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说书人拍板又是一段精彩流利的评书,赢得堂下喝彩声阵阵,青年挑逗窗沿上的鸟雀,气得急了的麻雀直接跳过来啄了他一口然后飞开,一双豆豆眼还盯着这个方向,生怕他来个报复。

  这里的麻雀哪里是不怕人,分明是胆大包天。

  青年被逗笑了,也就放过了可怜的小麻雀,扭头去看楼下的说书人。

  说书人又赢得一个满堂彩,说着说着,就说起了那修真界最近一枝独秀的春山派,说到春山派出了几个不世的天才,也说到了风御四海的闻海声、雷动云霄的闻海言、万物逢春的冯春和万鸟朝凤的凤连枝。

  听见那几人在万宗大比之上名动天下,在葵生海秘境拔得头筹,又在对魔族攻城战中立下赫赫战功,青年不由得叹一声那个世界依然是那么精彩。

  “你不需要回去吗?”

  “回哪儿去?”

  青年抬头看见另一名男子从楼下走上来,唤了声师兄。

  他的师兄不是什么出色的人,在这争奇斗艳的修真界,更是低调得像是青松下的盘石,只有衬着别人的分。

  但这样的人才有烟火气,走在这人间的集市中没有丝毫的违和。

  “去看看你的未婚妻。”师兄促狭地看他一眼,青年神色不变:“我们的婚约早就失效了,从我死了的那一刻开始。”青年正是在人间消失了三十年的风听,而他的未婚妻,则是春山派的万鸟朝凤。

  风听喝完了杯中的茶,一扭头,忽然想到:“倒是师兄你,现在被困在这个世界是没有办法去别的世界的吧?你的小徒弟又该怎么办?”

  孙迟羽一噎,各种调侃都咽了回去:“你的性格就和他差不多,你还更活泼些。”

  “这是思念小弟子了?”

  孙迟羽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斜睨他一眼。

  风听笑一声后就继续听说书人讲书,随着日暮的降临,茶馆中的人也越来越少,说书人从台上下来,去了后堂。风听见人消失在门帘后,也起身准备离开:“师兄,今夜去借宿?”

  “我把客栈的房间全给你包了?”孙迟羽抽抽嘴角,只是等风听离开后他才发现并不需要这样办,客栈已经没有房间了。

  看见一群挤在客栈一楼的修士,孙迟羽光从他们的衣服就分辨出来的门派有两三个,其中还包括了新起之秀春山派和老牌大门派天澈门。

  孙迟羽认识的人不多,自然也没有认出来这些人里的李舜予和春山四人,他在这些门派僵持之时抢先定了一间房,多塞了小二一些银子才换得了一间比较宽敞的。

  转过楼角就看不见楼下各种纷扰了。

  ·

  风听敲响风家的门,出来开门的是一名年轻的女子。

  看来是风家现在的儿媳妇。

  那名女子见他半晌不肯说话,又戴着个斗笠鬼鬼祟祟的,见状就想关门。风听手疾眼快地塞了一只手在门框上:“夫人请等等,在下是借宿的。”

  “借宿去镇上的酒楼。”女子的警惕心并不低,按着门的力道没有一点放松,夹得风听的手有些疼。

  风听不得不摘下斗笠,赔笑道:“在下谢至,是个散修,路过此地,客栈已经满客,都是些不好惹的大门派,只得出此下策,来这里借个宿。”

  “风家不让外人借宿。”

  “这……”风听知道一些风家自从他离开后的规矩,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摆到明面上来。

  风家的其他人听见了这里的动静,便让这家的男人出来看看,首先出来的,便是方才的说书人。

  说书人在酒楼瞥见过风听一眼,知道这人气度的确不凡,也能飞檐走壁,的确是个修真者。凡是修真者,就没有好惹的。

  说书人做主,让自己媳妇松开门把手,女子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照做。风听没有对这张脸做任何掩饰,闻声出来见到风听的二老都呆立在原地,见状,说书人和媳妇不由得有些后悔,他本是打算与人寒暄几句后才委婉地赶人,而现在……毕竟修真者再怎么厉害,都比不上自家已经年近八十的二老重要。

  “在下谢至,无名散修,今夜想要借宿于此,还望主人家不吝。”风听抱拳笑道,全然没有三十年前的木讷,二老这才反应过来,拉着儿子让人家好好招待。

  风家的儿子背后拉着父母问事情原委,二老两行老泪纵横而下,道出了当年风听的身世,又道:“他若有兄弟,长得像也不足为奇。而他兄弟即是个修者,说不定兄弟二人在流落之前也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孩子,平白吃了那么多年苦,指不定有多少可怜。”

  风悦也是风家二老收养的一个流浪儿,现在在这已经落魄的风家,虽是不清楚当年风家在这里的风光,也是十分感激生活的馈赠了。

  他听了深有同感,连连应下,也回去对着媳妇耳提面命,不许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满。

  风悦的媳妇仍是有些不满,但也只能埋在心里。

  风听在客厅等了一会儿,风悦才出来,端着一壶茶,来替他满上了茶水。

  风听环视这风家的宅子,对风悦和颜一笑:“府上的宅子有些年头了?”

  “约摸半百多一个零头。”风悦回答,暗中观察这位据说与自己哥哥一模一样的人,也不得不叹一句真是个好儿郎,偏生落得个寸竹不出头。

  “挺好,再养个半百,估计就可以用来养人了。”

  “养人?”

  风听做出一副诧异的样子:“府上不知道吗?这样的新宅往往是要先落个‘糟’字,等时间久了之后,才能回过来报答他的主人。”

  “好物需久养,道长说的对。”风悦被他这一串话彻底愉悦了,不管他这话是真是假,风悦心中的无力总是放下了一半。他本就不是经商的料,这几年来风家的产业无人打理,也就渐渐落败了,风悦总有一种自己要负上主要责任的感觉,巨大的压力压得他十年来没有睡过什么好觉。

  二人相谈甚欢,临到熄灯之时,风悦才领着人去了后面的小楼阁,边走边介绍着:“这是我风家还在昌盛之时贵客居住的地方,我已经打发安娘来这里打扫过了,凑合凑合今晚还能住一下人。”安娘就是风悦的妻子。

  风听听了道一声多谢,跟在风悦背后往楼上走。

  风家小楼阁的楼梯是砌在外面的,从楼梯上正好能见着绿水青山,也能见着隔壁家的小楼台。凤家的小楼台是近些年砌的,倒是有和风家比一比的意思。这里平日里也是招待客人的场所,偶尔也是凤家二少爷赏月作词的场所。

  凤家二少爷是个喜欢吟诗弄月的人,年岁不过弱冠,算是凤家夫妻老来得子,被全家宠着还没能长成歪样也是实属难得。

  风听自然是打听到了这些消息,也一扭头就看见了凤家二少爷带着些人上去。察觉到风家这边的目光,凤二少爷凤连翼也扭头过来看,连着吸引了身后哪些修者的目光。

  “怎么了?”李舜予说话转头的瞬间,其余的话就都卡在了那里。

  “不过是落魄已久的风家,还总是端着个大户人家的架子,也不看别人给不给面子。”凤连翼嗤笑,却听李舜予皱眉道:“凤少爷,我知你没有什么恶意,但说话请谨慎一些,惹火上身不是纨绔子弟的特权。”

  凤连翼听了赶忙解释,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为何风家还能接受修者的借宿。”凤连翼习得了一些基础,即使没有灵根,也能活得比别人长些,看出凡人与修者的区别更是不在话下。

  李舜予将视线移开,回到:“兴许是风家什么特殊的人,才能让他们破例。”

  但风家在明面上的关系中,的确没有修真者在内。

  “走吧,明日还要继续进行排查。”话虽是这么说,但三十年前回去后,问辰长老将他们要寻找的那位贵人再描述了一遍,李舜予越听越像风听,遍派出人去寻找风听的消息。而就在这时,问辰长老突然占卜出贵人的死讯,当时就吐了两口鲜血,等李舜予派去招人的弟子回来后,得到的答案也是“死亡”,这么一来,李舜予就更加确定风听就是他要找的那位贵人。

  只是已经错过,也不好再怎么说了。

  大约半年过后,星盘上的那颗星再度亮起的时候,问辰长老高兴得跟疯了似的。李舜予一得知消息,就赶往风家查看,但看见风家二老瞬间犹如百岁老人的双目,他还是把消息吞下去,选择在找到风听之后在告诉二位。

  但这一找就是三十年,李舜予现在甚至有些庆幸当初没有直接告诉二老,让他们抱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而现在,梦突然就被打破了。

  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风听,二老竟然愿意放他进来,而且还是当客人?

  “姐!闻师兄他们从来不住我们家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留着那几间房间呢?”凤连翼皱眉看着站在楼梯上面的红衣女修,他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风家小阁楼又拉扯回来。

  “我们家不是客栈,你总是带着人来来往往成何体统?”女修厉声斥道,秀气的眉毛横挑,生气时也带着独特的韵味。

  “成何体统?难道闻师兄就不是客人了?你这样倒贴人家可曾看过你一眼?”凤连翼忍不住笑出声,直接拆了凤连枝的台。

  凤连枝一张脸涨得通红,像是醉了酒一般。

  “你!大逆不道!”

  在对面小阁楼的风听与风悦道谢后进了房,推开窗户上的一条缝,正好看见了对面那个红衣的身影。

  和梦里最后杀了他和闻家兄妹三人的红衣女子一模一样。

  风听此时对凤连枝的爱慕不知如何转化,只能压在了心底。

  关上窗,那边的各种勾心斗角都被关在窗外,看着熟悉的摆设,风听的睡意很快涌上来,片刻之后,他就枕着一摞书睡着了,就像当年避难时一样。

  风听早上是被外面的嘈杂吵醒的,风听推开窗去看,楼下风家和凤家夹着的小巷里,几个人正乱成一团。定睛一看,还是那几个熟悉的人,柳唐还是和当年一样揪着春山派的人不依不饶,而春山派之中最先沉不住气的反而是说好话的冯春。他们不知为何吵起来,总之看上去半大不小的人还是和当年一样有活力。

  风听瞥一眼劝架的阵容,顿时没了耐心看下去。

  他和风悦打了个招呼,又问了声风家二老的状况,才放心地出去。

  孙迟羽已经在路口等他,见他来了,才远远地打个招呼,不再靠着墙。

  他们此行自然是有自己的目的,怎么可能再多管些闲事?

  又带上斗笠,风听和孙迟羽混入人群之中。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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