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生活在两三个越之后同小城一样迎来了春天,这个凛冬过后,花家的沉疴一扫而净,花想暮过一个年出席的宴会大大小小就有二十多场,比他过去十年间加起来都多,春季学期一开始,他就迫不及待地投身教育事业,和花老爷子当年走的路一模一样。只是开学以后得知郑骥归离职,电话、网络通讯都连接不到,仿佛去了外太空,对此,他疑惑了许久。但接下来郑骥归离职后丢下的一大堆事务淹没了他以后,除了诅咒以外,郑骥归这个名字就没有再出现在他的口头上过,这一段日子钱辰被他指使得团团转,他自己也没了那个时间再去叶思朝面前刷脸,这样一来,最清闲的反而成了叶思朝。

  当然,除了某些时候应对前来找人的方总以外。

  方暮云扫除了前路的障碍后也开始了大刀阔斧的试验,拐走了窦家的小公子虽让他吃了不少窦家的暗亏,但他本就是个越挫越勇的主。

  窦少爷更是过上了理想中混吃等死的日子,除了开趴可能被姓方的半路拖回以外,也没有什么不完美的。两人没有从属关系,看着若即若离,一点也不黏糊,却清楚地守着自己的底线。

  不过对现状的满意不代表窦少爷不会和方总吵架,这时候,窦少爷最常去的就是叶思朝家了,毕竟花某人真的不敢管叶思朝,而叶思朝一个人又闲得慌,准备考试的日子除了刷一刷股价,就只有没事自编自导个案子了。

  “你倒是真的有些矫枉过正。”窦少爷如此评价。

  “那是贬义谢谢。”

  “但你真的正直过分了。”

  叶思朝回想了自己的行径是哪一条出现了差错才让向来不会看人的窦少爷更加不会看人。

  “如果你不是那种正直的人,你会压下不利于陈思地的报道?还有那部纪录片?”

  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无可辩驳。

  “对了,还有你那爸!”窦班又喊道,叶思朝握着笔的手歪了一下,划出一条长横。

  是的,还有他在拘留所待了十来天的父亲,最后还是林郁把人保释出来的,叶思朝倒是觉得她对自己的愧疚并不必要,毕竟比起他被花想暮欺骗一事,他还是更厌恶那个男人把自己的道理强加给别人,从小时候就是如此厌恶。

  对不起花家的,是他。

  毕竟,想将他们的大少爷拐走是他。

  与其说是被拐,倒不如说是双向拐,这事本就不是只有一方可以做到的,被拐无罪至多是他可以用来给花想暮脱罪的理由而已。

  一旦想通之后,花家人的一些怪异行为就统统可以得到解释了。

  十年之后两个中年人回忆现在,竟也是一时想不起何时告的白,何时在一起,一切就像是顺理成章,合该如此。

  叶思朝在秋季考证,他本算不上是新手,进考场前还在安慰看上去比他还紧张的母亲。

  叶思朝以后的人生可能都写满了“顺理成章”四个字,他走出考场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落叶的梧桐,安谧舒适,然后就是梧桐树下的人民教师,花想暮冲他笑了下,却是指向另一头的一座凉亭。

  他母亲在那边的凉亭下休息。

  “放心。”叶思朝拍了拍她的手,她张着嘴想了会儿,却发现自己的脑子也上了年纪,迟滞得很。

  “算了,我正好要去中心广场同老姐妹们跳个舞,你就自己回去吧?”

  “好。”他应到。

  “朝哥。”

  二人出了凉亭,她看见花想暮从后面走过来的时候嘴巴都没合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这是刚才告诉她来这里休息的年轻人。她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了几圈,叶思朝见她脸上强行扯出的表情又是好笑又是辛酸,便点了点头。

  “车呢?”

  “在东边停车场。”叶思朝本是想叫花想暮送她回去,自己先回现在栖身的事务所拿些东西,这样一来倒是不用自己打车回去了。

  叶母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她强行扯出一个笑,看着那个有些局促的小伙子。

  “阿姨好。”

  “好,好,都挺好。”她的脸色有所缓和,至少自家儿子找的这个是真的体面,起码外表上是的。

  她努力地去发现花想暮的优点,后者又成了被老师逮住的小学生,手放哪里都不对。

  最后还是叶思朝解了围,他向叶母道别时女人佯装拍了下他的脑袋,虽然矮个的拍高个的总有些搞笑。

  不过叶思朝不这么觉得。

  她强笑道:“人家好好一个帅小草怎么被你这个老牛子吃了呢?”花想暮听了赶紧解释了一大通,大意也无非是占了便宜的是自己,虽说解释时比划来比划去得乱成一通,女人的眉头倒不是绷得那么紧了。

  叶思朝笑得都想直接上手捂住花想暮的嘴巴拖走了,而在花想暮站了个标准的军姿说出“请您给我宠朝哥一辈子的资格”的时候也这么实践了,他笑骂:“还记得叫我朝哥?自己都是个毛孩子。”

  背后女人的精神终于不再紧绷,他扬声喊到:“妈!几点来接你?”

  “不用了,你淑姨家有新车!”

  父母子女的离别大致如此,一个靠近,一个就远离,来来回回,如此倒换角色。

  拿了东西走回东边停车场,叶思朝在副驾驶座上再也绷不住表情,盯着窗外,垮了似的。眼角还沁出一点泪意。

  花想暮替他扣上了安全带,抽了张纸巾递给他,笑问:“我表现的怎么样?”

  叶思朝没有回答,但他清楚刚才的表演很不错。

  是表演,也不是。

  花想暮转手打了个方向拐进隧道,灯光与影子交替在车厢内划过,他余光发现叶思朝已经打开了手机在发送些什么,想到什么似的,花想暮弯了弯眼角:“我家产只有一些破烂东西,朝哥你清楚。上面一父一母外加一个老头子,还有大伯一家,不过分家也差不远了,外头大大小小的以后都不会有关系,方哥他们也会帮着点,所以不用太担心……”

  “我发消息的时候不要老盯着,看路。”叶思朝悠悠出声。

  “这不朝哥在向妈报告军/情吗?”

  “……”叶思朝只是想让自家母亲省点心。被这么一扯皮,叶思朝匆匆完成了对花想暮家庭情况的汇报,过了一会儿才匆匆加上了一句“做饭比我好吃”,至于叶母那边有没有会心一笑,便又是另一回事。

  叶思朝这时候脑子里的混沌里突然冲出来一个念头,他不由得蜷了蜷手指:“老爷子那里……”

  本该开车的人突然摸到他的手,在手心敲了下。

  “老爷子是文化人,对他来说,可以没有子孙,却一定要有学生,他可是天天巴望着成为现代的苏格拉底或者孔子呢……”

  叶思朝的心脏被对方的笑声挠了下。

  “还有,老爷子已经算好我们俩以后怎么过了,他说咱们存一点钱,投个保险的项目,然后坐等分红。至于花家其它的那些人,他说子孙自由子孙福,就是我们俩以后没人养,得好好计划计划。”

  叶思朝合了眼,将头往后仰,全身的戒备都松下去,甚至困意都有点泛起了边。

  “领养?代孕?”叶思朝调侃。

  “懒得弄,我一个大小孩还不够?”

  不知为何,叶思朝没忍住笑了出来,笑出了眼泪,也将困意赶走了。

  老爷子那种顽固的性情,能有现在这种状况,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抗争可以完成的。

  “大白花?”

  这是很多年没有喊过的外号,花想暮愣了一下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有何吩咐?”

  “谋划多久了?”

  “从出生开始,就在谋划着,”花想暮笑了声,“朝哥,我卑鄙吗?”

  这什么土味情话?

  叶思朝还是笑到:“是,真是,危害世界的毒瘤……”安心的感觉包裹住他,困意再次登场。

  “所以,你收了我?”

  “好,我替你向世界道歉。”

  眼前的光芒从车头蔓延到车窗,最后爬进车子里。

  已经开出隧道了。

  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可以当成是架空或者梦境,没头没尾,并不影响正文情节,此外,里面对宿主进入前世界的状态的描述是与正文完全衔接的。

  “先生,我一直没问,为什么会存在三千个世界?”

  “说了多少遍,是三千零一个。”

  而且以后可能会更多。

  孙迟羽头顶天空上嵌着的眼睛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这时候突然咕噜噜睁开,盯着他。

  孙迟羽回了一个笑容。

  “都是主神玩闹弄出来的碎片而已,平衡早就被破坏。因为没有过去,没有根源,才会需要‘剧情’。”他双手插兜,踢出一块石头,而石头一直滑到很远才停下。这个世界的常理在别人看来就是那么不可思议。

  “没有过去?”

  “你相信吗?如果没有穿越者进去,他们就一直静止在那里,像是石蜡雕塑。”他在空中比了一个轮廓,笑道:“而我们进去后,世界就开始一遍又一遍照着既定的轨迹运行。宿主,就是为了维护他人的‘规则’而存在的。”

  这样的世界简直太无趣太残酷。

  “就比如衣宵,在我解开这个世界的剧本之前,他的世界已经不知道被光临多少次,而他也不知道以相同的方法死了多少次。”孙迟羽扯出一个笑容,这听起来很煽情,但死法相同,久了只会让人感到无聊。

  郑骥归的眼睛闪了闪,阖目说到:“无知是福。”

  他这句话没有任何贬义,就像现在直面天穹上无数白色的眼珠子,也只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但他们却莫名觉得这种真实,有一种诡异的美。

  驿站的天空很高,但上面无数眼镜也大得过分,一颗一颗,密密麻麻,注视着这个世界荒芜的罪恶。其实每一个世界外面都包裹着这样的眼睛,其实每一项罪恶都被着眼镜看得干干净净,其实这眼睛不是什么上帝之眼,只是欲/望之眼而已。

  而三千世界的由来,便是一个有关欲/望的故事。

  “走了,”孙迟羽拍拍他学生的肩膀,“这还没到一半呢。”

  驿站只是栖脚的地方,而繁忙的公/务/员在永远都有下一封信要送。

  “你不爱他。”对面的职员递过来的名片上印着这么几个字,他讶然,只是拍拍脑袋再看时,什么都没有了。

  律师还在涛涛不觉,而他脑子里只留下了他们事务所的名字——“花叶”。

  这是多么女气的一个名字,但确是他现在所能找到的最好的事务所,哪怕这里面只有一个“正式”律师。

  “我想和公司解约,但是……”

  他开口,嗓音被烟草祸害得过分沙哑。

  但是对面的小职员似乎没有听他解释的打算,一直在滔滔不绝,等到他一忍再忍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却突然哑然无声,盯着他,或者说是他的背后,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具体官司,请直接联系叶律师。”

  “老板好!我这就去打印您要的文件。”小职员嗖地站起,九十度鞠躬,颇为好笑,才急匆匆地跑进了文印室。

  他回头,看见一个穿着棕色风衣的男人笑意盈盈地看着小职员,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就朝他点了点头:“叶先生,是吗?”

  男人的声音很沉稳,带着一种让灰尘都沉静下来的魔力。

  他愣愣点头。

  “您稍等,我去请叶律师下来。”

  他这才知道律师事务所楼上就是律师的家。

  不过为什么律师不是老板?

  他无从得知,只见男人走到一半忽然回头:“叶先生要不去楼上坐一会儿?喝杯茶?”

  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回过神时已经坐在了沙发上。

  而棕色风衣进了书房之后,另一名穿着毛衣的男人匆匆地出来,路过了他时点了个头,直冲卧室去。

  那大概就是叶律师。

  只是一眼,他便差点被惊掉了下巴。

  他盯着卧室,脑袋里思绪万千,如果他没有观察出错,这应该是这里唯一的一间卧室,而棕色风衣的态度,显然也是这里的主人。

  只是两三秒的时间,被烟酒侵蚀的他还是整理好了思绪,等男人穿着西装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能够平静地注视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不过对方更为年轻,也不比他憔悴。

  棕色风衣端上茶叶的时候,黑色西装已经向他伸出手。

  那人说道:“你好,我叫叶思朝。”

  ·

  “在我之后,世界就不会被重置了。而这次的时空的乱流还要持续几天,大的情况不会出,只是我和想暮还要在这里滞留几天。”那个叶思朝说,他呆呆地听着,不可思议只是在一开始冲刷了他整个灵魂,而现在,就是浪潮过后的空白。

  厨房里棕色风衣的男人已经在叫“朝哥”,他面前的叶思朝道了个抱歉,走到厨房里去翻找他随手乱放的东西。

  而他坐在沙发上看着茶杯里的白气一缕一缕散在空中。

  “你说,我们的灵魂……”灵魂是同一个吗?能够在同一时空经纬存在,能够这样相安无事。

  “剧本直到唐逢久死亡结束,而在此之前、宿主离开之后,世界的走向不会有大的变化。”对面的叶思朝似乎不愿意直视他的眼睛,的确,有谁愿意盯着一双充满怨忿的眼睛呢?

  “那……你们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呢?”这个世界的叶思朝终于颤声问出了这个问题。

  其实叶思朝也不清楚前因后果,可能只是这个世界的叶思朝的怨气太大了,大到足够可以影响这个世界的走向,甚至是威胁到主角生命的存在。

  而至于为何他会清楚“主角”、“剧本”这样的词,大概是孙医生离开前的馈赠吧?

  “你先想好了,如果你确定要脱离公司,我可以竭尽全力替你打赢这场官司,要回你应有的一切,不惜任何代价。”

  “钱呢?”

  “这个世界的钱我没用。”他只是想替所有混混沌沌的自己打个官司,要回自己应有的公平。

  这个世界的叶思朝一脸恍惚地出了事务所,叶思朝站在窗前看这下面,心中无端生出一股悲凉,就和下面形单影只的叶思朝一样。

  “怎么了?”

  爱人递上一杯温咖啡,花想暮泡的咖啡是他唯一肯喝的苦味,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象征。

  “没想到第一单单子就是自己。”

  “所以你真的不收钱?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两年吧?”

  两年不短了。

  叶思朝挑眉:“怎么,你还养不起我不成?”

  花想暮自然是抱着他笑个不停。

  但愿这个世界的叶思朝也可以找到一个可以依赖的人。

  ·

  这个世界的叶思朝再来时眼角挂了伤,整个人身上挂了三五条彩带似的,有些喜庆的凄惨。

  叶思朝倒是真的觉得这是一件喜庆的事,不为别的,就为这个世界的叶思朝想清了。叶思朝连夜赶工,不出一个星期,就完成了从一审到监狱的全套服务,为他的对手准备的,也算是叶大律师五六年来最大的特色。

  而就在这个世界的叶思朝准备上诉的前一天,一位不速之客摸上了他们律师事务所。这个世界的叶思朝为了方便,取代了原来不靠谱的小文员,在事务所一楼住下了,一连十来天没有回过那个除了唐逢久以外还有三个男人的家。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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