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昨晚到后半夜突然开始刮风,刮了老半天之后又下起了雨,一直下到今早。

  宫野起床的时候都觉得气温一下子凉了不少,从衣柜里拿了件薄外套穿上。

  洗完漱他还特地在镜子前照了一下自己的脸,蒲龄给揉得很有效果,脸肿已经彻底消了。

  宫野把外套拉链拉到下巴,关上门出去了。

  “这儿呢。”孙绍南叼着双筷子朝他招手。

  宫野从门口坐满客人的几张桌子中间穿过,坐到他对面。

  “衍哥早。”周洋嘴里塞了个蒸饺,含糊不清地说。

  “闫润呢?”宫野抽了双筷子扯掉塑料袋。

  “没起来,等会儿让洋洋给他带点儿什么回去。”孙绍南说着,把碗往宫野面前一推,“知道你磨叽,刚盛的。”

  宫野夹了根油条蘸着豆浆,嗤了一声:“你怎么吃个早饭跟开董事大会似的,还要求谁谁不能迟到。”

  “要都跟你和闫润似的日上三竿才起,早没豆浆喝了。”孙绍南斜了他一眼。

  “小八怎么样了?”宫野伸手拿了块切好的葱油饼。

  “警察给送戒毒所去了,具体情况还不知道。”孙绍南说。

  “嗯,”宫野说,“周末有事儿吗?”

  “能有什么事儿啊,无聊死了。”周洋说。

  “帮我个忙。”宫野说。

  孙绍南看着他:“你又招谁了?”

  “王雷他表弟。”宫野叹口气,把手里剩下的葱油饼放到桌上,“这饼也太油了。”

  “不油还能叫葱油饼吗。”孙绍南啧了一声,“他表弟?就那天那个眼镜儿?不是个小孩儿吗?”

  “长得像而已,没小孩儿那么简单。”宫野抽了张纸巾擦着指尖,想了想道,“长得也挺找揍的。”

  “你说揍就揍呗。”孙绍南招了一下手,“服务员,再来碗豆浆。”

  周洋看着他道:“第三碗了啊。”

  “好喝啊。”孙绍南打了个嗝。

  下雨的缘故,大课间的跑操活动给取消了。

  学生们白得了半小时的休息时间,雨天出去溜达不方便,大部分都留在教室里打闹嬉戏。整栋楼热闹得很。

  蒲龄耳朵里塞了个耳机,趴在桌子上写地理试卷。

  一开学地理老师就把他叫去了办公室喝茶,原因是他高一地理综合成绩在班里倒数第一。

  蒲龄文科不怎么样,学文是因为理科比文科更不怎么样。

  地理成绩在班里排倒一,在他预想的范围内,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地理老师挺有责任感,给他分析了各方面的原因,还给他列了一系列和地理有关的教辅书目。

  蒲龄不喜欢地理,还是去买了。他不介意考得差,但介意欠别人人情。

  他不想让地理老师老因为地理成绩这事儿而关注着他。

  唯一办法就是把成绩拉上去。

  况且下周要大考,倒一这种名次,虽然不怎么在乎,但看着也挺不是滋味的。

  写到第五道选择题的时候,冯寒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蒲龄你剪头发了啊,怪好看的。”

  说着还想上手摸一下,被蒲龄迅速躲开。

  “至于么你,还不能让人碰一下了。”冯寒撅着嘴说。

  “滚。”蒲龄说。

  “不摸就不摸呗,你给我钱我都不稀罕摸。”冯寒哼了一声。

  蒲龄继续看他的题。

  “哎你知道吗,”冯寒又凑了过来,“你昨天下午没来,错过了场好戏,太遗憾了。”

  蒲龄没理他,冯寒自顾自道:“胡媛可惨了,被晏泽那几个女的扯着头发扔厕所里揍,衣服都扒光了。”

  蒲龄笔尖一滞,抬头看了眼胡媛。

  胡媛坐在位置上,垂着脑袋在发呆。

  “她今天居然还能来上学,我真是太服气了。”冯寒小声说,“这也太坚强了。”

  “老师不管吗?”蒲龄皱了皱眉。

  “晏泽傻吗当老师面儿欺负她,”冯寒叹口气,“再说了,老师没证据也治不了他们那些人啊。”

  蒲龄没说话,看着地理题,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好不容易写完了一页,蒲龄看题目看得眼睛疼,课间休息的时间却才过去一半,教室里闹哄哄的,几个皮猴儿似的男生互相朝对方砸纸团玩儿。

  门口有人喊胡媛的名字,是个穿校服的小女孩儿,看起来很小,应该是高一的学生,学校里只有高一的小孩儿才会老老实实穿这么难看的校服。

  胡媛慢半拍地抬头,迟疑了一下。

  “有人找你。”小女孩儿说。

  胡媛坐在位置上没动。

  “她找你。”小女孩儿看起来快哭了,“你不去她会揍我的,求求你了。”

  胡媛还是没动,手指抓着胳膊,指甲用力得像是要嵌进去。

  蒲龄攥了一会儿笔杆,突然站了起来,朝门口走过去。

  穿校服的小女孩儿奇怪地看着他。

  “她不去。”蒲龄说。

  胡媛瞪着眼睛,慢慢站起来。

  “她找......”小女孩儿眼睛红了。

  “谁找?”蒲龄低头看着她。

  小女孩儿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晏泽,是吗?”蒲龄问。

  “去找老师。”他说。

  小女孩儿啊了一声,吃惊地看着他。

  “这种事儿,找老师。”蒲龄看了眼站在位置上始终看着他这边的胡媛,“而不是为了所谓的不被挨打成为帮凶。”

  小女孩儿声音带了哭腔:“我不敢......告诉老师,放学之后会更惨。”

  “叫家长来接,”蒲龄有些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又看向她,“你有家长吗?”

  “有。”小女孩儿小声说。

  “去吧。”蒲龄说。

  小女孩儿愣了愣,转身跑了。

  胡媛盯着他又看了一会儿,僵硬地坐了下去。

  蒲龄不知道该说什么,回了座位。

  中午时分雨停了一会儿,临下课前宫野发了消息过来说不用带饭,蒲龄回了个嗯,下了课直接去食堂吃饭。

  食堂人很多,乱哄哄的,地砖又滑又脏,上面全是湿漉漉的乱七八糟的鞋印。

  蒲龄打了份饭,随便点了俩菜,在靠角落的位置坐下来。

  他没想到晏泽会看到他,还笑吟吟地端了饭盘过来坐到他对面。

  “吃得好少哦。”晏泽看了眼他的菜,笑道,“要不要吃我的?”

  蒲龄没说话,低头吃着自己的饭。

  “你为什么老护着胡媛呢,”晏泽撑着下巴轻叹口气,“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蒲龄端了盘子想起身,手臂被拽住。

  “看。”晏泽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转头。

  胡媛和吴冬坐在不远处的前面,没看到他们。

  蒲龄听不清吴冬在说什么,只看见胡媛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好像在哭。

  “她男朋友也不要她了......”晏泽轻声笑起来,“要和她分手呢。”

  “有意思吗。”蒲龄把自己的手臂抽回来。

  “不过说回来,谁会喜欢一个灾星呢,是吧?”晏泽不理会他的问题,温和地说。

  “你和薛信还真是一路人。”蒲龄也笑了一下。

  “你见过他啦,”晏泽挑了挑眉毛,“很帅吧,我男朋友哦。”

  “配你正好。”蒲龄说。

  晏泽抿了抿嘴唇:“其实,学弟你说话需要客气一点,有的时候我听你说话,不是特别开心。”

  “彼此。”蒲龄起身,看了她一眼,声音不冷不热,“胃口突然不好,先走了。”

  蒲龄没想到晏泽对胡媛的捉弄还未停止。

  下午连续上了两节数学课,教室里闷热至极,老师讲课的声音又极度催眠。

  一整个教室的人都昏昏欲睡,只有少数的学霸还在坚持不懈撑着眼皮看黑板。

  前排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蒲龄抬眼,只看到胡媛不知所措地站在座位旁边这一幕。

  “胡媛,”数学老师皱着眉头推了推眼镜,“你吵什么。”

  “蜘,蜘蛛。”胡媛惊魂未定,指着课桌里。

  “一只蜘蛛而已,弄得全班都不能好好上课。”数学老师严厉地看着她,“你站后面去!”

  胡媛面如死灰,没动。

  “还站这儿干嘛!”数学老师用力地拍了一下讲台,“站后边儿去!”

  胡媛转身,朝教室后面的黑板走过去,安安静静地站好。

  她低头略微靠着黑板,后背上蹭了一些黑板报的粉笔灰。

  蒲龄没回头看,知道回头被她看到,胡媛得恨死他一辈子。

  -在哪儿。

  宫野被KTV里摇头晃脑闪个不停的镭射灯正搞得眼睛疼,一看着手机上突然跳出来的消息,笑了一下。

  他弹了弹烟灰,收回搭在桌上的长腿,拿起手机又看了一遍。

  “谈恋爱了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正对着话筒深情唱歌的孙绍南拿眼睛斜他。

  “衍哥倒是想,”闫润笑着说,“那也得有现成的黄花大龟孙子能看上他不是。”

  “滚蛋。”宫野拧了烟头,朝闫润身上丢过去。

  桌子里的手机震了一下,蒲龄迅速解了锁。

  -有事儿?

  -放学来接我。

  宫野看着这条消息皱了皱眉,翻回去看了眼,联系人确实是蒲龄。

  放学接他?

  很不像是蒲龄这样的小孩儿能提出的要求。

  又遇到薛信那孙子了?

  宫野猜测着,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起身。

  “衍哥,”周洋站在晃得人眼花缭乱的灯光下,动情地看着他,对着话筒道,“就算我唱得难听,你也别表现得这么嫌弃啊。”

  “好听,我是有急事儿。”宫野说。

  “什么事儿啊?”孙绍南问。

  “接小孩儿放学。”宫野说。

  自习课刚下课,蒲龄收拾好书包,准备去找胡媛一块儿回去,一抬头却没看到胡媛的影子。

  “她人呢?”蒲龄问胡媛同桌。

  “不知道啊,还没下课就跑出去了。”同桌说。

  蒲龄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出教室去找。

  “刚上课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短袖的长头发的女孩儿过去?”蒲龄抓着扫楼道的奶奶问,“......鼻子旁边有颗痣的,眼睛很大。”

  奶奶想了想道:“好像跑楼上去了。”

  蒲龄读的文二,教室在一楼,他们这栋教学楼有六层,最上面是个天台,放了个天文望远镜,平时不锁门,学生可以自由上去玩。

  他心里咯噔一下,拔腿往楼上跑。

  胡媛果然在天台上,披头散发的,坐在栏杆边往下看。

  蒲龄喘着气,靠在门边不敢动。

  “胡媛。”他喊她名字。

  胡媛转过身,表情很惊讶:“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先下来。”蒲龄说。

  胡媛笑了一下:“你以为我要跳下去?”

  “你下来。”蒲龄皱了皱眉头。

  胡媛不看他,自顾自点着头:“活着确实也没什么意思。”

  “别瞎说,你下来,”蒲龄一点点挪着身体,朝她伸出手,“把手给我。”

  “男朋友嫌我没用,觉得丢他的脸,”胡媛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脸,笑道,“老师不听我说的话,还觉得什么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吗?”胡媛眼睛红红地看着他,“可是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就非得是我呢?”

  “你没有错。”蒲龄说,“是他们错了,丢脸的人是他们,不是你。”

  “真的吗?”胡媛轻声问。

  “真的......信我。”蒲龄伸着手,“把手给我,好不好?”

  “蒲龄,对不起我刚撒谎了,”胡媛笑得有些凄凉,“我是想要从这儿跳下去,一了百了的。”

  “你......那你爸呢,你爸怎么办?”蒲龄声音有些抖。

  “我下来,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胡媛叹了口气,望着远处呆呆地说,“还是会被欺负,还是照样生活在屈辱里。可是我跳下去,就不会了啊。”

  “不会了!”蒲龄看着她喊,“我保证,我向你保证,从现在开始,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你拿什么保证?”胡媛自嘲地笑了一下,“我还会连累你的。”

  “衍哥!”蒲龄很快改口道,“宫野!你认识他,对吗,和我们一个院儿的!”

  胡媛愣了愣,看着他:“宫野?”

  “对!宫野!”蒲龄伸着手,缓慢靠近,“有他在,谁都不敢动你......你不想出气吗,不想看到那些人得到惩罚吗?”

  “......他会帮我出气?”胡媛迟疑着。

  “一定会的!我向你保证!”蒲龄说。

  又开始下雨了,下得不是很大,但风刮得有些起劲。

  胡媛打了个哆嗦,整个身子没坐稳,差点从栏杆上翻过去。

  她尖叫了一声,被蒲龄及时抓住手臂从上面拽了下来。

  胡媛跌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

  蒲龄松开她,整只手都抖得厉害。浑身的伤被风吹得有些麻木,都感觉不到什么疼了。

  他索性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把脑袋往后仰着,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胡媛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缩着肩膀,显得很瘦弱。

  她突然控制不住地,大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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