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刘义勇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那样子像是活见鬼。
这立即引起了老吴的警觉，他一把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逼问道：“你认识她吗？在哪儿见过？”
刘义勇这才回过神来，推攘道：“你们管不着，都给老子滚！”
“搞房地产的管不着，警察管不管得着？”老吴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呵，你们这些废物！”刘义勇脸上挂着讽刺的笑意，“早干嘛去了？太晚了！太晚了！”
“什么太晚了？”老吴问。
刘义勇冷笑一声，突然暴起冲进了里屋。
老吴暗叫不好，猜测他一定是去抄家伙了，于是掏出□□，上膛准备，同时嘱咐道：“柴医生，你们走远一点。”
柴刚赶紧带着唐火退到了街上。
接着听见了你们有泼水的声音，片刻后，一股汽油味传了出来。
“他要自焚吗？”柴刚大惊。
里面却传出了一声女生的尖叫，老吴瞬间明白了过来，立马用传呼机：“这里是昴星后街68号，有人挟持女童，浇上了汽油，请求消防部的支援，另外立马叫辆救护车！”
他又重复了两次，黑漆漆的屋子里嘀嗒的水滴声和脚步逐渐靠近，终于到了自然光能照射到的地方。
只见刘义勇左手勒着一个女孩，右手拿着一个打火机。
女孩大概十一二岁的年纪，原本白净的脸上有好几团乌青，两个手腕上也有很重的勒痕，她已经哭岔了气，一呼一吸之间都如泣如诉。
女孩从头到脚都被黄焦焦的汽油浸湿了，头发和下巴上还在滴着油珠子，原本像个死物一样的双眼在看到了门外的光和持枪的人之后，逐渐地有了生气和光亮。
“救我——”
“别动！”刘义勇按下了打火机，火苗“嚓”地一下就蹿了出来，“照我的话去做，不然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说着就将火苗靠近了女孩儿，老吴赶紧道：“你想要什么？”
“她——”老吴直勾勾地看着街道上的唐火，“唐果，叫她过来！”
“你要干什么？”老吴警觉道。
“叫她过来，不然我就……”火苗再次靠近满身是汽油的女孩儿。
巷子里安静极了，唐火自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将自己的手从柴刚手里抽了出来又被握了回去。
“果果，别去，太危险了！”
“爸爸，我要去。”唐火说，“是我太害怕了，不敢再坐上午那趟车，那个女孩子才成了我的替罪羊。”
“果果……”
“要是那个女孩子就这么被他烧死了，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唐火毅然决然地甩掉了爸爸的大手，埋头跑到了门外，对着里面的人喊道：“我过来了，你快放开她！”
刘义勇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动作，他将唐火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你已经死了。”
“欢欢姐姐也已经死了。”
“你放屁！”刘义勇道，“我是疯了，哦不，我清醒得很，我的欢欢没有死，她不听我的话，跑到外面去，她失踪了五天，那些无能的警察还在局子里抽烟打牌，根本就没有认真地去找……随随便便弄了具尸体就要混过去，还DNA！狗屁，全是狗屁！”
“那你找到欢欢姐姐了吗？”唐火问。
刘义勇神态迷离道：“每次，我都以为我找到了，都不是，都不是……”
“其实欢欢姐姐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啊！”唐火哽咽道，“她一直在Pink——就是那只粉色的毛绒兔子，她一直在那里面，看着你，一次一次地杀人。”
“你胡扯！”
“是真的！”唐火据理力争道，“欢欢姐姐托梦给我了，她说她不想再看到你杀人了，也是她救了我，不然我已经死了，不是吗？”
刘义勇的神情有些惘然：“你说的真的吗？欢欢，欢欢她真的托梦给你了？”
“嗯！”唐火重重地点头，“她叫我告诉你：爸爸，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已经去往了天堂和妈妈、弟弟在一起。”
刘义勇慢慢地松开了打火机，火苗熄灭。
就在众人松一口气时，他又突然重新按起了火，僵着颈子道：“我已经杀了这么多人，欢欢一定恨透我了吧，也和她妈妈一样抛弃我了吧？”
“什么？”
“她妈妈根本就没有死！就是嫌我穷，嫌我没本事，跟人跑了！”刘义勇的表情十分狰狞，“欢欢见我杀了这么多人，恶心坏了吧？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吧？”
“不是的……”
然而刘义勇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之中，自顾自地说着将火苗再度凑向脸色煞白的女孩儿：“我已经这样了，没救了，反正都要被枪毙了，再杀一个，凑个吉利数字……”
“爸爸！”
唐火突然大喊了一声，刘义勇回头看着她，恍惚道：“欢欢……”
“每次过年回家你的手都生满了冻疮，工作一定很辛苦吧？我攒钱给你买了一双手套，就放在Pink里面，你拉开拉链就能看到了，今天是大年初一，你的生日呀！”
唐火眼角流出了两行清泪，用沙哑的嗓子唱起了歌来。
“Happybrithdaytoyou～
Happybrithdaytoyou～
HappybrithdaytomyDad～
Happybrithdaytoyou～”
“爸爸，生日快乐，欢欢爱你！”
“啪——”打火机掉在了地上。
刘义勇疯了似的跑进了里屋，唐火则脚一软就要倒地被柴刚接住了，他吸了一下鼻涕：“年纪大了，最受不了这个。”
老吴则赶快救出女孩，没多时消防队和救护车也赶到了，将人送上救护车，其余的才全副武装准备冲进屋内抓人。
而前一刻还逞凶斗狠的刘义勇，这一刻，他自己走了出来，伸出了双手——他戴着一双崭新的灰色羊毛手套，上面还沾了些棉絮。
于是这位后来被评为19世纪末十大恶人之首，犯下七桩命案的儿童连环杀人犯，就这样束手就擒了。
恍惚间，唐火似乎听见了一声“谢谢”，可是她心里总是悬吊吊的，因为杀害欢欢的宋智仁还逍遥法外。
唐火详尽地向警方描述了宋智仁和莫西干头的外貌信息，这个年头的华国，信息并不发达，又全是小姑娘的一面之词，拿不出证据，只能将其定义为“嫌疑人”。
“时间不早了，果果，我们先回家吧！”
“爸爸，我们可以去一趟欢欢姐姐的大姨家吗？”唐火说，“都是因为她表哥欺负她才有了后来这么这么多的事情，还有她的大姨，明明都看见了，还说欢欢姐姐不知廉耻，给五块钱就打发了。”
“那果果看见他们，打算怎么做？”
“什么都做不了就不做了吗？”唐火反问，“哪怕是去骂他们一顿，让他们受到良心上的谴责，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吧？”
“果果说得对，那就走吧，爸爸陪你一起，骂他们！”
话是这么说，真到了人家门前，柴刚还是客气地按了门铃，甚至上楼之前还在便民店买了箱牛奶。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看上去十二三岁的少女问道：“你们找谁？”
“新年好！”柴刚微笑着说，“我们是老刘家的亲戚。”
“妈，来了个怪人！”少女往里面喊道。
立马就传出了妇人的声音：“什么怪人？死丫头，怎么说话呢？”
少女反驳道：“他说是什么老刘家的亲戚！”
欢欢大姨一过来看到了提着礼物的柴刚，相貌堂堂，气质打扮来看都非富即贵，她突然想起了妹夫刘义勇似乎有几个远方亲戚有些名堂。
“你们可是刘义勇的亲戚？”
柴刚道：“是的，方才我们去他家拜访，人不在，这不，就找到您这儿来了。”
“哦～远来是客，快请坐，快请坐～”
欢欢大姨赶紧招呼父女俩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这个小姑娘恨恨地盯着。
不过来的路上，唐火已经和柴刚商量好了，坐下后她就说：“我喜欢欢欢姐姐了，没想到她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之前的少女一听，吃惊道：“你认识我表姐？”
听她这么一说，唐火才想起来这个少女是欢欢记忆里就几个一闪而过画面里小三岁的表妹，两人住同一个房间，上下铺的关系。
在仅有的几个画面中，都是这个表妹看中了欢欢爸爸寄给女儿的东西非要要，欢欢虽然很舍不得还是给了，于是这表妹就变本加厉，很多东西都拿去玩腻了或者玩坏了才还给欢欢。
“欢欢也是我的表姐，我可喜欢她了！”
“她有什么好的？整天阴沉沉的！”欢欢表妹耸耸肩。
“欢欢姐姐最好了！”唐火瞪着她，“她总是怕给别人添麻烦一直都活得小心翼翼的，其实是为别人着想，她就是……”
说着唐火眼泪就下来了：“她就是太为别人着想了，完全不考虑自己，就像吴雨色念的那个诗‘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她只记好，从来都不记仇。”
欢欢大姨疑惑道：“丫头，欢欢从五岁就跟在我家，什么时候跟你玩得那么要好了？”
见唐火捂着脸不说话，欢欢大姨道：“唉，欢欢这丫头就是命不好，她妈妈死得早，爸爸又是个不中用的，只有跟着我。平心而论，我一直当她是我亲生的，吃穿用度跟林风和林雪都是一样的，从来没有区别对待。”
唐火心里直嘀咕：你拿欢欢爸爸寄回来的钱给自己的孩子打零花，还一直给欢欢姐姐说钱不够花叫她爸爸多寄一点回来！
欢欢大姨说着也开始擦着眼睛：“在我们家这些年，我舍不得打一下，骂一句，就是太惯着，才会被坏人……唉，可怜的欢丫头，你怎么就这么去了？”
“是啊，你怎么就让她这么去了。”柴刚也跟着感慨。
欢欢大姨“嗯？”了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道：“大过节的，不提了，留在这儿吃个晚饭再走吧？”
柴刚连忙谢绝，拉着唐火起身就要离开。
唐火左顾右盼，转头问林雪：“你哥呢？”
“跟他女朋友出去玩儿了，你找我哥干嘛？”
唐火道：“经常听欢欢姐姐提起林风表哥，就想见一见。”
欢欢大姨立马说：“应该快回来了吧！这不是在大学交了个女朋友吗？北方雪城的，没买到票就到我家来过年了。”
“他还上大学了？”唐火简直不敢相信，“假的吧？他上初三的时候整天就知道打游戏和……还考上大学了？”
“我这儿子其他不敢说，就记忆力还是挺强的，高中选了文科随便背一背就考上昌隆大学啦！”
“昌隆大学，记忆……”
唐火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呼之而出了，这时门铃响了，林雪跑过去开门：“哥哥，嫂嫂，你们回来啦！”
“小雪，都说别叫我嫂嫂了，怪难为情的！”
唐火抬眼看去，这人不就是在盛世广场摆速记扑克牌摊位的大学生乙吗？也就是说欢欢的表哥林风就是——大学生甲！
难怪她当时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四年了，骨架子拉长拉宽了，她一时没认出来，居然是他！
林风揉了揉林雪的脑袋：“喊得好，有赏！”
“嘻嘻！”林雪伸出手，“恭喜发财，红包拿来，不拿红包，打成熊猫！”
“小财迷”林风敲了她脑门儿一下，不过还是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红包，“拿去，拿去！”
林雪心满意足地转身蹦跶开了，路过唐火时，她停下步子说：“我哥哥超好的！”
“呵呵～”
唐火的冷笑一出口，在玄关换好拖鞋的大学生乙惊呼道：“阿风，是那个女孩！”
“嗯？”
“就是昨天把扑克牌记完了的那个女孩！”
林风穿好拖鞋这才抬起头来，撞见了女孩杀人般的目光，他吞了吞口水：“你好？”
唐火信步走了过去：“你过得很好对吧？”
“嗯？”
“你一点都不觉得内疚吗？”唐火已经忘了和爸爸的约定，“欢欢姐姐就是被你害死的，你是罪魁祸首！”
“欢欢？”林风的表情很是困惑，“谁呀？”
林雪赶紧冲上去拉住唐火：“你瞎说什么？”
唐火推开林雪，厉声质问林风道：“你问欢欢是谁？你害死了她，你还问她是谁？！”
“你们到底是谁？”欢欢大姨突然发飙，将一言不发的柴刚也往门口推，“走走走，不管你们是谁，我们家不欢迎！”
主人都下逐客令了，柴刚只好拉着唐火走了，不过后者死死地瞪着一脸茫然的林风，在即将出门的时候，突然腾空一个侧踢——直接将人踢倒在地。
“哪里来的疯子！”
欢欢大姨将唐火一把推攘了出去，“嘭——”地一声摔上了门，而后心疼地扶起林风：“儿子你没事，就是个疯子，你别理她！”
“妈妈，这箱奶呢？”林雪提起了茶几上的牛奶。
“拎出去还给他们！”
“哦～”
唐火跟着柴刚往楼下走着，她道：“他一点也不内疚，还装作不认识欢欢姐姐，爸爸，为什么现实世界里不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所以这句话还有后半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们就等着看吧！”
“喂，等一下！”
后面响起了一个声音，唐火回头就看见林雪抱着他们之前提过来的那箱牛奶追了下来。
“呐，还给你们！”林雪将牛奶搁他们面前，“我妈说，以后不要再来我们家了！”
语毕，转身就要上楼梯却被唐火拽住了胳膊。
“你等会儿，你哥为什么要装做不认识欢欢姐姐？”
“装？我哥为什么要装？”林雪道，“他是真的不记得刘欢欢了！”
“为什么？”唐火愤怒极了。
“我也不知道，刘欢欢死了过后哥哥他反应挺大的，天天晚上做噩梦说是看到了鬼了，后来哥哥发了一场高烧，大病了一场，病好了过后就把刘欢欢忘了，你就算跟他提了，他一会儿又搞忘了，非要让他去回忆就会口吐白沫发羊癫疯，所以我妈才急着赶你们走！”
林雪说道，“虽然哥哥忘了刘欢欢，但是在那之后他的记忆力越来越好了，还能从那么垃圾的高中考进昌隆大学，学校还给他铸造了一个铜手印呢！哎，你怎么往上走？”
“我要回去再给他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