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镜子
放假前一个星期，乔久接到他爸爸的电话，电话那头人声嘈杂，还混杂着尖叫。
乔久支起耳朵听着对面传来的声音，最终得偿所愿的听到他爸爸说明天来接他。
父亲大人也姓乔，叫乔漠。
乔漠是个教书的，古板固执，但对乔久真的好的不得了。
乔先生打电话给乔久说了很多，大致意思就是你爸我要回来了，赶快把家里收拾好。
乔久觉得他爸傻了，听到的室友也哈哈大笑。
乔先生说你们那边谁在笑。
“都在笑，”乔久说：“爸，我还有五六天才放假呢，怎么收拾啊。”
“啊?”乔先生有点尴尬：‘我还以为你们早就放假了。’
乔先生是大学教授，每年都在乔久他们前面放假，每年都要给乔久来这么两回，乔久已经习惯了。
乔久：“你还是给我妈打电话吧。”
对面没说话，然后挂了电话。
乔久：“啧啧啧。”
乔先生毛病多，但对老婆没的说，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乔久想着乔先生就算回来了估计也是天天陪着老婆，谁知道第二天中午就在教室门口看到了他。
乔先生穿着加绒的白衬衫，外面穿着灰色棉服，带着金丝边眼镜，嘴唇紧抿，面无表情，看上去严谨又儒雅。
乔久笑嘻嘻的跑到门口给了他爸一个熊抱。
乔先生温柔的拍拍乔久的肩膀。
“爸你怎么来了啊?”
“怎么，不欢迎我?”
“没没没，”乔久挽着他爸的手：“我这不是太惊喜了吗?”
教室里的同学都朝教室外面看着，时不时的发出惊叹声，乔久已经习惯了，可乔先生明显还不太适应。
乔久其实和乔先生长得很像，只是气质迥异，乔久就像是正午的太阳，温暖又灼热，虽然平时有些不着调，但他其实人缘很好，大家都很喜欢他，看到他心情都会变得很好，但乔先生不同，他平时文质彬彬的，加之身体本来就不好，到冬天更是羸弱，不笑时就多了一些冰冷与疏离。
乔先生在学生面前很少笑，他的学生自然就和他不怎么亲近，也不会和他开玩笑。
现在他站在乔久班级门口，听到里面小女生絮絮叨叨的声音。
“乔久他爸爸好帅啊...”
“对啊，好温柔啊...”
“听说还是大学教授呢...”
...
乔先生不好意思的咳了咳。
乔久揽着他爸的肩：“听到没，都夸你呢。”
乔先生还是很开明的，他笑了笑：“现在的小姑娘啊...”
“对了爹，”乔久说：“你来学校干嘛?”
乔先生顿了顿，看着面前已经快有他高的儿子，心里满是感慨：“我就是来看看你。”
乔久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爸。
“儿子，”乔先生摸摸乔久的头：“你也长大了...”
乔久：“再大我也是你儿子啊。”
乔先生声音唏嘘：“是啊，再大你也是我儿子。”
...
到最后乔久也没问出来乔先生到底是来干嘛的，就好像真的只是来看看他，可是不应该啊，乔久觉得他爸应该不是这样的人，毕竟他来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带，连点零食都没买。
袁懿白他一眼：“你爸听了会哭的。”
“你当我爸跟你爸一眼啊。”乔久说。
“哦，”袁懿说：“你寒假去哪儿玩啊?”
“就呆在家，在家待几天，再回老家待几天。怎么，你要出去玩儿啊?”
“还没定下来，我妈说带我出去玩，我爸让我在家复习。”
“我投复习一票!”
“去去去，”袁懿啐他：“你跟你哥一起回家?”
“昂，”乔久点头：‘不然呢?’
“对了我问你个事儿。”袁懿凑近乔久，神神秘秘的：“你哥有女朋友吗?”
“啊?”乔久一愣：“没有吧...”
“没有就没有，那个吧是什么啊?”
乔久皱眉：“我不知道啊。”
袁懿一脸鄙视：“不是吧，这你都不知道?”
“我又不是他妈，我怎么知道啊。”乔久说：“你问这个干嘛?”
“我姐，我堂姐，”袁懿说：“上次她翻我手机，看到你朋友圈了，这不一眼就相中你哥了吗?”
乔久非常冷漠：“哦。”
“你能不能别这样?”
“我怎么了?”
“热情一点嘛，”袁懿面带微笑：“说不定我们就亲上加亲了呢?”
乔久：...
乔久：“难怪语文老师这么不待见你。”
乔久单手撑着下巴，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刚刚袁懿问的话，“你哥有女朋友了吗?”
应该没有吧。
乔久回想着，他好像从来没有问过李沉舟这方面的事情，李沉舟也没有跟他提过。
李沉舟把他照顾的太好，这方面的事情更是提都没有提过，乔久的思绪还一直停留在他们小时候，女朋友什么的，太遥远了吧。
可是不是这样的，他们已经长大了，那些人生需要经历的事情他们都是要经历的。
高考，大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
乔久还无忧无虑，可李沉舟已经要到做选择的时候了。
从他上大学开始，每年过年都会有亲戚刁侃他，有没有找女朋友，什么时候结婚。
他就算现在没有女朋友，很快也会有的。
那个女孩子会是他喜欢的样子，早上起来会给你把领带打好，会给他一个吻，会看着他去上班，李沉舟会去接那个女孩子下班，晚上一起吃饭，散步，然后在一张床上睡觉。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彼此的伴侣，都知道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他们会做伴侣之间要做的事。
他们会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乔久垂下眼帘，心里闷的厉害，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最后也只会越走越远。
放假的时候是乔先生来接乔久的。
乔久目瞪口呆的看着校门口的车：“爸你怎么来了啊?”
见乔先生面色不虞，乔久连忙改口：“别别别，我就是...”他盯着乔先生：“我就是好奇。”
以往不管什么假都是李沉舟来接他的。
乔先生看着他，神色很温柔：“我就是突然想起，你都快毕业了，我还只来过你学校一次。”
乔久觉得自己病了。
这阵子他经常会有这种感觉，觉得眼前像蒙了一层白雾，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又像是傍晚时洒下了夕阳，带着橙黄色的光辉，有种陈旧的灿烂。
就像此时，乔先生说这话时，乔久很努力的看他，却总是看不清他的脸。
乔久怔怔的看着乔先生，不知道该说什么。
“儿子，”乔先生拍拍他的肩膀：“走吧。”
“哦，”乔久答：“走吧。”
今天是阴天，太阳被云挡在了身后，好不容易钻出来了又被挡住，但是没有要下雨的意思，这样的天气很好，乔久很快又打起精神来，上了乔先生的车。
乔先生开车不快，但是很稳，跟他这个人一样。
乔久坐在副驾驶座，跟个话痨似的跟他说话，学校里的，生活里的，从这儿扯到那儿，想到什么就讲什么。
然后他瘫在座椅上：“爸，我想考李沉舟那个学校，不过我怕我考不上。”
乔先生语气如常：“尽力就好。”
“唉?”乔久又坐直：“你以前不是一直要我考朝大的吗?”
“乔久。”
“哎!”
乔先生很少连名带姓的叫他。
“乔久，”乔先生说：“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有些事情该你自己做决定了。”
“就算我是你爸爸，也只能给你建议，而不是直接替你做决定。”
“嗯，”乔久点点头：“我知道了爸，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知道你聪明，”乔先生看他一眼：“但是爸爸今天想告诉你，只要你不做什么违法的事情，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
乔久看着乔先生，努力忽略心底浮现的那种奇怪的感觉。
乔先生还在继续说：“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只要你觉得这是对的，爸爸都不会阻止你。”
“爸，”乔久皱着眉头：“你说什么呢?”
“唉，”乔先生愣了一下：“人老了，话就多。”
乔久凑近盯着乔先生：“谁瞎了眼说你老啊，昨儿宋芷禾还说你像我哥。”
乔先生笑起来。
钱先生今年45，脸长得好，加上保养得当，看起来也才三十几岁，虽然没有乔久说的这么夸张，但和老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乔久趴在窗户上：“爸，我妈呢?”
“在家呢。”
“哦，”乔久打了个呵欠：“李沉舟在家吗?”
乔先生换了个档才开口：“在。”
“那他怎么不来接我啊?”
“他忙着呢，”乔先生知道乔久和李沉舟关系好，也没生气：“你以为沉舟和你一样闲?”
乔久啧了啧：“爸，你给我买双鞋吧，我看好久了，李沉舟想给我买我都没让，专门留着给你。”
“行，”乔先生答应的很痛快：“过几天就带你去买。”
“爸你真好!”
乔先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乔先生又补了一句：“以后少让沉舟给你买东西。”
“又不是我让他买的，”乔久说：“何况我也回礼了啊。”
说起这个，乔久就觉得愤愤不平：“我不要，他非得给我买，爸你都不知道，他选的衣服有多丑，又不能退，只能我自己去选了，不然多浪费，而且每次我都的给他回礼，我这些年存的钱基本全花他身上了...”
他愁着一张脸，眉间却带着笑意，声音里也是嘚瑟。
欢喜却不自知。
乔先生看着他这个样子，叹了口气。
乔久突然转过头：“我妈在家做饭吗?”
“...”
“还是...出去吃?”
他妈的手艺，乔久真的不敢恭维。
乔先生看他这心有余悸的样子，心里的郁气慢慢消散：“就在家里吃。”
乔久：“哦。”
说着就转过了头，只能看到他忧郁的后脑勺。
乔先生莞尔。