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光明之心(四)

　　“欧杰克亚努老师，你知道厄摩尼斯老师是否喜欢饮酒?”一夜请教准备结束的时候, 楚瑾颜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哈哈哈, 他可喜欢喝酒了。他还说过自己每晚睡前都要小酌一杯, 不然睡不着。”欧杰克亚努说完, 忽然觉得有点奇怪：“瑾颜, 你为何出此一问?”

　　夜光葡萄酒是目前市面上最昂贵但也最受追捧的酒, 号称酒鬼杀手，只要是爱酒之人便舍不下其味道。楚瑾颜不知道担任审判长的厄摩尼斯每月薪资是多少，但想必不能支撑他尽情享用夜光。不过一切仅仅是她的猜测，具体还要找到证据才行。“因为我好像总能从厄摩尼斯老师身上嗅到酒的气味, 就好奇多嘴了一句。”

　　*

　　露丝琦亚被审判的当天，光明圣女候选人全部出席了。楚瑾颜坐在观众席靠前的地方，和其他候选人隔着一段明显的距离。尽管显出对楚瑾颜的排斥会给教皇等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但她们实在难以遏制内心嫉妒的疯狂生长。这距离已经是她们有所收敛的结果了。

　　除了楚瑾颜, 杰菲娜也隐隐有被孤立的迹象。只不过杰菲娜背景强大, 大家目前的共同敌人又是楚瑾颜不好内斗，对她的排斥就不明显了。但说是不明显, 杰菲娜怎么会觉察不出?她表面维持着得体的甜美笑容，内心早已拿刀子戳了楚瑾颜和露丝琦亚无数遍。

　　经过判决，露丝琦亚私藏违禁物品、企图陷害他人两个罪名成立。按照光明戒律，她将承受三十年的监牢处罚。但考虑到露丝琦亚并不是主谋而是受人指使，又有坦白的因素在内，量刑时会进行处罚削减。

　　异常恰恰就出现这里。厄摩尼斯说：“罪名确凿。至于犯人所说的主犯，经本官调查情况并不属实, 故再加一项污蔑他人罪名，最后量刑三十五年监禁劳动。此判决，可有人提出异议?”

　　无论罪行是否属实，三十五年监禁的处罚对一个尚未成年的少女来说太重了。然而露丝琦亚明知故犯，有错在先，被揭穿后没有悔改还污蔑他人……高位上端坐的光明神殿各重要职位人员面露些许不赞可，真正出声反对的却很少。

　　眼看多数压过少数，露丝琦亚急了。她是当事人，有没有主犯别人不知道她还不清楚吗?杰菲娜绝不无辜，证人也是有的。为什么厄摩尼斯会查不出?“我有异议!”

　　“犯人有何异议?可是质疑本官的判决?”厄摩尼斯面无表情地问。

　　“我……”露丝琦亚被这么一呛，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保存证据。换言之，自己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全看厄摩尼斯的判决。可要是厄摩尼斯暗中融入个人因素进行审判，自己就会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楚瑾颜在下面看着，脑海思绪电转。因为自身与厄摩尼斯的实力差距还比较大，她没办法潜入厄摩尼斯的住所收集证据。没有证据，怎样才能揭穿对方呢?除非杰菲娜或者厄摩尼斯自己开口承认!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使用了精神力。虽然不确定幻月大陆上是否有精神力防御宝器，但她实在难以眼睁睁看着清醒过来的露丝琦亚落入虎口，沦为对方的折磨对象。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种不忍，到底是来源于原主记忆与露丝琦亚遭遇的即将重叠，还是接受光明圣女课程教育时被洗脑心软了。

　　精神力凝结成针，悄悄靠近了杰菲娜的脑后。楚瑾颜隐约感觉到一层屏障，然而脆弱得仿佛纸糊一捅就穿，成功命中了目标。杰菲娜正专注欣赏着露丝琦亚狼狈不可置信的姿态，没有任何防备。只觉脑后一痛，她就失去了意识。

　　严肃的审判还在进行，众人看到杰菲娜突然站起来叫嚣，“厄摩尼斯，赶紧下判决啊!敲锤子定音啊!给我把露丝琦亚关进监牢，我要她此生再见不到阳光，终日劳动度日。竟敢把我供出来?不让她吃点苦头她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呵呵呵，相信里面那些穷凶极恶的犯人会叫她享受巅峰极乐。哈哈哈哈哈哈!”

　　在场的人包括厄摩尼斯在内，听到这话都傻眼了。

　　“杰菲娜，你怎么这么恶毒?”露丝琦亚脸色都变了。

　　“杰菲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厄摩尼斯隐约意识到不对劲，尽量维持冷静的面具发问。可惜杰菲娜神经受到刺激，他说的话一点都听不进去，依旧我行我素。

　　“恶毒?哼，你不过是个贱民，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模样?厄摩尼斯，听到我说的话没有?快点!不然我就让人断了你每星期一坛的夜光，还从此禁止帝国售卖夜光给你!你不想喝夜光了吗?想就行动起来啊!”杰菲娜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厄摩尼斯的鼻子大喊，将刁蛮公主的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

　　大庭广众之下，厄摩尼斯再喜欢夜光此时也不敢表露出来。尽管珀西莎帝国势大，但绝对比不上光明神殿。两者之间，他自然是选择后者的。他正要否认，忽觉脑后一痛，便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了。

　　“不喝夜光就不喝夜光。有光明神殿在，你们珀西莎帝国算什么?堂堂一国公主，心肠如此歹毒，竟不惜下暗手害人。幸好发现得早。要是让你做了光明圣女，这德性?还不把光明神殿的风气都败光了!”

　　“你不喝不早说?喝了我十几坛才说这些，未免太可笑。我也不怕直说，特别供应给你的夜光中都格外添加了某种成分，一旦你停止啜饮就会痛不欲生。呵，真以为本公主会做亏本生意?厄摩尼斯，你也太小看我了!”

　　“你休想诈我!”厄摩尼斯嘴上仍坚定，神色却开始躲闪，显然信了几分。看杰菲娜信誓旦旦、有恃无恐的模样，说不定酒真的有问题!

　　梅内特尔托皱起眉头，好好的一场审判变成了闹剧，任谁看着不快。但他更关心另一件事，这宗案子似有牵扯到审判长厄摩尼斯的重要内情，表现出来的不如表面所见的简单。他朝下方一个红衣主教挥挥手，对方心领神会地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红衣主教恭敬地双手递上自己查到的资料。

　　梅内特尔托阅读完毕后大怒。他重重一顿光明权杖，蕴含特殊波动的震感随之扩散，把快要发疯厮打起来的杰菲娜和厄摩尼斯都震醒了。两人尚未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见教皇暴怒皆跪拜在地，“教皇息怒，我等惶恐!”

　　“惶恐?你们还知道惶恐?”梅内特尔托怒极反笑。他伸手从侍卫递来的红色托盘中取出镜像水晶，连带一沓厚厚的调查资料扔到了他们面前。“你们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好事?”

　　重要案件审判时，镜像水晶是必备之物。本来是为了方便以后重新查阅案件，没想到这次竟然意外记录了两人失态的一面。

　　证据确凿，杰菲娜一时哑口无言。只是她苦心经营几年才走到这一步，怎么甘心自己的努力毁于一旦?她尝试催眠自己是无罪的，并尽力解释。刚开始时，她迫于教皇自身强大的气场，解释得磕磕绊绊，借口也拙劣。但越往后，她说得越流畅，一脸诚恳，仿佛真的似的。

　　与她不同，厄摩尼斯毕竟侍奉教皇已久，对教皇的脾性了解得较多。他看完后以头抢地主动请罪，并不做多余辩解。听着杰菲娜的解释，他埋在阴影的脸庞露出不屑的冷笑。

　　梅内特尔托的情绪已然收敛，内心的失望却不断加深。等杰菲娜说完，他道：“欧杰克亚努，把杰菲娜和厄摩尼斯的光明教籍开除，让杰菲娜回珀西莎帝国去。至于厄摩尼斯，明知故犯，但念在侍奉光明神多年的份上，罚去打扫光明神殿台阶二十年，期间不得使用任何法术。若有违，终身不得再入光明神殿。”

　　珀西莎帝国不止杰菲娜一位公主。杰菲娜之所以想方设法谋取光明圣女，也有利用这身份巩固自己最受宠地位的缘故。不过，害人终害己，她这次可尝到了苦果。虽然近年来黑暗神殿势力有所扩张，但光明神仍是最多人信奉的。一个被开除光明教籍的公主，等待她的下场恐怕只有利益联姻。

　　被强行拖出去的时候，杰菲娜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回到珀西莎帝国的生活，直接昏了过去。

　　厄摩尼斯也不好受。尽管他的教籍有恢复的可能，但所需时间和精力太庞大了。光明神殿恢弘壮丽，位于半山腰，其台阶足有九百九十九阶。按教皇的要求，每天都要扫一遍，不能动用法术只怕要从早扫到晚，饶是他修为不低也会累得够呛。然而他不敢反驳也不愿失去最后的机会，唯有咬牙答应下来。立刻就有白衣侍从将他领了下去。

　　“露丝琦亚，曾犯下罪孽但最后知错能改，好孩子。”梅内特尔托微微一笑，“这样吧，我罚你作为楚瑾颜的侍女十年，听从她的一切吩咐。你可愿意?”

　　这惩罚比自己设想的好太多了。露丝琦亚喜出望外，“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