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放他一马不行吗?!他于你而言不过是一只小蚂蚁!”

  “他有打算放过朝哥?”

  “姓花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怂恿那个女人接近我!”那个声音气到跳脚。

  “我只是让她去追你,下药什么的,只不过是个意外罢了。”

  “你!”

  两个人应该是闹掰了,叶思朝来的时候正好听见的就是病房里这样剑拔弩张的对话,孙迟羽正好和同事并肩从里面出来,顺口叫住了他,将他引到了走廊的一侧。

  他还在纳闷房间里是谁能和花想暮吵起来,孙迟羽却似乎不想让他卷进这里面去。

  房间的门动了,叶思朝眼尖,装作调整鞋子的姿势乘机瞄了一眼孙迟羽背后的病房,结果出乎意料。

  “怎么了?”

  “没事,走路硌得慌。”

  孙迟羽见他动作神色有片刻的慌乱,笑道:“不换一双?”

  “习惯了,这么多年都是这样。”

  “你还是尝试着改变一下比较好。”

  孙迟羽的笑眯眯的眼睛似乎看穿了他所有的伪装,哪怕是刚才的那些动作。叶思朝沉吟一会儿,郑重道:“我会的。”

  “你保重。”

  拍了拍他的肩膀,孙迟羽消失在拐角处,然后就这么平平淡淡地退出了这个舞台。

  “孙医生,下周三你门诊吗?”叶思朝回过神,拔了声音喊道。

  “不坐了!”

  这是孙迟羽最后扔下的一句话,隔着墙,似乎就能看见他挥了挥手中病历本的样子。

  走进病房花想暮侧身躺着,精神看上去很不济,如果不是刚才听见了中气十足的对峙,他大概也会信了他的邪。刚才的对峙听上去不像是仇人或者陌生人。

  荆道故和花想暮是朋友?

  念头一掠而过,他很快收敛神色,将手中果篮放在柜子上,拿开上面的一些果子,下面就是一些零食。他木着脸塞进了花想暮的被窝,冰凉的温度激着装睡的人浑身一个冷颤,最后塌着肩膀爬了起来。

  比他想象得要好一些,好歹没有躺着骗。

  之前在会所两人掀翻了富二代圈的是谁?他自己父亲身体有多虚他清楚,不受伤完全可能。但也不是没受伤,显然是让着他父亲的。

  当然,还有另一个可能。

  叶思朝想到这里就有些头痛。

  “朝哥?”

  “装?”他忍不住笑,却见眼前这个病号挣扎着起来给他看自己的腿:“没装,冤枉!”

  叶思朝黑着一张脸把人按回床上。

  “这重要吗?真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网上已经炸了锅,窦班打不通你电话就找我来了。”说着一顿,条件反射似的普查起来:“手机呢?”他又暗地里在搞什么?

  花想暮:“……”他怕不是傻了才会喜欢这么一个整天老父亲似地念叨的人。

  好吧,他可能真的是傻了。

  “炸锅?”

  “那边又有了新动态。网民习惯了黑幕,一下子看到被揭出来的才是黑幕,反应强烈了一些正常……快点,别磨蹭。”他催促,花想慕才不情不愿地把手机交出来。

  叶思朝拿到手机的时候手机又进了一个电话,花想暮手疾眼快地伸手按掉,叶思朝也只是狐疑地一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先不动,等这一批水军下场再出手。”他解释,见叶思朝点头,又忍不住追问:“热度应该淡了才对,窦班把手上那批证据放出去了?”

  “没,”叶思朝含糊道,“他们派人栽赃,被抓了。”

  “谁?”

  “唐逢久。”

  “发生了什么?”花想暮赶忙追问,一下子惊得往前窜了一点,扯到伤口出了一头冷汗。

  叶思朝见怪不怪地按铃叫医生。

  “老样子,商业纠葛,我顺手曝网上了,连同你收集到的资料和录音,他们这次应该会元气大伤。”他半句不提唐逢久。

  先前的水军已经把他的号养得不小,网上就冲他语言和颜值来的人也有不少,形成了一定规模后,干一些煽动人心的事自然得心应手。看来花想暮是要等那边的股票下跌以后,再进一步做打算。

  他也是在唐逢久进去之后才想到了前前后后的因果关系——显然花想慕是把那边逼得狠了,才用起了越来越下流的手段。

  花想慕的弱点是他,他的弱点是唐逢久,而唐逢久的弱点就再明显不过,是他自己。一个宁可让三个男人围着他转的人怎么可能有为了某个人献身的精神?有,那可能也是为了自己心里的人设。

  而至于一个大学老师怎么把人逼狠了……

  叶思朝也是最近才联想起近来一个月所有事情都发生得蹊跷。

  “你把饼干吃到被子上了。”叶思朝指了指他的下巴茬,很明显,这人对唐逢久又在意了。

  花想暮一阵忙乱,看得护士直皱眉头,暗道好好一个帅小伙怎么跟个两三岁的小孩似的,对另一个男人言听计从的。

  难道是哥哥?

  叶思朝只在病房里待了两个小时就离开了,走之前也难得地没有说自己去干什么,于是等管家到了这里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盯着窗外、双眼无神的少爷。

  管家叹一声气,轻轻将人唤回神。

  “您这样折腾自己又是为什么呢?”

  花想慕没有回答,只从菜里挑出一些辣椒:“叔?为什么会有辣椒?”

  “夫人说您是闲得慌,吃些辣醒醒脑子,刺激一下就好。”

  “可我原来不吃辣?”

  “这才叫刺激嘛!”

  “……”

  花想慕放下了筷子,对家里带来的饭菜敬而远之,捧着医院的营养餐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这人看上去软,实际上比谁都有主见。管家只摇了摇头,忽地又听不肯消停的小少爷开口道:“姓甘的处理好了没?”

  管家愣了一下,他家大少爷估计也只在这姓甘的手上栽过一回:“许家算是放弃他了,但二少爷还是私下派了人去接触。”

  “不用管他,案底在我们手上就好。”

  管家不做声。

  一开始郑骥归不是没有暗示过他老甘信不得,他因为叶思朝与对方是同乡就放松了警惕,得不偿失。

  如果不是老甘,唐逢久是不是不会被绑?

  这倒是……

  他的朝哥可能永远不会知道绑架唐逢久和老甘的是两拨人。

  “少爷,是方总的电话。”

  “挂了,我现在是伤员。”说完,对管家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容。

  ·

  如果问原剧本里主角是如何掰倒许氏这个庞然大物的,许择源昏了头脑与唐逢久搅和在一起是一个方面,另三家对唐逢久的争夺和对许氏的宰杀又是另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许家自身本就是百孔千疮。就在集团开了第十三次紧急会议的时候,秘书敲了敲门,带来一个难得可以算是喜讯的消息——荆道故与其余二人反目。座首的许择溪这时反倒是迟疑了,其余股东百般催促之下,他最终还是拍板与荆道故结盟。

  至此,许家缓了一口气。

  叶思朝坐在证券交易所的长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身边的人见他难以亲近也就熄了交流的念头,接下来的两三天,他每日踩着证券交易所上下班的时间前来,第三日,前排一位老兄突然欢呼着大喊涨了、涨了。他第一次开口询问了是哪只股,那男人见他突然开口,一时间有些错愕,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他。

  “荆道故不是什么炮灰。”

  手机开始震动的时候他已经抛售了手中的股份,接起来听到是窦班还有些惊讶,他很快收拾好了发散的思维:“我已经抛了,如果你们打算动手的话就快点。”

  窦班难得没有多说,电话挂断之后叶思朝抬头看了眼曲折的走势图,忽然有了站在他们那帮人身边的感觉。

  接下来几天,荆道故的日子都不会很好过。

  在股票增值的第二天,新区的地被一家闯出来的新黑马截了镖,不是方家,也不是窦家,陈家正忙于内斗,而花想慕可以挑动人心,在商言商,那人还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这样算来,不可能是几个人直接在后面操盘,只有是几家联合让利,把那家黑马当棋子使了。

  摘得真干净。

  第三天,回温的股又开始断崖式下跌,只因同期出台了限制股市操作的文件。

  第四天,股东大会上以一人缺席、余下平票的状况没有通过一个项目,而这个项目,在第七天,开始有了席卷商界的影子。

  只是,都不关他事了。

  荆道故在唐逢久入狱的第十天去见了一回唐逢久,还是和以前一样高傲。

  “那次是我被算计了。”他垂眼拨弄电话线,忽然发现自己和唐逢久的联系不过是上下司,和一次炮/友而已。

  他找不到话题了。

  “呵,被算计的不是你,” 唐逢久嘲讽一笑,“是我。”

  “你知道?”

  “啥子才看不出来姓花那条围巾是怎么变出来的,和朋友吃饭带给叶思朝的礼物?”

  荆道故黯然,这么久他才发现发小已经不是当年的发小了。

  “我只是……”

  “我只是没想到他的运气会有那么好,连那女人下药都能算计到。”唐逢久抢了词,一双眼睛盯着荆道故,扎似的。

  花想暮做不到诸葛亮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只是算计了人心,默许这一切发生的还是荆道故。

  “受害者你做了,好人你也做了,接下来,怎么不做一个恶人呢?”唐逢久像是突然看透了一切,眼前这个男人也拿着爱的名义恣意妄为,在这一点上,或许还是无实权的花想暮更容易伪装,也可能做的更好。

  至少姓花的除了挑衅他以外,还没有在叶思朝面前太晃眼过。

  对唐逢久来说,花想暮做的最猖狂的事情,大概就是把他的真面目揭露在叶思朝面前。

  恃宠而骄的,恣意妄为的,一点一点将年少时粘着他的小九九冲刷掉。

  荆道故听他讲了一大堆,忽然反应过来这人现在就是破罐子破摔的心理。

  “逢久……”

  “别叫我的名字,恶心。”

  “……呵,你还真是……”

  “还真是什么?”听对方话说了一般,唐逢久忍不住转头。

  还真是天真。

  难道他以为花想暮会让他待满刑期就离开?

  难道他就不懂得抓住所有可以利用的机会?

  难道他就以为自己真的只是栽赃的帮凶?

  “荆道故?”

  荆道故解锁车的时候另一侧的车窗突然降下,露出里面叶思朝的脸,他摘了眼睛,伸出的手没有得到回握也就放弃了,没有一点受委屈的样子,只笑:“协助绑架唐逢久的人已经找到了,就在警/局里,如果荆总气不过,可以去看看。”

  意料之内没有得到回应,叶思朝升了一半车窗,继续道:“听说,那老大姓甘来的。”

  驱车离开的叶思朝自然没有看见荆道故的冷笑。

  这个罪名真的捏的不错。

  这个决裂也真的做的利落。

  ·

  “让他知道不好?”

  “他已经知道了。”孙迟羽将衣服叠进旅行箱,他们已经着手准备离开这个世界了,这间屋子在不久后也会被挂上待售的牌子。

  郑骥归当时没有在医院,自然也不知道真实情况:“欲擒故纵?”

  孙迟羽点头:“叶思朝是个聪明人,他瞒不了多久。再说,在他们玩舆论手段的时候他的底牌大概就露了角,说不定叶思朝连请的是哪家水军都一清二楚。”

  那一场舆论战玩的主要是知易传媒,知易造不了势后顺水推舟牵引出许家麾下,许家扑上去删帖的时候余下三家正好背后突袭,玩的是老一套的招术,主打的却不是背后的突袭。

  博弈也是多层次的,只看你比对方想没想多一层。

  背后套住之后,正面再将之前的真相一揭露,轩然大波一起,他们的战线便又推进了一米。

  “他们还要多久?”

  “反正我们待不到那个时候,主角已经入狱,他一下线,我们也得走。”

  孙迟羽顿了一下,补充到:“415已经判定他已经翻不起什么风浪,就算会,花想慕也不会让他翻身。”

  孙迟羽在这个世界做的最大的事情,不是让叶思朝从唐逢久自我欺瞒似的爱慕中醒来,而是借着叶思朝将花想慕的性格彻底扭转。

  虽然,这只算是个意外之喜。

  “不用觉得我们操纵了别人的人生,剧情人物远比我们会玩弄人心。不过……你可能不一样。”孙迟羽突然抬头,冲郑骥归一笑。

  郑骥归就突然摸不着头脑了。

  “说起来,会所那次打给叶思朝以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中了计,那小子想叫的,是叶思朝吧?管他管得跟小孩似的,这也能喜欢上,啧啧,人心呐——”孙迟羽啧啧感叹,转头问到:“你什么时候看出来花小子不对劲的?”

  “请客那一次,他特意带了送给叶思朝的礼物。”

  “也是,从一开始,就有预谋。”孙迟羽长叹一声,提起行李出了房门,郑骥归的东西早已收拾好,这时也站到了玄关口。

  “走吗?”孙迟羽忽然问到,有些感慨,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在离开一个世界前问了别人。

  郑骥归舒展眉头,露出一点笑意:“好。”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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