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23路公交车摇啊摇，终于摇到了人民医院。
因为柴刚在这里工作，唐火来过好多次，还没停车她就先挤到了门口，等车门一开就跳了下去。
胡云星追在后面喊：“臭火，别跑那么快，你知道在哪里吗？”
“我知道！”唐火头也不回道，“急诊室！”
虽说是大年三十，医院的人依旧不少，胡妈妈穿着细跟皮鞋只能小跑着跟在两个小家伙后面，慢了一步赶到了急诊科室，门扉紧掩着，上面的LED灯显示着“抢救中”，家属被隔绝在外。
见胡爸爸带着两个孩子坐在过道的椅子上，她走过去轻声问道：“老公，怎么样？没事吧？”
胡爸爸看了眼唐火，后者立马道：“胡叔叔，柴雨他到底怎么样您说实话！”
胡爸爸叹了口气道：“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呼吸，送进去抢救了，刚才医生出来说你哥哥还吃了安眠药，那东西有呼吸抑制的副作用……”
“安眠药？”
她记得前年冬天一个病人死在了爸爸主刀的手术台上，病人家属到处闹甚至恶意造谣诽谤说爸爸没有收他们的红包不肯全力医治，那段时间爸爸精神压力很大，夜里经常失眠，就服用了安眠药。
爸爸说过那个东西吃多了就永远地睡过去了，再也醒不来，怕他们乱动，就放到了高衣柜中间的抽屉里，还上了锁。
小小的锁怎么难得住柴雨呢？
所以……柴雨是吃了安眠药，再打开了煤气，难怪她按了五次门铃，拍打了那么久的门，叫得小区门口的胡云星一家都听见了，里面的柴雨才迟迟地开了门，还有精神嘲笑她叫得像土拨鼠！
“啊啊啊——”唐火突然跳了起来朝急诊室大喊，“柴瓜瓜——你个白痴——我才不是土拨鼠——我是唐果果——我回来了——”
“期末考试我得了奖，你看啊——”
说着她就走到了急诊室门口，从兔子书包里翻出了粉色的笔记本，大声道：“老师亲自写的，我念给你听：唐火同学，知耻而后勇，通过不断努力，荣获学业进步奖，希望你再接再厉，更上一层楼！”
急诊室室内医生护士忙做一团，病人的脉搏越来越微弱，除颤仪已经加强两次电压。
听着门外聒噪的声音，护士皱眉道：“谁在外面大喊大叫？”
“老柴的闺女果果，由她去吧……”
这时心电监护仪上的心电图已变成了一条平缓的线，医生不死心地又进行了一轮抢救，看着手术台上双眼紧闭的人，一行浊泪夺眶而出：“小雨，怕是不行了……”
而此时门外又响起了先前的声音。
“还有，还有……”唐火又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本荣誉证书，“你手把手教我写的毛笔字，我去参加书法比赛，也得了奖哦！你听好：荣誉证书，唐火同学，你在帝都第9届小学生书法比赛中，荣获软笔书法一等奖，特此表——左边一个文章的章，右边还有三撇，认什么呀这个字？我读不来……”
“我不认识啊，我还有好多好多字都不认识，柴雨，你起来教我好不好？我现在认字可快了，不会像以前那样气得你直跺脚了，你一教，我肯定马上就会了……”
不论是门外的胡爸爸胡妈妈，还是门内的医生护士，听着唐火说的这些话，无不鼻尖酸楚，老泪纵横。
和老柴交情过硬的医生叹息着：“发通知单吧。”
滴滴滴——
心电监护仪突然有了波动，助理喊道：“心跳！病人恢复了心跳！”
“快！”
医生护士们又行动了起来。
而门外，胡妈妈抱着哭成泪人的唐火坐回了椅子，安慰道：“宝贝，你已经很棒了，现在就为哥哥祈祷吧……”
胡妈妈在胸口画着十字，而后祷告着：“主啊！我们生命存留的气息都属于您，既然您创造了这一个生命，恳求您负责到底，带领柴雨度过危险，求您生命复活的大能触摸医治柴雨……”
唐火见了也学着祷告了起来，她的嗓子已经极度嘶哑了：“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观音娘娘，求求你们保佑柴雨，他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他以前还念汪国真的《热爱生命》给我听，他只是一时犯傻才会自杀的，原谅他这一次好不好？求求你们了……”
唐火闭上眼睛，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祈祷着。
“嘎吱——”
急诊室的门被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摘了口罩，朝这边喊道：“果果，来～”
“夏叔叔！”唐火认了出来，立马跑了过去，焦急地问道，“我哥哥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危险了。”夏医生面上也轻松了许多，拍拍唐火的小肩膀，“人也恢复了意识，醒过来了，叫你进去呢！”
“太好了～”
唐火用袖子胡乱地擦拭着眼泪——结果袖子太脏擦成了个大花脸。
她跟着夏医生走了进去到了手术台前，见到了身上插着管子，戴着氧气罩的柴雨，他眼睛半眯着，看上去虚弱极了。
“柴雨，汪国真说得对！”唐火走到了他的跟前，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脸来，“只要热爱生命，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隔着氧气罩柴雨蹦出了这样一个音节：“zhāng.”
“什么？”
“zh-āng-zhāng,彰，特此表彰啊，笨蛋。”
这下，唐火总算相信柴雨是真的脱离危险了，之后转入了普通的病房。
敏锐的夏医生发现了唐火走路时别扭的姿势，一查看才发现她腿脚上的伤，除了摔破的膝盖和狗咬的伤口，她脖子上还有乌紫的掐痕，而且全身都起了红疹。
“哦，是我在垃圾场捡的衣服和鞋子，穿着怪痒的就一直挠，但是不穿的话又很冷。”
总之，给唐火也办理了住院，换上了和柴雨一样的蓝色条纹病服，打了破伤风，上了药，输了点水，病床就在柴雨旁边。
不过柴雨由于安眠药的药效还在持续，挂着氧气罩睡着了，唐火撑着眼皮子坚持了十几分钟跟胡云星一家说了感谢和道别的话，也沉沉地睡去了。
三天两夜的劳命奔波，终于，能好好地睡一觉了。
柴刚和刘佳赶来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7点，看着病床上的两个孩子，刘佳强捂着嘴巴跑出病房蹲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夏医生跟柴刚说着情况，他感慨道：“真是命悬一线啊老柴，小雨能活下来全靠你家果果啊！”
柴刚讲到：“是我这个当父亲的失败啊！从帝大接回来后，他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头，整天整天地睡大觉，二十几天都不跟我们说一句话，他母亲□□脸，我唱白脸，软硬兼施，没用。”
“这次过年，他不肯跟我们回老家，就我和他母亲回去跟老人吃了顿午饭，哪晓得一回来……唉！”
夏医生也跟着叹口气：“不管怎么说，儿子我是给你救回来，相信这次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不会再做出这种事情了。”
“是我不好，都怪我……”刘佳从地上站了起来，擦着眼泪道，“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儿子智商高，是个天才，捧他，夸他就好了，不需要教育，他什么都懂。我教果果要笨鸟先飞，要微笑着面对挫折，要加油，要坚强；我教她自己洗头洗澡，自己洗内裤和袜子；我教她用微波炉热菜，教她整理自己房间，教她见了人要问好，要尊敬老师团结同学……这些我都教给了果果，却从来都没有教过瓜瓜！”
“我算什么妈妈，我不配为人母！”
刘佳说着就要扇自己耳光被柴刚截住了手腕，他道：“佳佳，女儿被你教得多好啊，也是她救了咱儿子，从一千四百多公里之外赶回来救了她的哥哥，这不是很好吗？”
“你不提还好，你一提，果果，啊，我的果果……她一个小孩子，这一路是怎么回来的呀？想想都让人心疼！”
刘佳将脸埋进柴刚的胸口呜咽着，“在车上听到电台，我都快被吓死了，还好，还好，果果平安地回来了。”
“是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不管，要是姓乔的再来抢人，我要跟他拼命！”
“算我一个，把科室的锤子带上，敢来，锤不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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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火每次生病或劳累过度后就特别能睡，唤醒她的唯二方法，不是三急就是被饿醒，这一次是两者都。
“果果，你醒啦！”
守在床边的刘佳发现唐火睁开了眼睛，欣喜道，“肚子饿了吧？喝点粥，这是胡云星妈妈早上送来的，保温杯装着，还热乎着呢！”
“妈……妈妈！”唐火眼里泛着激动的泪花。
刘佳也不住落泪，抽过纸巾温柔地给唐火擦拭着：“哎，妈妈在呢，别哭了哦，声音都哑了。”
“呜呜……”
唐火又哭了好一阵，最后实在是憋不住了才起身去上厕所，出来时她觉得自己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哪知抬眼就看到了提着盒饭的柴刚走进了病房。
“爸爸！”
“果果醒啦！爸爸买了你最喜欢的干煸鸭和青椒土豆丝！”说着将打包好的饭菜放在桌上，“今天初一，外头没什么饭店开门，还是绕到福星街那边去买来的，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快洗手来尝尝看，好吃的话……”
他的话还没说话，因为眼睛比兔子还红的小姑娘扑过来抱住了他。
“爸爸……”
不管是乔大坏人，还是梦境里的刘义勇，才不是她的爸爸呢！她爸爸是个医生，温柔，善良又正直，会耐心地听她讲话，尊重她的想法，鼓励她，支持她，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哎哟，你看这……”
柴刚吸了吸鼻子，眼泪就跟着下来了，刘佳抽了张纸巾替他揩了揩。
唐火松开柴刚，两个手臂一揽，抱着他们两个：“爸爸妈妈，我好想好想你们～”
两人都蹲了下来方便唐火拥抱他们，三人抱做了一团，空气中都仿佛漂浮着一个个粉色的气泡。
“咳咳……”病床上的某人插了一嘴，“这有个人还活着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