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孙迟羽到病房外的花园里接的电话,恰好可以从窗口看见将脸埋在围巾里已经入睡的叶思朝。

  电话里的郑骥归连着唤了三四声先生才将他从叶思朝的身上引回注意力。至于为什么孙迟羽会盯着叶思朝,他已经通过415问得一清二楚了。

  “的确蛮像,但是不是。”

  “别那么认真,”孙迟羽叹气,坐在长椅上同郑骥归通话,“还有,叫哥。”

  “先生。”

  “……”孙迟羽觉得应该放弃对弟子的教导。

  “主角受已经走了?”

  “对,如你所料,他本来想捡个漏的,只是叶思朝比较警觉。”孙迟羽来之时叶思朝已经醒来,但看唐逢久的脸色并不像是讨到了什么好处。

  “攻一已经回来了,按照剧情,叶思朝会在昨天打电话过去冷嘲热讽一遍,然而他打是打了,却不是想要冷嘲热讽,仅仅是通知,而且没打通。”

  “因为唐逢久当时正在闹别扭,去了庆功宴,还喝了下药的酒。”孙迟羽接着郑骥归的思路分析,“那么为什么一样的情节在这里发生了一个大转折?”

  孙迟羽恍惚联系到与叶思朝的第一次见面,他劝说了二十三岁的叶思朝一次,甚至建议他交个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单纯谈心的那种。

  叶思朝的初恋是发小周蝶,是个女孩,他是在长期过程中被唐逢久掰了的,以前对女孩子的接受能力不差。

  而叶家父母最希望的也是传宗接代、光宗耀祖。

  然而在一个月后孙迟羽便听他说分手了。

  “先生猜的不错,在415的记录中,叶思朝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放手的。”

  “415……这个奴颜媚骨的小东西……”孙迟羽先前在脑海中对415奴役了一番,415便逃到了郑骥归那边,若非必要,都快在郑骥归那里张根了。

  “先生莫恼,总归都是我们的。”

  孙迟羽说不上来这句话哪里不对味,只得晃了晃脑袋说郑左相说的都是对的。

  “叶思朝的爱从剧本掠夺型的变成了忠犬型的,加之他生性冷淡,看上去也就和单纯的关心没有差别了。唐逢久觉得自己受到了冷遇,反倒越挫越勇,起了必须将他收入囊中的念头。”

  也就是一个理解不通的误会,相当于叶思朝能够接收唐逢久的脑电波,而唐逢久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接收失败。

  “这也是总体剧情并未发生大的变动的原因,主角反倒比剧本中更加自我了。剧本中他已经动了甩掉叶思朝的念头,便去了派对,遇见了攻一,而在这里,他没有放弃叶思朝,也就不会起对着干的念头。”

  “说起来,当年明明是周蝶先提到分手,叶思朝为什么要将这个算在他和唐逢久的身上?”

  久未出声道415一上来就抛了个人性的大问题,孙迟羽逮着机会先将415这样那样了一番才愉悦地回答道:“周蝶早慧,清楚自己和唐逢久在叶思朝眼里一样,而她自己唯一的优势是性别。再者,她那个时候已经十七了,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是爱。而唐逢久就不一样了,那时候的唐逢久真的可以失去理性,综合权衡,她选择了三个人的友谊。至于唐逢久和叶思朝越走越远反倒是出了她的计算的。”

  叶思朝一共谈过两个女友,十七岁一个,二十三岁一个,都不是主动的,包括分手。

  “叶思朝大概是认为如果不是当年自己执意追问唐逢久的古怪,唐逢久就不会被迫告白,他和唐逢久不会闹掰,周蝶也不会发现,最后他和周蝶也不会分手。”

  孙迟羽和郑骥归相连的识海中,二人穿着古装相对盘坐,孙迟羽手中抓着一个团子捏来捏去,正是系统415。

  “依先生所见,我们该如何确保叶思朝不会掺和到唐逢久的主线中去?”毕竟形势一片大好,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他们这次的主要目标便是叶思朝,原书中的一个炮灰攻四,原书中为了唐逢久可谓是声名俱裂,与父母决裂不说,工作上的也丢了一大半。而原书中叶思朝的人设是冷静甚至冷血,在确定了初期人设之后要按着主线走完全不同的路,要么是精分,要么是推翻原人设,只是这两者都会对还未开始的剧情造成巨大影响,那便只有对角色施加影响——叶思朝受主神影响最深。

  叶思朝最后凭借着近乎疯狂的表现赢得了读者的喜爱,在结尾那一章唐逢久原谅了叶思朝,并在番外将他收入囊中。

  全书都有这么一个基调:唐逢久苦恋冷漠白月光,求而不得怒黑化,打脸白月光。

  “冷漠”这个设定一出,几乎所有人都看不见叶思朝同水一样渗入缝隙的温柔了。

  挥散脑海里对角色的怜悯,孙迟羽换了个话题:“花想暮呢?名字和叶思朝那么相像,该不会是一对吧?”

  郑骥归摇头:“叶思朝和花想暮原定都是炮灰,名字是同时想出来的。作者本意是想给叶思朝一个归宿的,前期人设太渣,弄得读者抱怨,将炮灰弄成了反派,作者而在那时候就将花想暮炮灰了。”

  后面不用说,一定是后期虐叶思朝虐得太狠,作者在呼声下又在结局把他给了唐逢久。也因此,叶思朝的剧情转折生硬,主神对他的操控痕迹最为明显。

  真是跌宕起伏,好大一出戏。

  孙迟羽嘲讽地笑笑。

  识海里掀起一阵风,显示着识海主人并不平静的内心。

  而郑骥归那侧依旧是风平浪静。

  他们原定只将叶思朝的心理稳定一下,挑着这时候去安怡酒店旁的大杂烩吃东西也是避开主角的,哪曾想反倒撞了个正着。

  “该死的蝴蝶效应。”

  “先生,蝴蝶效应是?”

  “叫哥,你不要整天都埋在四书五经里。”他瞥一眼自己这个强烈抨击西方文化的弟子,觉得对方还是古板了些——明明白话文都能接受了,就是不肯系统地学习现代知识。

  “蝴蝶效应是一个细小的改变会引起后续极大的变化。”

  郑骥归闻言略一点头,继续道:“原书中叶思朝明明知道自己违抗不了父母还要将唐逢久留在身边,对唐逢久接触攻二攻三的事极力防备,这次没了防备,没了攻一的情节就替换上了攻二。”

  孙迟羽将这种适当做出替换的情节称为“情节惯性”,沉浸在剧情中的人会按照作者的思路走,偶尔被打乱也只是多绕点路就回到原途上。就像是郑骥归的世界里周食昃与司池总会走到一起。

  遇到这种情况要么彻底将世界的构架打破,让所有人脱离作者的思路。要么就是顺其自然,最多动个小手脚将目标人物解放出来就行。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为什么叶思朝会冷静地与荆道故交谈,又会因为对唐逢久毫不在意而挨打。

  “唉……应该还是花兄吧?”

  “你别不文不白地说话。”孙迟羽捋了捋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在识海里,灵体根本不会有所谓的冷感和热感。

  “花想暮是怎样一个人?”

  “……”郑骥归难得迟疑,脸色也不大好,“年少无知……不,简直是天生的蠢。”

  孙迟羽:“……”没一个词是好的,不需要递进。

  能让骥归都表现得这么嫌弃得是有多蠢?

  戳着415玩的孙迟羽默默将手中的光团放下坐正,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蠢。

  花想暮其人是谁?

  年仅二十七岁的楚州大学中文系副教授,出身于传统的书香门第,与落魄的叶家不同,是真正的大家族。而这样的大家族出来的人也是古典文学里状元郎的模板,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然而这人如何,也只有他亲戚朋友有一句话可说了。

  “‘所有优雅都是伪装他逗比内心的利器,本质上这人还处在小学孔融让梨的阶段’,这是花家亲戚对他的评价。”415机械地读完这一段,添了一句:“与文里那些霸总的世家不同,花家有地位名声,在文化圈里是大家,但算不上豪门,是主角的跳板。”

  所以被毫不留情地炮灰了,何况这人还是只喜欢风花雪月的,教教书赞美一下种花家就可以乐呵一辈子的那种。

  “而原书中花想暮被亲戚陷害入狱,在故事的前半段就从这里消失了。”

  “陷害……哪件事?”

  ……

  孙迟羽退出三人的谈话时,病房中的人尚在沉睡,孙迟羽盯着他瘦削的背影看了半晌,才拨通历史记录的第二个电话。

  这个电话下一长串都是一样的。

  他忽然想到一句话,花想暮说的。

  “那条围巾,是他留给自己的怜悯。”

  怜悯永远束手束脚的自己,怜悯没有勇气的蠢货。

  等待时是一首纯音乐,《风居住的街道》,带着浓浓的回忆感卷过孙迟羽的脑子。

  小街青石,台阶上的苔藓拱着一粒粒阳光,孩子跟着风跑过街口,几乎是每一个小孩的童年。

  但绝对不是花想暮的童年。

  如果说叶思朝的怜悯是一条围巾,抵御外界的冷漠。

  那么花想暮的怜悯就是这一曲子,可怜兮兮地构建梦中的家园。

  嘟——

  “喂?”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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