝你辞职。”

  “这有什么好庆祝的,我失业了。”老妈吸了一下鼻子。

  “离开那些讨厌的人和事,重新开始,要庆祝的。”蒲龄说。

  老妈破涕为笑,摇头道:“你会做什么菜啊。”

  “蛋炒饭。”蒲龄也笑。

  老妈看起来心情还算稳定,哭过之后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

  蒲龄稍微放下了心,转身去厨房做他的蛋炒饭。

  蛋炒饭挺简单的,只是他有点儿心不在焉,一直在想老妈过去在厂里的那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想着想着,就会难过,难过里掺杂着怒意。

  蒲龄敲第二个鸡蛋的时候,听到窗外有人很用力地敲着院子门,一边敲还一边喊宫野的名字。

  是个女的。

  他手抖了一下,蛋清顺着碗沿流下来。

  “谁啊!吵不吵眼瞎呀!门没锁不会自己进来啊!”秦婶儿骂骂咧咧地,过去开门。

  宫河下半身就穿了条大裤衩,匆匆忙忙地从屋里跑出来。

  “哟,房东妹妹。”秦婶儿顿时就眉开眼笑了,亲热地拉起她的手,“怎么有空来啊。”

  罗英甩开她的手,把身后的男人拽了进来。

  秦婶儿吓了一跳:“这怎么回事儿呀。”

  “你哥呢。”罗英没理她,转头看着宫河。

  宫河挠了挠头道:“妈......哥他在楼上呢。”

  “叫他滚下来。”罗英说。

  宫河一溜烟跑上楼喊人去了。

  没多久宫野跟在他身后下来了,看到罗英和罗英身边肿着个猪脸的张南,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似乎早就料到他俩会来似的。

  “妈。”宫野开口喊了声。

  罗英揪着张南的袖子,把他往宫野面前一推:“你怎么个意思?”

  宫野挑了挑眉,没说话。

  张南嘴角带着伤,左边脸青一块紫一块的,右边脸上还贴着块儿跟狗皮膏药似的纱布,看向宫野的目光阴沉而愤怒。

  “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了!”罗英厉声道,“他是你爸,你不认他,行!再不济他也是你妈的男朋友,你就这样对你妈的男朋友啊!”

  宫河看看宫野,又看看罗英,在一边吓得连声音都不敢出。

  宫野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回屋。

  “你说话啊!把人打成这样,现在装哑巴了!”罗英伸手狠狠地推了他一下,“你为什么啊宫野!我怎么对不起你了!你说啊你!”

  “你说呢?”宫野微眯起眼。

  罗英被他看得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你真有一秒钟把我当过你儿子吗。”宫野看着她。

  罗英头一回在宫野眼睛里看到这样挑衅的目光,下意识就抬手,朝他扬过去。

  宫野没躲,挨了她一巴掌。

  “哎哟,说话就说话,打人做什么呀。”不远处看热闹的秦婶儿喊了一句。

  “还打吗,”宫野抬眼看着罗英,“打到你觉得能扯平为止。”

  罗英嘴唇打着哆嗦,声音很轻:“宫野你出息了啊。”

  宫野还是看着她,眼皮都没动一下。

  站在罗英身后始终没放一个屁的张南咳嗽两声道:“行了英子,回吧。”

  “这男人看上你什么你心里比我清楚。”宫野说。

  张南眉毛跳了一下,忍着嘴疼喊道:“你说什么!”

  罗英没作声,推开他走了。

  张南一看也没敢多留,骂了几句也跟了上去。

  “哥,”宫河跑过来,看了看他的脸,“疼吗。”

  “挺疼的。”宫野皱眉。

  “我给你煮鸡蛋去。”宫河眼睛都红了。

  宫野摸了一下他的脑袋,上楼去了。

  “不是亲生,总归会有隔阂。”老妈走过来,拍了拍蒲龄的肩膀。

  蒲龄收回目光,把窗子关上,重新坐回餐桌边。

  “饭都要凉了。”老妈轻声道,“你怎么不吃。”

  “不饿,没什么胃口。”蒲龄说。

  中午吃的饺子是韭菜馅儿的,到现在胃里还能涌上来一阵又一阵的韭菜味儿。

  “我洗澡去了,哎哟。”老妈起来伸了个懒腰,看了他一眼,“你也早点儿睡。”

  蒲龄应了一声。

  “操。”

  宫野拿掉了嘴上的烟,把火机往茶几上一丢。

  垃圾货,点五六遍都没点着。

  他这会儿烦躁得很,半点屁事儿都能烧起来。

  电视机里正演着一个狗血言情剧,女主角浮夸的瞪眼尖叫式表演法看得宫野太阳穴突突地疼,他伸手拿遥控器,把电视给关上。

  房间里一下子就清净了,只剩个转得快散架的电扇时不时走调唱一声。

  宫野往后一倒,捞起碗里刚煮好的鸡蛋,在脸上慢吞吞地滚。

  “哥,你那厕所我给你打扫干净了,你看一下厨房要不......”头上包着块毛巾的宫河兴冲冲地从卫生间里跑出来。

  “不要。”宫野打断他。

  “哦。”宫河点头,又看着他,“哥你脸还疼吗,要不要再煮几个鸡蛋去?”

  “别乱糟蹋粮食。”宫野换了个面继续滚鸡蛋,“我这儿没别的事儿了,你回屋睡觉去吧。”

  “这还早得很呢,才八点钟睡什么觉啊。”宫河笑起来,“我陪陪你吧哥。”

  “你赶紧走。”宫野说。

  再不走一会儿他怕自己脾气起来把人给揍了。

  宫河又啰嗦了好几句,这才轻手轻脚地开门走了。

  没走几分钟又敲门。

  宫野简直烦死,躺沙发上骂道:“有事儿他妈明天说。”

  “我,衍哥。”门外的人轻轻扣了一下门。

  宫野烦躁地理了理头发,起身去开门。

  “我不是说有事儿明天说么。”宫野靠在门边,眯起眼看着蒲龄。

  蒲龄借着门口顶上的大灯泡,清晰地看到宫野肿起来的左边脸。

  “看什么?”宫野没好气道,手里的鸡蛋搓了半天都碎了,一小点儿蛋黄掉出来,黏在手上。

  “你这样搓能有用吗。”蒲龄说。

  “你管我呢。”宫野打算甩门进屋,被蒲龄伸脚挡住。

  “我这会儿心情很不爽,你别送上来。”宫野抓住他的肩膀。

  蒲龄皱眉嘶了一声,宫野这才意识到自己碰到了他的伤口,赶紧松了手。

  “你走吧。”宫野说,“赶紧。”

  “就不。”蒲龄从门和宫野的夹缝之间挤进了屋,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你有病啊蒲龄。”宫野看着他。

  “是啊,被你发现了。”蒲龄说。

  “有病。”宫野不愿意挨着他坐,赶又赶不走,只好拿了条木凳子坐到茶几边。

  蒲龄没理他,拿起碗里的鸡蛋开始剥。

  鸡蛋煮得很好,能连壳剥,也不黏蛋白,剥出来是完完整整光滑洁白的一个。

  “过来。”蒲龄说。

  宫野背对他,盯着黑屏的电视机,没动。

  蒲龄叹了口气,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来,抬手用鸡蛋碰他的脸。

  宫野一开始还偏头不让他动,过几分钟之后也老实下来。

  蒲龄的手指很凉,偶尔会碰到宫野的鼻梁。

  这么热的天也能这么凉,僵尸么。

  宫野闭着眼想。

  蒲龄滚鸡蛋的力道不轻不重,说实话还挺舒服的。

  宫野想睁眼说话,刚开一条缝就看到蒲龄的目光直直地落过来,于是连忙把眼睛闭上。

  他皱了皱眉。

  靠,怂什么啊,不就一小孩儿么。

  “我刚拿手机查了一下,滚这么长时间够了,明天睡一觉起来应该能消肿。”蒲龄说着,凑近了些看宫野的脸,“好多了,你照镜子。”

  宫野照了镜子,果然好很多,就是还有点儿红。

  “我回去了。”蒲龄说。

  “......哦。”宫野说。

  蒲龄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有些事儿,其实可以不用放心上。”蒲龄说得有些磕巴,“不重要的,不用总想着,不总想着就很快能忘,忘了就不烦了。”

  宫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小孩儿在安慰自己。

  “你怎么安慰人还能像说绕口令一样。”宫野笑了。

  “你理解能力太差。”蒲龄说。

  “是。”宫野点头,勾着嘴角看他。

  “......走了。”蒲龄赶紧关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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