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镜子
秋末的风越发的大，呼呼呼的拍在窗户上，门上，听的人心惊胆战，好像一头凶兽，下一秒就要冲破防线。
天气好像在一夜之间跌到了冰点，乔久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裹上了厚厚的棉衣。
李沉舟最近很忙，乔久数着日子，等着他回来带自己去买衣服。
宋芷禾说你不会自己去买衣服吗?
“我会啊。”乔久说。
但是有什么意思呢?他又不是为了衣服。他又不缺衣服。
从运动会之后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乔久再也没有见过李沉舟，这是他第一次和李沉舟分开这么长时间。
宋芷禾说那你给他打电话啊。
“我打了。”
“你就问他在干嘛，是不是很忙，说的带你去买衣服还记不记得，”宋芷禾又缩了缩手，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塞进暖手宝里面：“你别总跟他说些有的没的啊，直接问不就行了。”
“算了吧，”乔久说：“他可能很忙，而且我也不是很缺衣服...”
“这是缺不缺衣服的事情吗?”宋芷禾恨铁不成钢：“是他提出要带你去买衣服的，到现在还没买，这就是有问题啊。”
“比如?”
宋芷禾脱口而出：“比如他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乔久：“???”
“不是，”宋芷禾眼珠子转了转：“我的意思的他可能交女朋友了。”
乔久哦了一声。
宋芷禾看着他：“就这样?”
乔久趴在桌子上，看着她。
“你就没什么想法?”
“没有。”
“我觉得你最近有点怪啊乔久，”宋芷禾说：“你最近怎么这么怏?”
“有吗?”
“有啊。”宋芷禾这话一出来，终于知道最近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了：“你最近怎么回事儿啊，喊你出去玩也不出去，每天就待在教室里，好像连话都变少了...”
乔久趴在桌子上，听着宋芷禾的碎碎念，只觉得心跳又快了起来。
带着莫名其妙的恐慌与害怕，一下比一下强烈。
他想伸手去捂心脏，却发现自己双手都没什么力气。
软绵绵的。
这样的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都是一阵一阵的，过几天就好了。
他是这么想的。
面前的女生面容姣好，皮肤白皙，眉目清澈，带着青春的味道。
乔久却在一瞬间想起了李沉舟。
宋芷禾终于结了尾：“唉你该不是生病了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
“不用，”乔久摇摇头：“男人嘛，每个月都有这么几天的。”
宋芷禾哽了哽：“滚吧。”
“好的，”乔久说：“退下吧。”
宋芷禾挥挥手：“告辞。”
乔久数着日子，终于在十二月末接到了李沉舟的电话。
电话那头李沉舟的声音还带着倦意：“出来。”
乔久：“哈?”
“我帮你请假了，”李沉舟说：“我在校门口等你。”
乔久最近刚调了座位，班主任不知道怎么想的，把宋芷禾调到了乔久旁边，接这个电话之前他的手机在宋芷禾手里，宋芷禾正听歌呢，就被乔久抢了一只耳机。
乔久：“你变了!”
李沉舟：“嗯?”
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即使带着明显的疲倦，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喜悦。
宋芷禾：啧啧。
乔久一边麻利儿的收拾东西，一边捏着嗓子讲话：“你以前对我可好了!”
李沉舟轻笑两声：“我现在对你不好了?”
“你以前都到教室门口来接我的!”
宋芷禾看着一脸荡漾的乔久，心想这人要不是我大兄弟我就动手了。
“对不起，”李沉舟声音诚恳：“我的错，原谅我这一回，可以吗?”
宋芷禾：我敬你是条汉子!
乔久把书放到口袋里，又随手撤下了宋芷禾耳朵上的那一半耳机：“我再考虑考虑。”
那边李沉舟又说了什么，乔久清咳一声，表情骄矜：“看你表现吧。”
说着还轻轻踢了踢宋芷禾的凳子：“我出去。”
宋芷禾：“看到你刚刚的表情我想起一个成语。”
“什么成语?”
宋芷禾看着一脸喜悦的乔久，一点也看不出五分钟之前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他站起身让乔久出去，一字一顿道：“回光返照!”
乔久戴帽子的手放了下来。
宋芷禾呵呵呵的笑，赶紧把身子让开：“您请，您请!”
乔久睨她一眼：“回来收拾你。”
袁懿推了推眼镜：“你惨了。”
“不会的，”宋芷禾说：“他回来就不会在乎这点小事了。”
“嗯?”
宋芷禾看了他一眼：“春天要到了...”
袁懿一头雾水：“不是刚入冬吗?”
“朽木不可雕也。”
“你说啥?”
已经是晚上了，天色昏暗，天上有几颗星子在闪烁，空气中弥漫着寒意，路灯的白光打在地上，能看到地上结出的冰碴。
乔久这几天都没怎么出教室，一日三餐全靠同学们打包，晚上回宿舍的时候也是直接回去。
到刚刚他才发现，自己最近是挺怏的。
学校周围没有正规的停车场，李沉舟的车就停在校门口前面的马路上，李沉舟并没有坐在车里，而是站在了车子旁边，乔久一眼就看到了。
他低着头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情绪好像有些低落。
听到脚步声响起，他才抬起头，冲乔久笑了笑。
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倦意，头发长了一些，还没来得及剪，下巴上也带了些青色。
这人向来就很爱干净，这次看来是忙狠了。
察觉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乔久也朝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门卫从门卫室里面走出来，看到乔久还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回家啊?”
“对。”乔久点点头，接过门卫叔叔递过来的登记册。
李沉舟也走到了乔久身边。
门卫递给他一支烟：“你可很久没来了。”
李沉舟摇了摇头：“这阵子很忙。”
“我猜也是，”见李沉舟拒绝，门卫又把烟收了回去，又看看乔久：“你可不能抽，你还小。”
乔久哈哈哈哈的笑。
别说，他还真的不怎么抽烟。
上一次抽烟他都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了。
李沉舟等着乔久登好记，才带着乔久上车。
乔久皱着眉看李沉舟：“你怎么穿这么点?”
李沉舟揉了揉眉心：“出来忘记换衣服了。”
“这么忙啊?”
“没事儿，已经处理完了。”
“就你上次说的那个工作室的事儿啊?”
“对，”李沉舟点点头，发动车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没事儿找事儿?”
“没有没有，”乔久摆摆手：“我就是有点好奇。”
“嗯?”
“你手底下蛮多资产了吧我记得，”乔久看着他：“而且你上半年不是跟我说你准备接你爸的班吗?”
李沉舟面色淡淡，但不知道是不是乔久的错觉，他总觉得李沉舟心情不太好。
“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乔久，”李沉舟半晌才开口：“我是我，我爸是我爸，希望你能分清。”
他的语气难得的严厉，乔久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已经22了，我大学即将毕业，也有了自己的事业，或许在别人看来，我还太年轻，但我希望你知道，我已经不需要依附我爸了。”
乔久看着他的侧脸，神情严肃，眉头紧皱。
他有点迷茫：“什么???”
李沉舟猛的踩了刹车。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时，乔久还听到了李沉舟的叹息声。
“对不起，”李沉舟长叹一口气：“久久，对不起。”
乔久看着他，有些手足无措。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样子的李沉舟，身上像是缠绕着低气压与忧愁。
他这些年被保护的太好了。
李沉舟挤出一个笑容：“吓着你了?”
乔久这才反应过来：“没有没有。”
他朝驾驶座的方向坐了坐：“你怎么了?”
李沉舟看着他，目光沉静又幽暗。
他就这么看着他，能清楚地看到他浓密的眉毛，清澈的眼睛，右边脸颊上的那颗痣。
乔久像是从他脸上看到了忧伤。
即将要溢出来的忧愁与悲伤。
乔久的心像被什么抓住一样，不断的往下扯。
下一秒，乔久落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二十几岁的少年，还没有完全踏出校园，还带着少年的青涩，怀抱却已经变得无比厚重，足以撑起一片天地。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隔得那么近。
乔久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李沉舟的呼吸落到他耳畔，呼吸温热，声音也温柔。
“别动，”他这么说：“让我抱一下。”
于是乔久就不动了，安安静静的趴在他怀里。
鼻腔充斥着李沉舟的味道。
乔久形容不出来这是什么味道，但是很好闻，这么多年，他只在李沉舟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这个怀抱持续了很久，久到乔久原本跳个不停的心脏平静下来，然后变得有些麻木。
他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也变得安静下来。
“李沉舟，”他拍了拍李沉舟后背，轻轻开口：“有我呢。”
“别怕。”
他说，你别怕。
李沉舟眼里涌起潮意，很快又掩了下去。
“我不怕，”他说：“我就是太累了。”
他把脑袋放在乔久肩膀上，整个人的重量都放在他身上：“真的太累了。”
他重复了好几遍：“累死我了。”
乔久摸摸他的头：“那就这样吧，钱是挣不完的，但是身体是能累坏的。”
“唉，”李沉舟叹气，表情假到令人发指：“知道养一个你要花多少钱吗?”
乔久哈哈哈哈的笑。
李沉舟起身，一抹温热从乔久脸上擦过。
时隔一个半月，两人又一起来到了商场。
其实乔久觉得自己还挺朴素的，于是一路把导购小姐姐们拒绝了个遍，最后指着件黑色大棉衣：“就他了!”
...
看着导购小姐姐迷茫的神情，乔久坚定地点了点头：“就它!帮我取下来，谢谢。”
这件黑色的大棉衣，一眼看去除了厚应该没什么优点了。
近距离看，除了厚，还有质量好。
乔久摸了两把，就把衣服递给了李沉舟。
李沉舟：“...嗯?”
“给你的，”乔久点点头：“换上。”
李沉舟今天穿了件黑色衬衫，外面穿了件卡其色的风衣，乔久看着都冷。
袄子很长，穿上之后也到了李沉舟小腿。
乔久盯着他：“啧啧啧。”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好看披个麻袋都好看。
这毫无版型的大袄子在李沉舟身上竟然也传出了挺拔俊逸的感觉。
李沉舟笑着看乔久：“嗯?”
“嗯!”乔久点头：“真帅!”
他大手一挥：“老板，就这件了。”
“你带钱了?”
乔久看着李沉舟：“我带钱包了啊。”
李沉舟笑起来。
乔久拍拍他：“去付钱吧，我的钱包。”
之后，李沉舟又给乔久买了两件毛衣，一件外套，两条裤子。
当然，他自己也买了一样的。
乔久以前还问问，现在连问都懒得问了，付钱了就准备提着袋子走。
外面很冷，灯火通明，乔久站在店门口，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或是笑容满面，或是面无表情;有人走得很慢，有人行色匆匆;有人沉默不语，有人谈笑风生;暖黄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像是把他们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有一瞬间，乔久觉得他们都是一样的，又觉得他们好像都不同。
李沉舟走出来，看着神色恍惚的乔久：“怎么了?”
他的声音像是在耳边响起，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跋山涉水的传过来。
乔久回过头，李沉舟身后是巨幅海报，他站在其中，像是一幅画，又像是成了那个框里的人。
那么美好。
那么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