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褚赤涛知道周衣宵说给孙迟羽的悄悄话后哇哇叫了一阵,缓过神来时原先身上的戾气也去了些,他本人原话是这样的:“好在那小子还有些良心,要不然我联合骥归窜了他的位!”

  当然,人怂不能信。绀县的信在五日之后到了司家,当日便传出来太子迎娶司家堂小姐司落星为侧妃的消息,皇帝也召了周衣宵去御书房谈话,周衣宵假意掩饰一番之后“委婉”地告诉了皇帝缘由,皇帝诧异一番后便应允了,至于之后几日有暗卫出现在司家和太子府探查,这便又是皇帝自己的事了。

  更加戏剧的是,在顶下太子侧妃婚期的次日,皇帝又颁布了一道赐婚,主人公便是三皇子周食昃和司家三公子司池,不明所以的人暗道皇上这是要绝了三皇子即位的可能,司家位高权重,嫡子嫁过去当然是正妻,这样一来三皇子便没有了嫡出,过继一事说得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又是大动干戈,宗庙里要忙活好几个月。

  孙迟羽接到消息时却是一点也不安心,主角总有让天下接受他们这种与众不同的气场,而且皇帝明摆着就是要平衡两位皇子的势力,这里面也有司家的手笔,这一仗到目前为止只能说是平手,虽然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司小姐怎么样?”

  褚赤涛刚从庄子里回来,身上的露水还没抖落干净。

  “神志已经清楚,司家已经派了人来接,骥归安排了几个老婆子跟着以防万一了,那些书也按照先生的要求送去了。”

  对司落星性格的矫正被几人提上日程,在保证侧妃不会被司家人|欺|侮|乃至杀害的前提下,他们必须在短时间内将司落星身上的尖酸刻薄去了。

  一位拿得出手的侧妃在贵族眼里也是一个加分项,郑骥归分析了司家人的心理后建议周衣宵先做出并未嫌弃司落星的样子,扭转司家受司池影响形成的固有印象,再将司落星打造成一位完美太子妃。

  在后一点上孙迟羽同郑骥归第一次发生了冲突,前者觉得只要竖立高尚的品味和价|值|观,司落星就能变得落落大方,后者则是按照慕起月的标准要求司落星。争论的结果被周衣宵一句“她是我的侧妃,有嘴有脚”给堵了回去,最后还是选择了最温和的耳濡目染。

  好在慕起月、郑骥归这些都是大世家出来的嫡系,所受教育都是温和高雅的,加之司落星之前受了刺激,变得兔子一般胆小,倒是省了不少教导的事,就是重塑信心麻烦一些。

  在周衣宵这边为了帮即是嫌疑人又是受害者的司落星走出阴影的时候,司家这边倒不是那么好过。司金比司鳞那要提刀从绀县窜过来杀三皇子的样子冷静得多,他作为长子,亲自约谈慕起尘,交流之后确定司家的名声交在周衣宵身上还是可行的。

  只是之后三弟这一事又是不大好,乃是下策中的下策。只是近来一无大事,二无可与太子婚事匹敌的婚丧,家中也无其他适龄女子可与三皇子结亲,最可恨的是自家三弟这个不长心眼的已经把自己交代出去。

  司太尉当着全家人的面发了一次火,鞭子落到司池的身上时还怒其不争道:“你就不会弄晕他吗?!自己重要还是区区皇子的怒火重要?!练了十七八年的武功就是个摆设?!”

  司家人自小习武,像三位公子都是两三岁一开蒙就学了基本的马步和吐纳。

  糟心归糟心,也不一定要求人家皇子负责,本是打算打落牙往嘴里咽,只是这皇子也是不依不饶,就差没在自己弟弟背上贴一个专属标签。

  再加上外头的流言,司金暗中派人查了下自家弟弟的行踪,见到那几乎“寸步不离”的报告时一向板着的冰山脸终于碎了,这想不传都难!

  他自诩不是棒打鸳鸯的老头,对这件事很快就放开了。

  恰逢御书房里皇上问起,司金便老实回到,想着这俩人死活不肯分开,也好歹为自家弟弟搏一个正妃。

  于是便有了上面司鳞飞鸽要砍人的一桩事。之后司太尉也差点将他这个长子扫地出门,可既成事实无法改变,太尉便将自己锁了在书房。

  所有人都会屈服,最后能够给的只有干巴巴一句祝福,至于娘家这个靠山用不用,就是司池自己的事了。

  平京那位长得比第一美女还漂亮的公子要出嫁了,这消息飞满全城时,司家大公子在天安寺蹉跎了早朝以外的时间,会知大师第三次请他去后院喂鱼时,他带上了三皇子给三弟的信物,刚踏进金鳞池的假山群便听见金鳞池方向传来一阵动静,似是有武林中人腾空而去。

  天安寺当然有自己的秘密,司金不急不缓踱步到金鳞池旁,会知已经喂好鱼坐在池旁。

  会知掸去池沿的灰,邀请司金坐下,只是并未同司金说一句话,只是含笑盯着池子里的鱼。司池皱眉瞧着池中鱼,并未发现有任何异样,他将手中玉佩递出,会知并未接过,还示意他安静。

  会知的佛法出类拔萃,对天地有独有的感知,一向被尊为高僧,虽说这高僧有几分是让别人吹嘘的,司金持保留态度。

  约摸一柱香后,会知用收支搅动这池里的桃花,弹起一滴水射向桃树,啪地一声,桃花枝落入池中,会知手掌搅动池水,将那株桃花送来。

  僧人笑道:“岭上君骑花马来。”

  “这是何意?”司金手中被塞了一支湿漉漉的桃花,甜腻的气息呛了他一下。

  “公子所求之人终会折一枝桃花。”会知神神叨叨道,他已经全力在这乱数丛生的世界里拨出一条金光大道,只是信不信就看司公子的想法了。

  待司金的车马声消失后,站在假山后的孙迟羽才提着一袋鱼食出来,脸上所挂笑容无比明媚。

  会知一愣神,他本以为这里的人已经全部离开:“公子已经改变了这世界的气数,这样下去恐怕……”

  “你怎知是我?”他半路截断会知的劝说,“你怎知你所等待的天命是为世界规则所排斥的?!”

  “这和尚可以看见一点大衍三千的因果线,是个有缘人。”415在孙迟羽的脑海中提醒,可惜现在的孙迟羽是一点也听不进去:“大人的弟子不一定是天才,却一定要有思考的能力,这和尚顺从天命,换个人也是一样的……呵,只会跟在别人身后嘎嘎叫的|鸭|子!”

  今天是主神,明天是大人,后天是不是又换了一截所谓“天道”?

  415被噎了一下,也就提不起心思替大人搜罗人才了。

  空气中灵力波动有些诡异,可惜孙迟羽是修习过仙术的,一双眼睛将一生都光明磊落的高僧钉在|道|德的|牌|坊上,他冷笑道:“大师德高望重,一定不会为难我这个流浪在各个世界的人。”别想些下三滥的手段将我从这世界挤出去。

  和尚头上冒汗,煎熬之下捏起的手指还是选择了松开,半个阵轰然坍塌,桃花树簌簌抖下一身粉衣,金鳞池里铺了满池。

  孙迟羽的身影消失在天安寺的假山后,会知无奈摇头,拒绝了小僧的搭手,弯腰将地上的桃花瓣一片片捡起,虔诚而且坚定地。

  很久后才叹了一句。

  “不变,手掌里的沙子才不会掉下去啊……”

  415没有实体,只能呆愣愣地看着宿主大大胸口的怒火越烧越旺,他清楚宿主大大这是第一次动了杀念,第一次不惜在一个世界犯下杀孽也要护住他眼中的崽子。

  “既然知道不该说就不要说。”

  “不,我只是……”

  “我只是想不通,”孙迟羽打断415徒劳的解释,沙哑道,“我只是想不通凭什么,凭什么……”

  这时的孙迟羽和当年在天安寺委屈巴巴的周衣宵何其相像?

  孙迟羽大抵是有了一种误人子弟的愧疚感,难得有自知之明地溜回去将自己锁在房里近半月,待他再出来后眼神都变得无比坚定,随时能抗走王屋太行上天。

  十五天后也是周衣宵接侧妃进门的日子,孙迟羽拖了个借口将褚赤涛从去太子府的路上扯去了残岭,周衣宵左等右等也见不到人,一问褚家下人才知被不靠谱的先生拉去了残岭。

  他在遗憾的同时也不免松了一口气。

  次日,无巧不成书,他的好三弟也掺和了一把残岭,下头忽有人报残岭发生蝗灾,他当即上前一步为自己和褚赤涛请示这份工作,皇帝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他与周食昃的脸上逡巡许久,欣然允诺,不过去的是两位皇子,加上了他们手底下的幕僚。

  周衣宵同郑骥归拜别了郑大人和两位王妃,翻身上马,一串呼语过后二人的马队消失在城门外飞扬的尘土里。

  去往残岭的路并不好走,只是这二人都心照不宣地加快速度往前赶,终于在第十日的时候截断了孙褚二人的路。那时二人似是落了水,正在江边晾晒衣服,晒太阳舒服得眼睛正眯着的时候突然一片阴凉,睁眼一瞧一群马头,中间还夹了一张名字里也有马的木板脸。

  老天爷欠郑骥归百八十万个笑。

  从四年前起。

  孙迟羽没了脾气,抢在郑骥归责问之前反问道:“你真的觉得赤涛该去得?”

  郑骥归未答,几人便收了衣服往那处抖成筛子的褚赤涛那儿去。

  褚赤涛生性好动,体温偏高,是个怕冷的人,在边疆的时候,冬天巴不得一人捂六个汤婆子,五肢各一,肚子上再来一个。实在不行了,他便会冲出去练武,至满头大汗为止。

  最要命的是冬天打仗,一个将军缩得比后卫还后头。

  有一次大冬天地突然冲出去杀了一群敌手,堪称戍安将军从小毛毛开始最辉煌的经历。

  很久之后郑骥归才告诉孙迟羽,是那次周衣宵给赤涛写信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没收住,打湿了书信,也只有一滴,愣神没发现就寄出去了。

  那次信里写的,正是狄戎对大历的外交。

  孙迟羽不免感叹命|运|弄|人。

  狄戎自百年前抢劫了刚从烽烟中诞生的大历之后,偶尔的骚扰已经成了惯例,百姓苦不堪言,疆域也缩水了近三分之一。

  之后每一任君王都暗下心誓夺回大历江山,只是大历从战火中能获得新生已是不易,哪来的力气再出兵?这一拖就是拖到了今天。周衣宵当时作为一个皇子被考核自然也是要出力接待使臣的,可这使臣对大历的要求变本加厉,最后还是周食昃一手摆平的。

  当时天安寺的哭包突然又想起了这事,已经成了鳄鱼的他挤出了一滴眼泪,墨都晕开,还巧到没发现。

  在第十天的时候平京的使臣被这消息打击到整张脸都成了猪肝,可怜他还有苦不能说,郑骥归一张巧舌便噎回了他出发前为了应变备好的上千字骂人的话。

  汉人错的也能说成对的,不能惹不能惹。

  “皇帝为什么非要培养衣宵呢?”孙迟羽走进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将周衣宵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褚赤涛得了空便溜出去扯衣服。

  “明明两个都是他儿子,周食昃在民间支持度还更高一些……”这事他是真想不清,但这临时起意的话题很快被周衣宵糊弄过去,无法,孙迟羽只见郑骥归对他对了个口型:‘周食旰’。

  这段马上的日子比那马蹄声还急,眨眼间,几人便站在了残岭青县的城门下。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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