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说周食旰是怎么拿到坠影楼的令牌的?”

  孙迟羽手中拿了用油纸包着的四张新出炉的烧饼,一一递给几人。

  衣宵的手下已经四散去调查,这青县的样子可是没有一点蝗灾的样子。

  “不清楚,世界又不是围着我们转的,哪里需要什么都知道?”青年不甚在意地将双腿大喇喇地往凳子上一搁,横占了余下的大半张凳子,斜靠在一脸严肃道家伙身上:“是不?第一公子?”

  郑骥归拧着眉毛,将手里的饼从发小如狼似虎的目光中抢救出来。

  “坐没坐相,褚兄的脸皮还要么?”

  “得了,祖宗你在这儿吃烧饼不嫌掉价?”坐在酒楼里喝酒吃楼下小摊的烧饼,他们也是独一份的了。

  不知想起什么,周衣宵竟未顾及褚赤涛地调侃,有些失神,木头似地咬下手中的烧饼,眉头挤得紧。几个青年在孙迟羽眼里还是小孩,对他来说,这些小孩面上的风霜都是未老先衰。孙迟羽琢磨着再去买几个烧饼好好犒劳一下几个小孩,至于原来的问题是什么他早就丢在平京了。

  周衣宵看不过眼发小没心没肺的样子,索性站在窗边专心致志地观察楼下来来往往的人。这些年,他做什么事情都很赶,在绀县也是,加固城墙、训练兵将,每天都急得好像第二天就驾鹤西归,这次来残岭又是他抢了先,周食昃的车队在他们之后赶到,迟了三四天。

  而这三四日中,几人搜遍青县,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但城中也并无萧索之像。

  几人这时便一边嚼着烧饼一边等三皇子。

  不多时,一列低调的车队在城门口停下,其上下来一人,正是准安王妃。孙迟羽听着暗卫报告,嘬了一口酒,忽然想模仿司池一样弄匹失控的马来吓一吓对方的小心脏,只是被郑骥归盯了半天,他只能将他的歪点子咽了回去。

  郑骥识,当初被收买去撞褚赤涛的郑骥归堂弟,在原书中也是一个小有智谋的角色,算得上是周食昃智囊团中的一员,在家中不受重视,颇有怀才不遇之感。

  可在孙迟羽眼中,这人自命清高,轻视骥归,是个没眼睛的家伙。之前的那次坠马,是他主动向周食昃请缨,以期除去郑褚周三人私下的老师,也就是孙迟羽。在郑家知道的相关事件自然要比外头道听途说来得准确且多,据他多年观察,总有一个人在暗处引导三人思想、手段的走向,坠影楼暗中调查之后确定了四五个人,其中之一便是新晋军师。

  郑大人做的掩饰工作好歹没让人查出来孙迟羽不老的惊天秘密。

  褚赤涛将郑骥识调查后更是发现了黄大人与郑骥识来往的关系,几人不由得心中一凛,流叶山庄也因此迎来了秋风肃杀的时节。

  “二哥那里已经联系好了,他现在同一个朋友做了些小本生意。”褚赤涛吃完忽地闯进这安静得有些诡秘的氛围中,烧饼吃得噎着了,拿起桌上的壶一饮而尽之后才发现有些不对,整个一个二丈和尚,愣愣问了一句怎么了。

  郑骥归摇头,终于从他的家族爱恨情仇中□□,唤人添了酒才道:“黄大夫是个利用完需要马上处理的棋子,是我当时一时心软。”还扯上了自家兄弟。

  孙迟羽对此只有一个“玩的开心就好”,转头提起褚家二哥的事情。

  褚赤海当年因为误判绀县走私案被流放到残岭,那事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周食昃成功平反冤案,赢得朝中文武上下的一致赞誉,骥归当时留了个心眼,事后派人前去查探,却无意间发现了坠影楼拿着云公子的名义在那里惩戒贪官。这两件事本是毫无关联的,可留在绀县的孙迟羽也没歇着,发展势力的过程中遇到了绀县的商业地头蛇,不巧,正是朔云夫人的本家人。

  自家人玩自家人?好大一场戏。

  更有甚者,坠影楼中分了两个派系,隐隐之中还有第三派系出没。

  “当年坠影楼的人联系了皇兄,”青年负手而立,双眼直勾勾地与楼下三皇子对上,不知道的估计会以为楼上这位才是司家三公子。褚赤涛听他话中仍称皇兄,不免忿忿,使劲戳着菜盘子里的兔包,戳着戳着脑袋里窜出在马上被颠簸掉的念头——关于他们为什么急着先来残岭的。

  “先生,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有吗……卧槽!”孙迟羽整个人从凳子上窜起来,木凳被掀翻在地,嫌疑人惊恐地揪着同党的领口:“小子,注孤生啊!我忘了可以,你怎么可以忘啊!”

  褚赤涛:“……”是先生你喜欢乱点鸳鸯好吗?

  “怎么了?”

  褚赤涛顶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道:“先生随口胡诌的,别在意……残岭蝗灾波及了桢县一带,正是丞相故里,丞相对这事颇为上心。”说完,偷瞧了一眼两位发小的反应,哪想郑骥归认真考虑到:“甘辰心的确是不错的联姻人选,只是家父身为左相,贸然联姻会引起警惕。衣宵短期内不适合再同世家女联姻,所以只有……”

  褚某人脸色一时爆红一时惨白,竟不知是该羞愧还是心寒:“喂喂喂!郑大人可别胡说!”周衣宵见他白着一张脸,想必是认为他们不顾兄弟情谊,为了争夺皇位使尽下流手段,忍不住卟哧一声:“有什么不可以的?甘小姐会是个不错的妻子。”

  “喂~你们两个开什么玩笑,我这个边疆浪子还想多玩几年呢!”

  孙迟羽淡定饮尽一壶酒,周食昃的车队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街上的喧闹同身边几个人的吵闹比起来真是小见大巫。

  “浪子?那么快就从校尉浪到了‘戍安将军’?”郑骥归开完嘲讽,周衣宵提了些声音,桌上酒杯里的水漾出一圈圈纹路:“您老可真浪!”

  “行了啊,你俩!这时候不是应该说朋友的心情最重要吗?!”

  “朋友……友尽如何?”

  “嘿——祖宗那么快就想把我也推入火坑?”

  “褚兄此言差矣……”

  残岭小城里酒杯的碰撞声和青年的嬉闹声打破了他们空缺的四年,本该饮酒狂歌的日子都献给了风霜的三人总算是得了个久违的午后,孙迟羽也久违地被烦了一次。

  事实证明世界也不是围着主角转的,在主角二人去刷灾民副本的时候,褚赤涛霸王似地掀翻青县府,而名为跟随太子监督百官、实为混水摸鱼捞个年假的郑御史默默捂住了脸,皇帝一个不高兴就把两位皇子一起下放,除了嘱咐太子要早点回去之外毫无表示,这明摆着举棋不定,你这太子还不一定能当多久。

  青县的县尉也是这样想的,于是就在大鱼大肉的宴席上被抓了个正着。

  其实他还应该庆幸不是在烟柳巷抓到的他。

  同日周衣宵同孙迟羽已经偷偷摸摸去乡下搞小动作了,前进约莫几十里,恶山恶水才显露他的真面目,还有蝗灾。蝗灾过处寸草不生,只是这场蝗灾来得实在有些蹊跷,之前将祥瑞去了之后便将剧情中的水涝蝴蝶掉了,偏生又闹出一个蝗灾。

  旱与蝗总相伴而生,此次天灾不旱而蝗,来历蹊跷。

  白马嘚嘚行在乡间小路上,再往残岭南边走,灾情越发严重,可奇的是偏有二三人往南边行,孙迟羽心中好奇,放缓了脚步,对周衣宵建议道:“穿着个绫罗绸缎到那处去简直就是去送练功的木桩的,殿下可愿换上粗布衣裳?”

  周衣宵托着下巴想了会儿,点头同意,片刻后,两个穿破布短打的汉子从驿站出来,为了逼真,孙某人还往太子殿下脸上整了些灰,念叨道:“好在殿下……你,咳,你这些日子熬夜处理事情皮肤差了些,要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处理你着白面小生的样子。别盯着我,实话,夸你呢!赤涛呆在绀县还长得脆生生的,你怎么连肉也掉了?”

  周衣宵不自在地撇开脸,胸口却是有一团火在燃烧,烧焦了他身为天潢贵胄神经,愣是忘记了怎么高贵。在大皇子落马后,他便再未从他人身上感受到这种属于长辈的关怀。

  二人跟着大流走,也暗中观察着这些流民,迎面走来一个双眼深陷的饥汉,周衣宵见他与他人行走方向不同,还待上前询问,却见前头一位好心的老汉拦下那饥汉,有气无力道:“怎么不去十四里亭,哪儿大老爷正施粥呢!”

  周衣宵心中一动,大老爷施粥能引得所有人都冲前头去?

  “兰城的县尉大人开仓了,现在大家都求碗汤去。”

  “是啊……好在王爷带了钱粮来,县尉大人也不敢不听。”

  接着便是一阵夸奖,孙迟羽扯了扯周衣宵,二人越过那群半路就开捧的百姓,走了大半天到了兰城的边界:“再往那处去,就是东食栏国和大历水陆接壤处。”也便是说那处成了三角的趋势,一边是大洋,连接四海各国,一边是东食栏,架构东西大陆,再就是大历。

  “东食栏国毗邻瓜恩、肘夜二国,是大历的‘友国’……”

  一个想法扎了一下他的脑子,孙迟羽迷迷糊糊摸出了一条线,心中郑痒。

  周衣宵配合道:“先生有什么想法?”

  “你说,若是两侧夹击,狄戎会不会和东食栏……或者西边随便哪个国家合伙,瓜分大历?”

  这个想法有些可怕,周衣宵摇头苦笑:“若是如此,狄戎首先要联系上东食栏,大历历来严防死守,狄戎连进大历都难,更何况是东食栏?”

  孙迟羽这时候就有些优越感了:“你怎不知不能绕过大历?往东水路,停靠处多买通当地水官即可,往西泱泱大陆,我们还能管它商旅怎么玩?更有甚者,派个汉人从大历中央走了,你说如何?内贼总是防不胜防的……”他说完最后一句,却是莫名其妙想起来绀县与坠影楼有瓜葛的商队。

  不过不至于,即便是作者没有呈现出主角360度的性格,也不至于崩坏到卖国贼这种反面人物上。

  “商人?”周衣宵的笑声里有他自己也不甚明白的嘲讽,大历重农抑商,商人一向不得圣心,当初流叶山庄伪装成商贾也是为了不受关注。“东食栏也要为自己国家考虑,怎么可能随便挑一个商贾就这么信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若是用和氏璧那样传奇级的宝物来换一个不理不睬或者中立的背叛呢?

  当然这个世界没有和氏璧,孙迟羽还没有思考出个结果,便听见周衣宵自己把自己给想通了:“如果只是借一个地方搞些小动作,东食栏没有必要放弃这么一大笔贿赂!先生,东食栏可有异动?!”

  “东食栏的太子前些日子从海里捞了些东西,去瓜恩换了一大笔钱,投进军队里了。瓜恩地处偏僻,国力贫瘠,海里的东西算得上是好东西了。”

  “什么东西?”

  “海砂石,一种矿物,可燃。”说白了就是石油。

  周衣宵皱眉:“父皇曾经想插一脚,后来再也采不出来,方士是说海砂石有灵,自是不肯吃亏,便迁走了……”

  明明是根本没这东西,可古人对天地有灵深信不疑,孙迟羽暗笑,天地的确有灵,只是这个主神手下的小世界就没那个荣幸了。“此事山庄已经着手调查,还有东食栏与大历接壤处的赖贝厄尔和吉姆尔城也受到了蝗灾的波及,市面上有一种名为绮丽儿的杀虫剂很是盛行。”

  “哦?怎么杀虫剂也能成为流行?”

  “你这就小看东食栏人民热爱自然的程度了,他们还流行过一阵子化么,一种螳螂的……咳,春那啥。”孙迟羽说着说着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你说着古人是不是天天吃饱了撑的研究床上的东西,人玩够了罪恶之手伸向了昆虫?

  周衣宵掰扯下路边被啃得一塌糊涂的灌木,丝毫没注意到孙迟羽的尴尬。

  “这里就是蝗灾的发源地?”

  “是。”蝗灾如果发生,一定是环境中某种因素不稳,催着事情往坏处发展。

  比如说食物。

  周衣宵将叶子凑近鼻子,刺鼻的味道扎了下他的神经,他嫌弃地递给孙迟羽:“先生你闻闻,是不是有臭味?”

  孙迟羽也被着气味熏了个昏头昏脑,迷迷糊糊又回了绀县,眼前大块大块的土黄色辣眼睛。他是真的不喜欢边疆,连一颗柳树都长得歪七歪八的。“我好像在哪里闻过……”这简直是废话,眼前都出现边疆的幻影了:“在三年前,接连三天有商贾拉着这一大桶一大桶的东西进城……”

  二人俱是一凛,赶着回了驿站,马蹄子一撒,二人在一阵尘土中撤回了青县。

  留在青县的二人听闻要彻查三年前商贾的文书记录,先是一惊,褚赤涛回过神来便很有效率地前去压榨信鸽和绀县的手下。

  “做这事的人肯定会留个后路,这倒是不怕……就怕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青县的驿站里,郑骥归的声音和在渐大的雨声中,孙迟羽罕见地产生了一种不实感,就像是:古人的心思怎么那么九曲十八弯?

  原作者你知道吗?

  和主角刷的不是一个副本系列。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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